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两人都迫切希望催眠能发挥揭露遗失记忆的功用,但实际的进行状况却毫无成效,只是徒增彼此的痛苦。
剑向的思绪混乱不堪,他充分感觉到织梅依偎在胸前流泪所带来的湿热。他也想不出更恰当的安慰语句,只好以沉默静静地等待织梅哭累。他内心则下好决定,已不再奢想夏咏昱的强力催眠术对案件会有任何正面影响了。
「剑向,拜托你……」
织梅忽然开口,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亲昵地唤他的名字。
「唔?」
「继续试验那个催眠术。」她的语调细微而坚定。
剑向被织梅的回答吓了一跳,因为他已经决定放弃了。「可是……」
「请你不要放弃……好吗?」织梅说,「我会好好忍耐的,我不会再哭了,真的。因为我绝对不放弃,我一定要知道我到底是谁。」
「不行,我不忍心再让妳痛苦。」
「我不怕痛!」
「我做不到。」
「现在好不容易有一个让我恢复记忆的方法,就算再痛苦,我也不会死心的!求求你帮助我……」织梅抬起她泪痕未干的脸庞,「你可以压住我!这样我就没办法逃走了!不然,我让你绑起来好了!把我的手绑好,你就不会被我打伤了……还有,如果怕我大喊大叫的话,就拿一块布把我的嘴巴塞住呀……这样总可以了吧?」
想不到织梅竟如此执拗。她挣开剑向的臂膀,转头跪爬到房间角落的衣柜边。她打开衣柜的抽屉,从中翻找出一卷红色的塑料绳,坚定地递给剑向。
「妳真的要我这样做?」
「真的。」
剑向定定地望着织梅的眉目,再度确认她眼神中的勇气。他拉出红色塑料绳的绳头,「我该绑在哪里?」
「双脚,还有双手……」织梅将背部转向剑向面前,两手握拳交叉贴在背后。
剑向点点头,从裤子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瑞士刀,选取适当长度,割下两段塑料绳。他开始捆绑织梅的手腕。
「你可以绑紧一点。」
不时注意着织梅是否被绑痛了,剑向绑好她的双手。织梅随即躺下,将双腿并拢伸直,示意自己已做好被绑住双脚的准备。
剑向微微抬高她雪白的左足,慢慢缠绕着塑料绳。织梅露在及膝裙外的双腿纤细有致,曲线性感诱人。他保持呼吸的均匀规律,不给自己心猿意马的机会。
「好了。」
「还有我的嘴巴。我的手帕在外套的口袋里,就挂在那儿。」
剑向依言将她的手帕拿来,他把手帕揉成团状,小心翼翼地把手帕慢慢塞入她的口中。此刻织梅已完全丧失反抗能力。房间里一片静寂,双方只听得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织梅朝他点点头,然后果断地闭上眼睛。
3
次日,剑向一整个上午都承负着分局长严词指责的压力。事实上,分局长并不是一个脾气火爆的上司,在面对办案不力的部属,他总是以镇定持平的态度予以纠正。但这种看似客观的态度,对剑向而言,反而变成一种冷酷的忽略,这样的折磨,比起高组长惯常表现出疾风厉行的叱怒,却又更令他难以忍受。
对织梅的催眠术成功了——这是她亲口说的。然而,织梅却不愿意立即谈起她忆起的过去。剑向不明白她究竟在迟疑什么,只知道织梅确实就是一个这么固执的女孩。
「剑向,我记起思造、咏昱这两个爱我好深的男人,以及比他们两人更早以前发生的各种事情。」织梅此时的平静,与方才由于忍受催眠刺激所呈现的疯狂失神状态,简直是判若两人。因恐惧而阴霾重重的表情,在她的脸上亦不复见。「但,让我考虑一下好吗?我得好好地想一想,才能决定是否要告诉你。」
「我希望妳可以现在就对我说。」
「不行。」织梅回答,「这太危险了……」
「危险?这是什么意思?」
「不管怎样,我真的不能马上说。剑向……你知道吗?我……我已经爱上你了,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可是,我怕……」
「梅梅,妳的记忆已经恢复——告诉我,妳到底在怕什么?」
「我怕……我怕……我怕我一旦告诉你我的过去,你就会离开我!」
在说服不了织梅的情况下,剑向只好留下他的手机号码,「无论是什么时间,只要妳决定好愿意跟我说,就立刻打电话给我,OK?」
「嗯。」织梅依旧躺在床垫上微微笑着:「剑向,我好累喔,让我睡一觉好不好?」
「妳总算愿意睡觉啦。」
「嘻。」
「我不吵你。我还得回局里报到。」
「加油喔……」织梅合上眼皮,「我爱你。」
剑向恍恍惚惚,昨日的场景影像历历在目。他并非不曾谈过恋爱,然而,在织梅之前所遇见的三位女子,剑向却都没办法从她们身上找到真正吸引人的特质。仔细想想,她们和织梅间的共通点是温柔和顺,正足以激起剑向强烈的保护欲,但在织梅性格中那么一点点的蛮横与任性、一丝丝的主动与大胆,在其它三人的身上却是完全找不到的。
他在看着她沉沉入睡后才起身离去。接近傍晚回到分局后,对同事的侧目及长官的责备都毫无知觉。那时剑向只有一个念头:这才是他衷心追求的恋爱——然而,当晚剑向持有的,却是一具开着电源的无声手机。剑向知道织梅下定决心后就不再更改,因此即使他在下班后再到织梅家去,她也不可能告诉剑向他想知道的事情。唯有等待,等待织梅的主动来电……但她整夜并没有打来电话。
就在心情澎湃起伏之下,剑向无眠等到天色大亮。彷佛是透过传染一样,失眠从织梅身上承接过来了。
接近正午的工作会报一结束,剑向如逃亡似的冲出警局。他已然按捺不住思念的煎熬,再也不愿意继续等待织梅的来电——他要马上见到她,马上知道答案。
来到盐埕区的大公路上,再度经过那家玻璃落地窗透出电视机屏幕彩光的西药房,他骑车转入小巷子里,将机车煞在织梅所住的楼房下。
这间老旧的楼房,由不住在这里的屋主分租给一些低薪的上班族。织梅住在二楼,剑向停好车后就心急地按着她房间的电铃。
——居然没有回应?
——她出门了?还是……逃走了?还是……
不祥的第六感又一次降临,使他的心头一紧。在听不到扬声器传来织梅的答话后,剑向当下决定按着楼内所有住户的电铃。
「喂?」没多久就传出一个陌生的男声。「谁啊?」
「警察。」
「有什么事?」半老的语气中充满戒备与敌意。
「我想要搜查这间屋子某个房客的住处。」剑向平板地说:「请你替我开个门。」
「哪一楼的房客?」
「不是你家。」
「去!」接着一声单调的铃响,门锁从里面弹开。扬声器也随后陷入静寂。
剑向进屋后把门带上,一楼玄关处停了两辆布满灰尘的摩托车,墙边挂着一排生锈掉漆的绿色邮筒,与昨日所见情景并无二致。他大步踏上阶梯,向二楼奔去。
很快地来到织梅的房前,和预期的状况一样,不论出声询问或用力敲门,都没有人答话。而,出乎剑向意料之外的是,他的眼眶竟满是泪水。
「开门!开门!开门……」
剑向心急如焚,语调忍不住哽咽。在突然的冲动之下,他不再继续拍打房门,却一脚将门用力踢开。脆弱的木门在踢开后重重地撞击墙壁,发出一声爆裂的巨响,门框上的木条也跟着破碎变形。
他好像听见房里出现轻微的惊呼声。
「梅梅?妳在里面吗?」剑向冲进房里大叫。
房里的各样摆设并没有任何变动,唯一不同的是女主人不见了。剑向看到几瓶保养用品掉落在地板上,梳妆台边的电话话筒也没有挂好。
「回答我好吗?我是剑向,妳在哪里?」
剑向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然而他十分确定耳朵没有听错。他的目光投向墙角的两个大木柜。「梅梅?妳躲在柜子里吗?」
还是没有答话。他决定走近柜子,将柜门打开。
——她是怎么了?奇怪……
剑向疑惑重重地打开第一个衣柜的柜门。在柜里挂满色彩缤纷的当季服饰。织梅不在里头。
接下来是第二个柜子。
「梅梅!妳为什么不让我把门打开?」剑向在拉开柜门时,由门把上传来一股强烈的抗力。织梅果然在里面。
「呜……唔……」柜里传出用力的闷哼声。
「梅梅,开门啊!」
双方在僵持数秒钟后,臂力壮硕的剑向很快地打开了柜门。然而,让他料想不到的是,柜门一打开,史密斯威森式手枪的枪口牢牢地顶住他的额头。
在这一瞬间,剑向举起双手不敢妄动,同时他看到织梅跪坐在柜底,眼露凶狠目光。
「……!」地球霎时彷佛停止自转。
织梅的头发散乱,神情恐惧,她很快地发现枪口所指的是昨日才爱上的男人:「剑向,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我不是故意的……」一边说着,她一边哭了出来。
剑向的额头被自己的配枪枪口指着,滋味既震惊又难受,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对织梅莫名其妙的行为根本无法理解。他将颓倒在怀中哭泣的织梅抱出衣柜,温柔地放她靠在抱枕旁。
「……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件诡谲怪异的往事如雷般轰进剑向的脑海里。
——在夏咏昱召唤锺思造的亡魂时,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场景!
——他在招来锺思造的鬼魂,成功地附身后,就开始不断饮泣。他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并且不愿意回答他所听到的任何呼喊。
——接着,锺思造出拳打他,然后死命地逃进卧室尽头的衣柜里。更重要的是,他也抵死不肯松手,紧拉住柜门不放。
回想起来,他最后的表情,就像是被吓死的……
再加上剑向已由夏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