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家里那混世魔王似的的儿子,齐澈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看着林凡沉静宁和的脸,齐澈握住他的手,喃喃道:“是我委屈了你……”
齐澈虽然贵为汝南王府世子,很得汝南王齐梁看重,但日子过得并不顺心。父亲秉性风流,王府内姬妾无数,庶出的子女多达十六个,尤其是赵侧妃所出齐远是庶长子,几乎分去齐梁三分之一的宠爱。生母薛氏虽是元配嫡妃,与父亲感情却一般,性情孤傲清高,不但无法护着一双儿子,还时不时因为其他宠妾的挑衅而做出糊涂事,要儿子们善后。文子哥哥齐澄在世时还好,他最得齐梁欢心,连带齐澈都跟着沾光。可是齐澄早逝,齐澈立刻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连阻止庶妹齐珍嫁给哥哥的夫君安国公都做不到。
林凡之父是太学祭酒,门户清贵。齐澈与林凡在太学结缘,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本来齐澈打算让母亲在他及冠后上门提亲。可是汝南王妃在赵侧妃的冷嘲热讽下认为林凡出身太低,又是子嗣艰难的文子之身,不是良配,于是替齐澈说了楚郡侯家的嫡女钱氏为妻,生生拆散了齐澈和林凡。两人有缘无分,各自婚嫁。偏偏成为世子妃的钱氏体弱,终日不离汤药,成婚三年只生了一个同样病歪歪的女儿,而后被太医断定无法再有孕。汝南王夫妇皆逼齐澈纳妾,齐澈发了狠,却是把夫婿意外身亡守了寡的林凡抢了回来。
几经波折,齐澈与林凡才和好如初。林凡被祭酒父亲逐出家门,成了齐澈的贵侍,一举得男,生下了自幼聪颖机灵的齐嵘。世子妃钱氏想抱养齐嵘,把他记在自己名下,可是齐澈不允,事情不了了之,世子妃与林凡之间的关系也因此不睦。不过相比于其他兄弟妻妾成群的后院,齐澈的后院倒还算平静,世子妃体弱,闹不出大事,管家权都落在林凡手上。林凡是个宽和能干的,一般不与世子妃计较,这样一来却是相安无事。
可是林凡越体贴懂事,齐澈便越觉得对不住他,无论是名分上的,还是子嗣上的。林凡与前夫同样育有一子,名唤萧宴,因为林凡进了汝南王府,这个儿子被前夫家的人抱走,养在他大伯的膝下,平时难得一见。
齐澈总觉得无论他对林凡再如何好,都无法弥补已经造成的伤害。他也永远无法再得到林凡全心全意的爱恋。
林凡淡淡一哂,斜斜看着齐澈:“如此,世子爷是想放我离开?”
齐澈顿时清醒,想也不想发狠道:“作梦!”他外表看着温文,体内可流着汝南王齐梁的土豪血,横蛮起来不顾后果。
当年他把林凡抢回王府,行那离经叛道之事,他的母亲薛氏几乎晕倒,父亲齐梁却抚掌大笑,道他果然是他的种!而后利索地为他请封世子。
齐澈没有后悔过不择手段得到林凡,只后悔当初没有早一点驳回薛氏为他定下的婚事,不然,他和林凡便不会走那么多弯路。
事实证明,他的选择才是对的。林凡不仅为他诞下儿子,还帮他把后院守得如铁桶一般。他的兄弟之妻都被完全比了下去。
汝南王齐梁最烦后院的琐事,偏偏他的正妃侧妃没有一个可以独当一面,让他没有后顾之忧。林凡的出现令他颇为惊叹。齐梁甚至暗示过齐澈可以休掉世子妃钱氏,扶林凡上位,汝南王府是时候该有一个上得台面的内宅主人。后来齐澈和林凡商量过后,一致婉拒了齐梁的“好意”,但齐梁依然默许林凡以贵侍的身份与齐澈一同代表汝南王府出席重要场合。
这一辈子,林凡生是齐家的人,死是齐家的鬼!齐澈绝对不会放他离开半步!
林凡摇摇头,无奈道:“我都认命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既然没有选择,他便会一直走下去。何况现在两人连孙子都有了,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齐澈郝然,抱住他低声下气道:“是我错了,阿凡。别再说什么离开的话,你知道我受不了。”
“都是做祖父的人了,还如此孩子气!”林凡道。
齐澈连忙岔开话题:“阿凡你说,阿嵘媳妇这一胎可会是男孩儿?”
林凡道:“无论是男是女还是文子,都是我们的亲孙儿。”
“但若是男孩儿,可以让他把阿樾娶过来……”齐澈想起滕辉月粉雕玉琢的模样,一阵眼馋。
林凡为他的异想天开头痛:“阿嵘媳妇还没有生……”
“可以及早打算!”
“……尚且言之过早!世子爷,你还是先想想明日如何拘住阿嵘别让他又跟着阿山胡闹……”
☆、第十一章 雍主之恼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太安七年。
八月皇都,骄阳似火。
已经五岁的元徵雍主滕辉月殿下觉得他的火气与这暑天差不多!
他身穿一身杏黄色的束腰劲袍,头束一个轻巧的精致金冠,腰间别着一条质地稀有的金色小软鞭,刚从皇家校场回来。
众人皆知元徵雍主虽为文子之身,性情却肖似男子,喜动不喜静,活泼霸道,小小年纪一手经名师认真教导过的软鞭已经使得有模有样。
此时,滕辉月气红了一张精致可爱的小脸,利落地一抖鞭子狠狠往一名宫女身上抽去!
被打的宫女发出一声痛呼,满脸惊恐地和与她一道的小太监伏跪在地,口呼:“月殿下饶命!月殿下饶命!”
他们的旁边,灰头土脸的四皇子齐明炎倔着一张青白的小脸,吃力地站起来。他刚才跌了一跤,膝盖刮伤了,每动一下就痛得眉毛不由自主一抽。他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盛气凌人的滕辉月,又默默低下头。
滕辉月见状更加恼怒,厉声对求饶的宫女太监道:“谁给你们狗胆,敢欺侮我元徵朝的皇子殿下?”他的声音犹带着稚嫩的童音,可是威严极足。
在皇宫里伺候贵人的宫女太监都知道,元徵雍主月殿下是绝对不能招惹的主儿,见了面最好绕道走,否则有错处被捉住,至少要脱去一层皮!
“月殿下明鉴,我们只是和四殿下闹着玩儿。”宫女委委屈屈道,“不信你问问四殿下!四殿下,你说是不是?”暗含警告地瞪了齐明炎一眼。
齐明炎张口欲言,滕辉月已经断然喝道:“住口!你当本殿下是瞎子,分不清什么是欺侮什么是闹着玩吗?”这两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刚刚明明压着齐明炎欺负,作势要他跪下学狗爬!
滕辉月对于栖霞宫的双美人之争早有耳闻。四皇子齐明炎的生母,栖霞宫的主位婉美人与侧位徐美人是堂姐妹,多年来一直明争暗斗。之前徐美人颇得明帝宠爱,婉美人有齐明炎这个皇嗣傍身,倒斗了个平分秋色。只是婉美人怀孕前后皆出了意外,身体落下了病根,终究没有撑住,在一年前撒手人寰。自此齐明炎便落到徐美人这个堂姨母手中。虽然徐美人最终斗倒了庶堂妹笑到最后,她背后的徐家却偏偏犯了事遭到贬斥,经营多年的势力被明帝打得七零八落,被遣回乡梓泽州,无召不得再回帝都。徐美人受此牵连,虽然因为要抚育四皇子而没有被打入冷宫,但也彻底失了宠,只能日复一日地被困在栖霞宫中哀怨度日。如此一来,齐明炎在栖霞宫受到的待遇便可想而知。
在齐明炎不知情的情况之下,因为一些特殊的经历,滕辉月与他有了心结,长大后刻意疏远这个唯一的皇子表弟。即使听说他在后宫处境堪忧,也不无讽刺地想着以他的精明擅忍,应是吃不了亏。可是元徵雍主月殿下忘了对方如今可不是印象中那个阴沉强干的皇者,而仅仅是一个刚满五岁的总角小儿。同时,他也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看到齐明炎被两个狐假虎威的卑下之人折辱,滕辉月异常地火大!即使他再不待见齐明炎,也从来没有忘记他是英明神武的明帝皇舅舅的亲生骨血!身为皇舅舅的儿子,齐明炎怎么可以如此无能?
思及此,滕辉月又一鞭抽在跪着的宫女太监身上,抽得他们吃痛不已。他动不了手伤皇舅舅的血脉,还教训不了两个奴才吗?
“说!是谁给你们这个胆子?”
“冤枉呀,月殿下!我们真的只是闹着玩儿……”宫女还是不肯改口。
“……阿樾表兄,我们的确只是闹着玩儿……”齐明炎突然轻声道。
滕辉月一口气堵在心口,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狠狠瞪着他!
此时一直侍立在滕辉月身后的两个太监打扮的随从对视一眼,表情木然的继续垂着脑袋,表情显得灵动的那个则凑到滕辉月耳边小小声道:“主子莫恼。四殿下可逞一时之气,但之后还是要回到栖霞宫的。徐美人量窄,恐怕会加倍训斥四殿下。”
这两个随侍太监,说话的叫谨言,不说话的叫敛羽,是明帝专门拨给滕辉月使唤,提点他宫中各式事儿并保护他的安全的人。滕辉月在宫中横行霸道惯了,但从来没有因为明帝的纵容疼爱而养成肆意妄为、草菅人命的性子,正有他们两人的一份功劳。
滕辉月听罢哼了一声,对齐明炎道:“你是什么身份,他们是什么身份?主子和侍从怎么可以闹着玩儿?你要玩儿,也得跟配得上你身份的人玩儿!别忘了你是元徵朝的四皇子!”
齐明炎微微一震。
“敛羽,这两人对我不敬,拖下去打二十板子。”滕辉月拿鞭子指着跪地的宫女太监道,“再有下次,本殿下必叫你们进鉴刑司尝尝滋味!”鉴刑司是后宫专设的处置犯事宫人的所在,震慑力十足。
明白滕辉月铁了心整治他们的两个宫女太监脸露死灰之色:“月殿下,我们冤……”
“三十板子。”滕辉月道。
两人顿时委顿在地,不敢再言。
滕辉月看着脸色发白的齐明炎,没好气道:“你好自为之!”
齐明炎的头垂得更低了。
滕辉月又哼了一声,金鞭一收,转身就走。谨言连忙跟上,敛羽板着脸自去处理雍主殿下的命令。
齐明炎这时才抬起头,愣愣看着滕辉月的背影。那个背影小小的,但张扬热烈,骄傲矜贵,一路过去,众人皆行礼避让。
齐明炎眼里闪过混合着羡慕妒忌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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