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机。这次死的是她们,下次或许就是她自己了。
深夜里,她坐在窗前,脑袋里回放着进入蒲家后的一系列怪事:先是小芙神秘失踪,接着莲花苑的蚺莲诡异盛放、腐烂,塘底惊现数十具身份不明的白骨,还有那一块极有可能是第二十五幅《孝子图》的石盘,然后是老太太突患恶疾,“裂人”蒲家大爷剜去了儿子的心脏作为药引,大太太跳井自尽,没多久,先前失踪的小梳便神秘再现了,尸体上藏满玄机,接着是蒲家大爷病逝,石棺中的尸体离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已成干尸的小芙,然后又是樊氏神秘被害,四太太自尽,将冰冷的尸体作为寿礼送与老太太。现在,三太太也被弄疯了,小晴更是丢了性命。
身在蒲家的日子看似平静安稳,仔细分辨才发现,早已把自己的性命悬在了那条隐隐的细线上了,稍有不慎,㈤9贰便会落个无法生还,甚至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粉身碎骨。
当这四个字浮在脑海里时,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思前想后许久,她还是去找了蒲须桐,希望他能够带她离开。他们聊了很久,从相遇,相知到相随至此,一幕一幕历历在目。
如前世,又恍如昨天。
最后,蒲须桐答应了她的要求,他答应她,择日向老太太说明,然后离开这里。离开了,便再也不回来了。柳清浅抬眼凝视着他的眸子,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一如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让她感到满满的心安。
他攥着她的手,坚定地说:“清浅,你要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你放心,我会带你离开的。”
她这才发现,有些字看似平淡,但组合到一起却有了奇怪的力量,就如“我爱你”,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为它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又有多少人为了它赌上青春,钱财,甚至是性命。
我爱你。
短短数字便是深沉的山盟海誓,可以坚固如铁,亦可脆如薄冰。
这一天晚上,她搂着蒲须桐给的承诺再次睡下了。不知为何,怀里明明满满当当的,她却感觉不到充实,反倒是空空荡荡,仿佛那一团金黄的承诺里面全是破败的谎言。
次日一早,她早早梳洗完毕。下楼的时候,却忽然看到一个鬼祟的身影一闪而过,好奇心涌上来,她快步跟了过去。出了红蓝阙,跟了几步,柳清浅蓦然发现那个鬼祟的身影竟是蒲须桐。
蒲须桐!
他这么早离开红蓝阙,要去哪里?
心头有些隐隐的痒意,仿佛有一只小手暧昧地摩挲着。她试图挡开它,它却愈加疯狂地揉搓起来。
他在廊子里快步穿行着,时不时回头看看,柳清浅远远跟着,藏得倒还隐蔽。跟了一会儿,他进了东院。
东院!
他这么早来东院做什么,是来找老太太吗?
她本想直接跟进去的,不过院中有几个丫头进进出出,她只能待她们离开后,才偷偷溜了进去。
她思忖一下,径直去了老太太的卧房,刚刚拐弯,忽然看到莲音从房里退出来。身后仿佛透出一股莫名的磁力,她倏地一下将身子缩了回去。默数了几秒钟,她才缓缓探出头来,莲音已经没了踪影。她松了口气,放轻了步子,侧身凑到老太太的卧房窗前。
仔细分辨,屋内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窸窸窣窣的,听到了,却又听不清楚。她有些焦急,从未像此刻般紧张。本能地,耳朵向一侧倾斜,贴到了窗子上,这才隐约听到了些内容。
老太太的话里似乎带着一缕气愤,“你说什么,她想要离开蒲家?她来蒲家这段日子,我待她不薄,她为何要离开?”
她想要离开蒲家?
这话蹿入耳朵的一瞬,柳清浅便听出了这个“她”指的是她自己。若指的是她,老太太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难道?
未等她继续想下去,便听到蒲须桐的回话,心也无来由地被揪住了,“老太太,您莫生气,我已经答应了带她离开,所以暂时将她稳住了。”
将她稳住了。
仿佛有一把刀在背上割了一道口子,两股外力沿着这道口子扒开,一把扯掉了五脏六腑,只留一副空壳子。
“那你告诉我有何用意?”
“您忘记了上次说过希望我们尽快成亲的事情了吗?”
“你的意思是?”
“只要您尽快为我们指定婚期,清浅她即使想走,也走不了了。待我们成了亲,也能够让她留在蒲家了,不是吗?”
老太太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说的确实有理,就这么办吧,择日我便为你们指定婚期,等一切尘埃落定了,也就都安心了。”
“多谢老太太成全!”
喉咙里咕嘟咕嘟地涌上了浓稠的液体,蹿到了嘴巴里,麻痹了神经,然后便再也难以分辨酸甜苦辣了,好像任何的味道都不再重要了。
同样的,也尝不出爱情的味道了。
好像是那一日同蒲须桐说的话让他起了戒心,他为了留下她,竟偷偷溜到老太太这里向她提出了尽快指定婚期的主意。
他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他知道,只要老太太指定了婚期,他们便要尽快成亲,一旦她成了他的妻子,他便踏实了。
这一刻,有某种很重要、很珍贵的东西掉了,掉到了深渊,嗖的一声,渐行渐远。忽然,她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浓浓的。精神恍恍惚惚的,身体仿佛被困在某个空间,然后遭受了沉重的打击,最后被抛了回来。
他变了,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也或许,他仍旧是一样的,只是从前的他做了伪装,她没有看透他的心罢了。
【试探】
像是有一座大山当头砸了下来,只听砰的一声,柳清浅便被压成了一摊肉泥。
她忘记了那一日自己是如何回到红蓝阙的,只觉得脑袋里溢满了嗡嗡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声音愈来愈大,直到撑爆整个脑壳。她蓦然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中,她毫不知情地慢慢走向阴谋深处,当她翻然醒悟时,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那个她一直无比依赖,也曾天真地认定他便是她真命天子的蒲须桐,竟然再次欺骗了她!
如果立春为她赴死,他欺骗她是因为爱她,那么现在她想要离开,他一面信誓旦旦地答应她,一面又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她,这也是爱吗?
还在自问吗?
陷在里面,一次一次地被耍弄,真是悲哀啊!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她的心中便开始勾画出一个逃跑计划。当“逃”这个字从她脑海里蹿出来的时候,她感到的除了恐惧,还有莫名的兴奋!
次日,蒲须桐又来到柳清浅的房间,她摘掉了挂在眼角的一绺忧愁,问他:“须桐,你准备好了吗,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这算是试探吧。
蒲须桐的表情极为自然,一脸坚定地说:“清浅,你少安毋躁,现在蒲家守卫森严,连我出去都要请示老太太,我们必须做一个周全的计划。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带你离开的,去一个小镇,开始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话落,他一步上前,牵住她的手。
他的手温温软软的,她纤细的小手被握在中央。
曾经,她如此迷恋这种被包裹、被保护的感觉,而现在,当这种感觉再次袭来时,她感到的只有捆绑,甚至是窒息!
窒息,带着死亡的蛊惑。
他还在骗她,面不改色地骗着她。那些金灿灿的梦只不过是水中幻影,镜中幻象罢了,伸手一碰,便失了模样。那颗被修补完毕的心脏此刻突然裂了一条缝,被修复的裂痕再次绽裂开来,彼此交汇,分离,咔嚓咔嚓,清脆而决绝。蒲须桐又说了什么,她只是静默地听着,心思早已脱离了身体,飘出了窗子,飘出了大院的高墙,飘到一个遥远的地方。
她也不知道那是哪里,很远,很陌生,却很安全。
蒲须桐离开后,她便一头扎在被子里,嘤嘤地哭了起来。哭累了,又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一直睡到了午夜,然后忽然醒了过来。
反复思索了几日,柳清浅终于决定私自离开。她知道,一旦老太太指定了婚期,她便更难逃离了。
这一晚,她谎称身体不舒服,早早回房休息了。熄了灯,她便静静站在黑暗里,直到整个红蓝阙彻底暗了下来,只剩门前的两盏方灯,偶尔晃动一下。
她从柜子里拎起一个包袱,轻轻下了楼。正欲出门的时候,门前忽然闪出一个人影,她一惊,只听对方说:“别怕,是我!”
这声音有些熟悉,借着门前昏暗的灯光,她才看清了对方的脸,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喜鹊!
喜鹊?!
“你吓坏我了。”柳清浅松了口气。
喜鹊欠了欠身子,低声道:“清浅小姐,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里?”
柳清浅将尴尬的脸色藏在了暗影中,搪塞道:“我……我只是一时没有睡意,想要出去透透气罢了。”
“出去透气需要背上包袱吗?”
“我……”
喜鹊抿了抿嘴,忽然抬眼,坚定地道:“我知道,您是想要逃跑!”
逃跑!
她怎么会知道的!
【觉醒】
六月初六。
吉日吉时。
蒲家大少爷蒲须桐同未婚妻柳清浅的婚期便定在这一日。
此刻,蒲家外堂正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入夜之后,大婚仪式便要开始了。正当众人团团围坐之时,柳清浅却已经伺机准备逃离了。她清楚地记得,当老太太向她宣布婚期的时候,她心中涌出的不是欢喜,而是无尽的绝望,像是冬天的雪,一层一层将她掩埋,最后结成了坚韧的冰,她被困其中,酸楚的泪也被锁在了冰块中。
永永远远的,被锁在了里面。
故事还要回到她最初想要逃离的那一夜,她在红蓝阙的门口惊见一袭黑影,仔细分辨,发现竟是喜鹊。
而喜鹊一开口,便道破了她试图逃离蒲家的事情。那一刻,她察觉到喜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不管怎样,那是一道诱人的光!平日在柳清浅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