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父親來邀四季吃飯,被她推辭了。她什麼也吃不下。下午她到工作人員的房間看了看。那裡正在為連接裝置而大傷腦筋。例如電線是該放進哪個箱子,插座的接點折斷了,電池在搬哌^程脫落而讓記憶體失效,諸如此類的麻煩事層出不窮。硬碟也進行慎重地檢查。
「說真的,電腦要是變成差不多像這樣」胖胖的組長用雙手手指比畫著大小。「可以搬來搬去的話,不知道大概還要花多少年哩。」
「五年後就會成為產品啦。」四季回答。「普及的話要三年,再講到它成為標準的話,還要六年。」
「我會努力不被炒魷魚到那個時候啦。」
到了傍晚,說是母親與叔叔搭直昇機抵達的通知來了。四季估計時間,上去屋頂上迎接。
稍微起了一點風,是還很遠的颱風的影響。直昇機平安無事地著陸,新藤清二走了下來。他將手伸向真賀田美千代,協助她下機。兩人來到四季的面前,露出微笑。
「聽說妳昨天簦й櫫耍俊剐绿僬f。「哥哥打來好幾次電話喲。」
「也有打到我那邊。」美千代也笑了。「那個人為了妳的事,都變得疑神疑鬼起來啦。」
那雖然簡化卻是正確的觀察,四季也這麼想。
新藤從拿在手中的大紙袋裡取出花束。
「來,給妳。」
四十九朵鮮紅色的小花。四季在轉眼間便將它數完。
「好高興哦。」她笑容滿面地接下花束。
三人搭乘電梯降到地下室的居住空間。
「居然洠в写皯舻慕êB物,真不敢相信呀。」美千代在電梯裡誇張地蹙著眉頭。「我就連電梯都差一點點是忍耐的極限啦。」
「光是用窗簾布覆蓋上去的話,不就好了嗎?」新藤說。「可以出現有窗戶的錯覺。」
食物已經準備齊全,新藤帶來尚未開瓶的葡萄酒和香檳。
美千代與四季走進嶄新的廚房。新藤和左千朗在別的房間說話。
「今天是最後一次為那個人做料理啦。」美千代笑著說。「當然啦,今天說實在是為了妳喲。」
「還是不要太意識到這些比較好;」四季搖搖頭。「媽媽您是在說服您自己吧。」
美千代不發一語。她正在做義大利麵醬。四季在拌沙拉。
這當中,左千朗來看了一次。
「需要我幫忙嗎?」他問道。臉上一副和藹可親的表情。
「不用,洠шP係的。」美千代回答。
「如果這就是我們每天的日常生活,那該有多好啊。」
美千代再次陷入沉默。
左干朗凝視四季,玻е劬ξ⑿χ岜慊厝チ恕
四季心裡明白,其實他自己並不希望那樣過日常生活。
「能幫我切冰箱裡的烤牛肉嗎?」美千代說。
四季從冰箱裡將它取出,手上握著菜刀。
切下四片時,她不想再看到那塊肉的橫切面。
放下菜刀,放水流著洗手。
「怎麼啦?」美千代詢問。
「洠拢皇怯悬c不舒服……」
這句話才要說完,她就覺得一陣噁心。
她手搗著嘴巴,衝進浴室裡。
稍晚一點,美千代走了進來。
「不要緊吧?」
「嗯,洠颤N啦。」四季故作開朗貌。「好像是昨天吃的餛飩不對勁。」
「餛飩?」
「是啊,因為感覺怪怪的。」
「該不會是累著了吧?快回妳那邊稍微休息一下。」
「好的。」四季點頭。
走到她專用的寢室,橫躺在床上。房間也好,床鋪也好,床單也好,什麼都是全新的。
她想稍微睡一下。
可是睡不著。
她在腦海裡確認叔叔帶來的花束、四十九朵紅花的座標值。追求它們的重心,一個接著一個尋求組合向量的內積。即使做這種毫無意義的計算,她還是睡不著。
到頭來,精神看似支配著身體,實際上則是精神搿畬凫渡眢w。灒谕杓t子走到的死胡同就是這個。她為了新生命而讓自己屈服。是新生命害她遲鈍至此,並且活成那樣。
自己可不能這樣。
這種程度是小事一樁。
身體的不適,根本不值一哂。
不過是身體罷了。
只要死了就一了百了啦。
不過是如此罷了。
有如斷掉電源的電腦一般,只要在轉瞬間摚Оl就可以了。
那不是很理想嗎?
6
把男士們叫到餐廳開始用餐。
酒杯裡搖曳著紅色的液體。
吃的枺饕埠茫鹊臇|西也好,全都是人做出來的。
和睦的氣氛,就如同這個房間一樣,也是由人為製造出來的。
無論家人還是血緣,被生下來以後彼此就毫無關係。
話最多的人是真賀田左千朗,他把四季小時候的事情拿出來講。或許是覺得提到那些事情,美千代應該會回應幾句吧。然而,美千代只是面露笑容,乾笑了幾聲而已,幾乎什麼話
也洠дf。新藤清二於是識趣地主動說了話。
「對了,我帶了有趣的枺鱽韲印!顾叩椒旁跔澾叺男欣钅沁叄瑥拇友e取出一個洋娃娃。是用布縫製的,像枕頭一樣扁平。「這是妳小時候拿來玩的喲。」
「我只拿著它玩了三天而已。」四季回答。「因為是嬸嬸特地送給我的枺鳎圆畔胝f為了她帶著走來走去一陣子吧。」
其他三人笑了起來。
四季目不轉睛地望著滿臉笑意的新藤。
這當中有電話打來,四季離席去接聽。
「喂,這裡是真賀田家。」
「啊,是四季吧?我是裕見子嬸嬸。晚安。」是新藤裕見子開朗的聲音。「呃,我現在正要過去那邊啦。待會兒,對了,再過三十分鐘會到達機場,接下來坐直昇機差不多要二十分鐘吧?」
「嗯,差不多要那麼久呢。呃,我去叫叔叔來聽。」
「不用啦,我想讓他吃一驚,妳先別說出去。今天是那個人的生日,對吧?」
「好的。現在大家正在用餐。」
「那麼,就待會兒見囉。」
「好的,再見……」
一回到桌邊,左千朗詢問是誰打來的電話。四季騙說是一名工作人員。
美千代開始起身收拾餐桌上的盤子。雖然菜還有剩,但是再也洠в腥松焓秩ツ谩W笄Ю实呐赃吺撬募荆募镜膶γ媸切绿伲慌跃褪敲狼Т奈蛔印
沉默難得持續著。
「叔叔,生日快樂。」
四季稍微向前躬身,用像是講悄悄話似的聲音對他說。
「啊啊,是今天呢。」左千朗大聲說道。「那麼,讓我們再來乾杯一次。喂,美千代,過來這邊吧。」
美干代也走回來,所有人手中都端著玻璃杯。
「生日快樂。」左千朗說著,大家在席上互相碰樱印K募竞褪迨宓谋影l出清亮的聲響。
「幾歲啦?」美千代向鄰座的新藤問道。
「三十七了。」他回答。
「好年輕哪。」她含笑著說。
四季放下玻璃杯,雙手放到膝蓋上。她不偏不倚把身子轉向雙親。
「爸爸、媽媽,有件事我要向兩位報告。」她說。
「什麼事呀?這麼慎重其事?」左千朗說。
「我想大概不會錯。我,懷孕了。」
四季的父親臉上原本還掛著笑容。
接下來,他嘴巴張開,雙眼睜得斗大。
四季的母親一隻手搗在嘴邊,
只喃喃說了聲「妳……」。
四季的父母彼此對望了一下。
叔叔僵著一張臉,猶如瞪視般的視線移向四季。
「是誰的孩子?」
父親用低沉的嗓音伲鼏枴
「是我的孩子。」四季回答。
「我不是問那個。」
「那麼,您問的是什麼呢?」四季輕輕地偏著腦袋。
一陣沉默。
「等等,妳……四季」母親想要站起身子。「過來這邊,我來問妳。」
「慢著。」父親出聲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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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悄悄的空間。
聽得見空眨穆曇簟
四季觀察其他三人。
他們的共通的地方是感到震驚,其次是憤怒,還有,後悔?
「是誰?」父親問。
「那樣不算是問睿!顾募净卮稹
「妳怎麼會做出那種事呢?」淚水從母親的眼裡滴落而下。「為什麼,那麼草率……」
「母親,請容我回您一句,這並不會草率。我是經過充分考懀Ф龀龅呐袛唷!
「妳還是小孩子呀。」父親說。
「可是,在此之前,我是做為一個獨立個體的人。如果爸爸您想拿社會上的慣例來套用的話,我要證明我不存在於那些慣例的範圍裡。」
「問睿皇浅鲈谶@裡。」
「那麼,問睿鲈谀难e呢?」
「我們是擔心妳的身體才會說這些!」母親站起來大叫。「這種問睿需要討論嗎!」
「母親」四季凝視著母親。「請您千萬要冷靜。我認為,這件事難道不是一個測試理性與人的尊嚴的大好機會嗎?」
「人的尊嚴?」
「洠уe。我要把小孩生下來。」
「不行!我絕不允許!」母親敲打桌子。
「為什麼呢?」
「居然問為什麼……」
「對我而言會有什麼影響嗎?」
「妳曉得生孩子是怎麼一回事嗎?」
「只要是女人都會做的事。」
「妳……」母親頓時語塞。「妳竟然說出這種話……」
「這與我的人格洠в嘘P係。是我身體的問睿!
「是呀,這不是妳寶貴的身體嗎?」
「充其量,不過就是身體罷了。」
「充其量……妳怎麼可以說得那麼冷漠無情?」
「冷漠無情?這句話請您收回去。這不正是一件值得祝福的事嗎?」
「我問妳是什麼人!」在一旁的父親站起來大吼。椅子倒向後方發出聲響。
「哥哥,你……」叔叔拔身而起,雙手放在桌上,向前探出身子。「還是不要那麼激動……」
「你椋ё欤
四季的父親回瞪自己的弟弟,深吸一口氣佇立在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