那种慵懒的花香还在空气里微微残留着,我在悠一的手臂里,沉沉睡去。
醉生梦死。
醉生梦死。
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也做不了。
我们已经无暇悲哀。
正文 招财
醉生梦死开着血红色的小花,意外地让我觉得可爱。
它的花香是一种烈性的酒,可以让人醉过去。
其实醉过去没什么,总归会醒过来,问题是醉在这种花的附近,就要有被吃掉(喝掉?)的觉悟。
我折回一支插在花瓶,隔天就枯死了。
悠一给我请了一天假。
“头疼是吗?”他见我醒过来,就把窗帘拉开。“宿醉啊,喝啤酒倒没事。”他笑道。
“……我饿了。”我坐起来,然后前言不搭后语地说。“要去公园。”
意思就是,可否同时满足两个要求。
于是上午九点。西江公园的游船上面,我在吃早餐。
“有人跟着你,优一。”坐在桌子对面慢悠悠喝着果汁的悠一突然说。
“……唔?”我反射性地四周看。
什么也没有看到。
准确地说是没有看到什么“不符合常理的东西”,我看到了千代绫人,在隔着我们好几个桌子的地方。
“千代绫人?”我回过头来,有点不明所以。
“不是他。”悠一耸耸肩,“那家伙跟的是我。”
“他跟踪你干嘛?”
“我魅力太大,没办法。”悠一开了个冷玩笑。言下之意,我不想说你别问了。
那……谁跟着我?
没容我多想,有人打断我们。
“打扰一下,请问可以耽误你们几分钟么?”游船上面的乘务小姐甜甜地问:“我们正在举办幸运抽奖活动。”
中奖机率很高,而抽奖的前提是回答十个问题。
显然是一路问过来没几个人答对,所以此刻一船的人都看着我们像看笑话一样。
“问吧。”悠一把杯子放下来,说。
接下来是他漫不经心地和乘务员对答,而我则继续我的早餐。
“恭喜您……都答对了,请抽取您的奖品。”最后乘务员小姐的笑容有点僵硬,慌慌地递上大盒子。
“你抽。”悠一拍拍我的头。
“你答的问题,你抽。”我头也不抬地继续吃。
“不,今天绫人跟着我,我会倒霉的。”
“我就不会倒霉?”
“不会,今天跟着你的是……”
我抬起头。
悠一突然笑笑住了嘴,示意我抽。
我抽。
盒子里面有500张奖券,今天一整天已经被人抽去15张。剩下的奖券当中(据说)有约200张纪念品券、30张末奖券、10张礼品券,1张特等奖。
我抽出来。
翻。
特等奖。
……
“哥哥,你不高兴?”离开游船,我问。
“高兴什么?”悠一反问。
“奖品……”
“你想要?”
“……不要吗?”
“你想要,那就要吧。”悠一笑笑,“如果已经作好付出足够代价的心理准备的话。”
没有什么东西是白白得到的。
所有付出和回报都有自己的理由,虽然付出未必是情愿的,回报也未必一定是本来所期待的。
但有一点很明确,回报和付出永远对等。
作好准备付出代价了么?
或者说,你付得起代价么?
“奖金……”我眨眨眼,“捐出去吧。”
“嗯。”悠一揉揉我的头发。
在很小的时候,我被迫付出我的亲人,换取那个奇怪的地位。
在我的童年,又付出我的自由换取我的安全。
而现在,我用我的孤独换取那种不知名的力量。
再往后,我也许得不知付出些什么,只为换取身旁这个不明底细的表亲的庇护。
我真是个罪人。
我有罪,但我没有错。
下午,我到慈善机构申请捐款登记。
打开背包把那张支票拿出来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一只浑身金色的小猫窜了出来,踩过我的手背,一跳到地上去了。——我惊讶地看着它跑远,驻足,回头给了我一个微笑,消失不见。
你见过猫微笑么。
我吓得在慈善大厅大声尖叫起来。
“……啊!招财猫……”
正文 劝死
下了几场雨,醉生梦死的花香一夜之间不复存在。它们长达两个月的花期终于过完,有几个学生因为急性贫血请了病假,有两个学生再也没回来。
不过曼菲斯官方似乎并不太担心学校名誉被一次“奇怪的集体记性贫血”给破坏,毕竟是名流的学校,要封锁个消息并不见得很困难。要知道一贯以来,这类学校里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想法都很奇怪,胆子也够大,我行我素,出事儿总是免不了的。因此曼菲斯从来都不是一个缺少新闻的地方。
——在那之后,我不时地在校园里碰见绫人,他似乎根本没见过我。想来初次见面那天,他真的醉了吧。我想我会原谅他的无礼,谁会和一个不清醒的人计较呢。
曼菲斯安静了一段时间,应该是说,安静了没多长时间。
有学生自杀。
从楼顶上一跃而下。
原因不明。
该学生在跳下来之前就被人发现,于是他的班主任还爬到楼上,隔着一个宽阔的楼顶劝他。
学生渐渐变得激动,似乎是再有人靠近,他就跳下去。
于是老师没再靠近,仍旧劝着。
学生开始哭。
没有人听见他们说什么。
过了很久。
学生跳了下去。
摔得不****形。
围观的教师和学生发出一阵尖叫,迟来的警察也很无奈。出事的地点就在我的旁边,我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厉害。
我不是没见过人死,只是没见过死得那么恶心的。
于是我扭开头去。——令我在意的是,隔着人群,我看到了悠一。
悠一当时穿着曼菲斯大学部的制服,斜斜靠在栏杆上,远远望着这一幕,表情冷淡。学生堕楼之后,所有人的视线都转移到了地面,或者不再敢看。楼顶上,该学生的班主任已经冲到楼顶边缘,朝着楼下大声呼喊着学生的名字,声音悲哀。
没有人再注意那个可怜的老师,除了悠一。
他似乎根本没看见有人刚刚跳下来似的,静静仰着头,望着楼上的老师,微眯起眼睛。
当天回家,我说了我的发现。
悠一笑笑,没说什么。
“你是学生?”我问。
“嗯。”
“你认识那个老师?”
“算是。”
那个老师姓高,任教高二,B…1班,科目是哲学。
她很有说服力,曾经说服一个学生心甘情愿地为另一个学生接受处罚三个星期。
——她喜欢看着别人受苦,尤其是无辜的学生。
悠一淡淡地说,仿佛在回忆什么遥远的事情。
第二天,又有学生企图跳楼。
是前一个学生的女友,说是对方不在了,她也不活了。
我看着在校的学生又一窝蜂地跑去看,觉得很可笑。
警察还没有来,教师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去劝说,毕竟要是这个学生死了,谁也不好交待。最后他们一致推举最能说服人的高老师再去一次。
于是高老师又上去了,隔着楼顶向女生喊话。
女生开始哭。
我远远看见高老师的嘴唇不断动着,似乎是要趁热打铁,把女生劝回来。
蹲在楼顶边沿的女生慢慢站起来。
高老师奋力说着,虽然我们都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女生抬手抹眼泪。
抹了许久,高老师停止说话。
女生微笑了一下,转身,毫不犹豫地跳了下来。
后来,人们在楼顶找到了高老师。
高老师很悲伤,双手扯着头发哭泣,她的学生们紧紧拉着她的手,安慰她,让她镇静下来。
穿过围着高老师的人群,我又看到了悠一。
他不知什么时候也上了楼顶,看着骚动的人群,眼眸黑而幽深。
第三天,初中部一个面色苍白的男孩也上了楼顶。
他要自杀。
学生们都害怕了,瑟缩着,又忍不住好奇着;临近死亡的一刻都是美的,人们无法忍住诱惑不去看。教师们没再说什么,默默地,目送着憔悴的高老师一步一步走上通往楼顶的楼梯。
楼顶上,高老师试着和那个男生说话。
男生充耳不闻。
我只能看见高老师的嘴唇飞快地翕动,太远了她的声音都隐没在风里。
男生哭了。
高老师紧张起来,她劝着,神情悲切而痛心。
男生回头看了她一眼。
事情也许有转机,楼下的人正要松一口气……
——男生跳了下来。
高老师晕倒在楼顶的天台上。
教师们七手八脚把她抬下来,我看到高老师的眼角带着泪痕。
人群散去。
我留在天台。
因为我看见了悠一。他正坐在天台的栏杆边,微笑地望着我。
我朝他走过去。
“你偷偷看我。”悠一微笑着说。“想说什么?”
“下一个学生还会跳下去,对吗?”我在他旁边坐下来,“哥,你在这里干什么?”
悠一笑笑,不置可否。
“你看,”他伸出手来,指着空旷天台的另一边。“高老师刚才站在那里,劝这个学生。”
“我刚才看到了。”
“你听到高老师说什么了吗?”
我茫然望着空空的天台,老实回答:“听不到。”
“那现在听。”悠一把我扳过去,面对刚才高老师站过的地方。
“怎么可能听得到?!”就算我是灵媒,也不可能像倒带机一样录影回放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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