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我18岁那年,我那时候离开家,自己跑到山上去出家了,其实我也算不上出家人,只不过在寺庙里借住而已,我帮他们干活,种菜挑水什么的,作为报酬,他们让我吃住在那里。他们都很善良,觉得多个人也没关系。那时候我每天干完活,就漫山遍野地跑来跑去,写生,画画,胡思乱想,什么事都干,当然,我还是继续跟这个人在通信。”陆劲笑了笑说,“对我来说,那些信里写的罪恶,完全是娱乐。”
“也是一种发泄。”简东平道。
没错,不过没必要承认。
陆劲绕开了这个他不喜欢的词,说道:“我常常在山里跑来跑去,有一次,我收到我母亲的信,她说她很想来看我,想给我送点吃的来,可我不想见她,我跟她说过,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回去,但是她就是不听,还是来了。所以我就躲在山里去了,我想等她走了我才回寺庙。那天下大雨,我躲在一个破庙里休息,这个庙以前也有出家人隐居,但因为有一半屋顶已经塌了,没人修,所以我去之前那里早已经没人住了。在山里类似的破庙还有几座。那天我在这所破庙里一个人一直呆到天黑,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夜,可能是半夜,我不清楚,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声音很大,好像还是两个人,他们把我吵醒了。”
陆劲喝了口水,耳边仿佛又响起那嘈杂粗哑的声音。
“我躲到一个佛像底下,听到那两个人在吵架,他们说的是普通话,但其中一个我肯定他是上海人,他有时候会漏出一两句上海话来,因为我父亲是上海人,所以我听得懂他在说什么。我偷听了他们的谈话。原来,他们是两个抢劫杀人犯。他们是来安徽看朋友的,那个朋友大概曾经在上海念过书,在他们眼里好像是个本来在学校里被他们瞧不起的人,但这次他们见到他,却大吃一惊,因为这个人竟然已经成了腰缠万贯的富翁,而且根本不要上班。这两人大概在上海混得不太如意,都没工作,所以一看到对方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就非常恼火,于是两人一商量,就决定把那个人杀了,抢了部分古董逃了出来。”
“古董?”
“那个人好像是古董商,自己收藏了不少值点钱的小玩意儿,因为大东西搬不走,能找到的现金又不多,所以他们只能从他的柜子里带走了一些小东西,比如戒指、鼻烟壶、纽扣之类的。”陆劲停了下来,他想,简东平一定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然,简东平叫了起来。
“我说呢?你一个穷教师哪来的那么多钱搞收藏,之前你在广州做美术设计的时候应该收入也不会很高。你就是从他们那里拿走了你最初的收藏,那些纽扣,对不对?”简东平笑了笑,忽然脸色一变,问道,“难道你杀了他们两个?”
“那倒没有。我只不过是拿走了那些小东西而已。”
“怎么回事?”简东平安静下来准备听下去了。
“他们不仅拿了那些小玩意儿,还拿了一张藏宝图。听他们说,被杀的那个在吃晚饭的时候不断向他们吹嘘,他之所以现在会这么有钱,还能成为古董商,是因为他无意中发现了一张藏宝图。那张图是他从旧货市场的地摊上淘来的,上面的文字很怪,像符号又像图画,里面还画了很多佛像,小贩说是他从自己家的猪圈里无意中挖出来的,他不懂那是什么,但看上去像是旧东西,所以就拿出来卖了。那个人后来用100块钱把它买了回去,他起初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完全是凑巧,他那时候在图书馆当管理员,一个非常轻松但薪水微薄的工作,他在那里有很多时间翻看典籍,期间,他当然还请教了一些人,最后他发现那张图其实是一个晚清海盗头子留下的藏宝图,至少他是这么对他那两个朋友吹嘘的。他说他经过千辛万苦终于研究出了藏宝的地点,每隔两年,他就会去那里拿一两件宝物出来,卖了,过一阵神仙般的日子。他现在出售的古董,大部分都来自于那个藏宝地点。”
简东平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但眼神中充满了怀疑,好像在问,这是真是假?也太玄了吧?会有这种事?
“是不是很离奇?”他问。
“的确很离奇。你说的一大笔钱指的就是这个宝藏?”简东平笑着问。
“可以这么说。”简东平的反应,他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他们两个在吵什么?我觉得,如果真有那张所谓的藏宝图,他们根本就不应该杀那个人,应该胁迫他带路去藏宝地点才对。”简东平略带嘲讽地说。
“说的也是。但问题是,他们两个意见不一致,一个相信有这回事,另一个不相信,一个主张把人留下来,押着他去找宝藏,另一个则嫌那太麻烦,还不如杀了他,拿了现钱走人更干脆。其实杀那个人应该也只能算是误杀。两个抢劫犯中的一个,就叫他劫匪乙好了,脾气非常火爆,被杀的古董商又好像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得意忘形的时候,无意中点了他的痛处,说起了他在中学时偷女生内衣的事,把这个人惹恼了,于是就一刀捅了他,等劫匪甲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两个就是为这个吵得不可开交的,劫匪甲埋怨劫匪乙不该下手这么快。”
“那后来呢?”
“劫匪乙要求独吞抢来的小古董和现金,因为是他动的刀,他当时说了很多话,我只记得大致的意思是,‘你反正想要的是那张藏宝图,那你就光拿这张图吧,’劫匪甲当然不肯,他们越吵越凶,后来就打了起来,最后劫匪甲把劫匪乙捅死了,把尸体拖到破庙后面的树林里埋了。因为劫匪甲没办法一只手拉着尸体,一只手又提着箱子,再说,他大概也认定破庙里没有其他人,所以,他处理尸体的时候,没把箱子带走,把它留在了破庙里,我就是趁这个机会拿走了箱子。我把箱子藏在我平时常去写生的一个山洞里。后来我发现,箱子里面除了一些衣服外,只有纽扣和鼻烟壶,并没有什么藏宝图。更有趣的是,我后来又去过那座破庙后面的山林,我找到了埋尸体的地方,但那只是个坑,尸体不见了。”
“有没有可能是凶手埋完尸体后回来发现箱子不见了,知道可能有目击者,所以他临时又把尸体转移了地方?”简东平猜测道。
“有可能,但是不能肯定。”
“我还有个问题,埋尸体应该需要挖坑吧?”
“不错。”
“他用什么工具挖的坑?如果他要转移尸体,那就意味着得挖两次,不会是用手吧?”简东平露出思索的表情。
陆劲笑了笑,他之所以喜欢简东平就是因为这个道理,跟这个人说复杂的事非常容易。
“问得好,可惜我不知道答案。那天我没跟着他,我怕被他发现,拿了箱子就跑了,我一回头,因为当时天太黑,我只看见他蹲在那里,其实我也不清楚他是不是在挖坑,这我是猜的。”陆劲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的那位笔友,他非常感兴趣。问了我好多关于那件事的细节,其实我自己记得的也不多,我后来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房间里沉默了几分钟,隔了一会儿,简东平问他:
“你觉得一号歹徒的案子跟这事有关?”
陆劲看见简东平的眼珠在左右移动。
“他对藏宝图的事坚信不疑,他说他想找到那张藏宝图,然后用挖到的宝藏买下一个大农庄,在那里过上一夫多妻的美好生活,再生十五、六个孩子,这就是他的梦想。”陆劲站起身,因为腰部受过伤,今天又挨了打,所以久坐让他觉得浑身僵硬,很不舒服,他在屋子里一边踱步,一边说,
“我一直跟他说,那所谓的藏宝图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即使存在也可能是假的,哪会真有什么宝藏?但是他不死心,据我所知,他查了很多关于晚清海盗方面的资料,另外,他还查到了那个被杀的古董商,他说一些关于那个人的事,但我都忘了,只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他对我说,那个古董商的弟弟继承了哥哥的遗产,后来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搬到了S市,这个古董商的弟弟有个孩子跟他叫同样的名字,当时正好是三岁。”
“也叫钟明辉?”
陆劲点了点头。
“他说,那个孩子被他杀了。”
简东平似乎吃了一惊,但没有立刻说话。
“我一直以为他在说笑话,但是现在看起来是我搞错了,他真的干了那件事。”陆劲道。
日期:2008…5…8 10:30:00
“他有没有说,他是怎么杀的那个孩子?”
“也许说过,但我记不得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所以我想要看他给我的信。”
“你们,最后一次通信是什么时候?”
一个普通的白色信封在陆劲的脑子里一闪而过,信封背面两个红色的指印显得特别刺眼,红色的,对,是红色的,没记错,那是谁的指印?红色是血吗?
“很久了,不记得了。”他摇了摇头。
简东平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过了一会儿,问道:“好吧,你说了这么一大堆,想让我干什么?直说吧。”
“我想让你帮我查一查这个古董商,还有那个死去的小孩。你知道,警方只会让我说,他们什么都不会告诉我。”陆劲盯着简东平的眼睛,“还有,能帮我给元元打个电话好吗?”
“你要用我的电话跟她说话?”
“我想让你给她打,我不能跟她说话,她的电话有可能被窃听。我想约她出来见个面。”
“你刚刚在她的方面没留下纸条?”
“没有,我怕警察发现,会对她不利,我只给她留了个暗号,但不知道她是否能理解。而且,这个暗号只说了一半,接下来,只能由你来补充了。”
简东平笑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你?”他问。
“如果你不帮我,我就只好……”陆劲正说到这儿,忽然听到楼上传来开门声,简东平一个箭步奔到客厅,从衣架上摘下一顶帽子扔给了他。
“这也你抢的。”简东平低声对他说。
白发是他最显著的特征。他连忙戴上,坐回到了桌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