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不出去是你的自由……不然我去别的房间好了?」
「对不起,」我立刻道歉。「请你不要生气。」
「我没有生气。」
我走到门口,开门走出去。这里明亮许多,但乌云罩项。
富子站在走廊,在她身后不远处还有三个人,全是女的。
「怎么了?」富子笑着问。
「请妳不要进去好吗?」我说:「算我求妳。」
富子的眼睛睁得老大,微微偏着头。
「然后呢?」富子的嘴角描出一道弧线。
我点点头,脱离她们的所在。
倒退。
回头开门,走进黑暗的房间。
Teacher坐在床上,仍旧抽着烟。
我迅速脱去外套。接着,解开衬衫把子。
心跳加快,气息变得沉重。
此刻没有得以确认的仪表,也没有应该舍弃的副油箱。
2、作用是连接两个作相对运动的机件,并使其动摩擦力降低到最小。在多数情况下,一个部件是转轴,而另一部件为固定的轴承套圈。
3、航空器材上一种用以增加飞机构架安定性的翼面。
第四话 转弯
巨大的禽鸟该是在那伟大的西赛罗(注4)的头顶演出最初的飞翔,使得宇宙惊叹不已,所有书籍皆记载着那样的名声。牠蔼诞生的巢穴是永恒的荣光呀。
——李奥纳多·达文西
1
栗田的散香取代比嘉泽的进行改装。随后基地再度添购了一架新型散香,上头决定由药田驾驶。后来没有新成员递补,也没有大规模的任务。
Teacher变得常常出差,那次以来都没有和他一起出任务的机会。平常的侦察任务多半是我和栗田,若真要增加一架战机从旁护卫,药田也会跟来。
笹仓全心全意埋首在改装引擎的工作;整备作业以外的时间,看他都在忙着不知所以然的实验。唯一理解的是那些实验只能在地面进行,最终仍要交付实机演练。到了那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因为不想沦为笹仓的实验品,每当他滔滔不绝,我只好摆出一副敷衍了事的态度。如此这般冷处理的自己,像极了突然蹦出来双胞胎手足。总而言之,最近我出入停机棚的时间少得可怜。
餐厅的煮饭阿姨为了我,已经慢慢减少餐盘里的食物,无奈我总是吃不完,不过身体也没坏到哪儿去。
天气晴朗又不用当班时,我会经过停机棚,沿着跑道走别另一侧的堤防上。之前常来是因为我曾在这里和Teacher聊天。坐在他躺过的地方,然后看着天上飞翔的鸟儿,直到看腻为止。
Teacher当然没来,没有任何人过来。
约莫一个小时,再起身走回去。途中总会想到什么新的飞行技巧,打算以后有机会要记得试试看。我不知道那些想法最后变得如何,实在是与敌机交战时没那么多美闲时间想别的事。不过事后仔细想想,自己都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用了新的或类似的招数。所以,还是会融会贯通的。
平淡无奇的一个月就这样过去。
栗田变成我的第一号说话对象。话虽如此,这男人话非常少,我跟他仅止于简单的应答。我觉得这才是有趣的地方。
而且,不再是说话对象的笹仓最近常抓着栗田解释东解释西,我也能够以笹仓在做什么为题,继续和栗田交谈。透过栗田这个过滤器得到我想要知道的事,我觉得并没有损失,可说是我理想中的沟通方式。
Teacher还是老样子,仅和其它驾驶翠芽的飞行员飞过几次。我已没再跟他分作一组。
俊来基地又引进了两架散香,翠芽退而成为预备机种。散香机群以我为首,而翠芽则Teacher负责。
没有什么机会能单独和Teacher说话。即便在基地里遇见,我竟能轻而易举地和他擦身而过。虽然怎么想都觉得自己的行为很不可思议,但操控战斗机本来就要具备灵敏的身手。
瞧我多么事不关己。
想起来至今仍无法理解那天晚上的自己的举动。我并不后悔。在那种场合,只能选择那样的飞行姿势。无论遇上哪种情况,我们都会检选合宜的路线飞行。那就是飞行本身的意义。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匀称,路径不过在恰好的当下乍现。速度快的话就绕大圈一点,落后就下降。
确信同件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却不时在脑中浮现。
然后……
终究还是,和比嘉泽的睡脸重叠在一起。
躺在Teacher床上的该不会是比嘉泽吧?她附在我的体内。
那不是她最后一次的飞行吗?
后来我独自参加了一个海上训练课程,有两个星期不在基地。
搭乘集训用的航空母舰,每天相互不相识的人度过进修的日子。这和飞行的时候差不多。差别仅在于起飞和降落的那一瞬间。
况且在课堂上听课的时数远比实际演练来得多。我必须一面和法力无边的睡魔奋战,一面专注于幻灯片内容。在不需要时时刻刻环顾四周的环境底下,压倒性的无聊不断扩张势力,令人疲倦不已。
课程期间,舰上飞抵一架直升机,下来了一个男人。结果我就这样被叫进舰长室,和男人见面。男人表示来自本部资讯部门,但没报上姓名。他一身制服,看起来十分年轻,位阶却比舰长还高。
「想和妳谈谈Teacher这个人。」
我坐在位子上。舰长离席,只剩下我跟他两个人。
「请问妳有没有发现他有任何可疑举动?」
「您所谓的可疑是指?」我反问他。
「例如定期去某个地方、暗中调查什么事情或常常见某个人。」
「抱歉。我可以请教您为什么会找上我吗?」
「我来这里是为了质问妳,而不是受到质问。」
冷淡的眼神没有从我身上离开。
「很抱歉,」我避开他的视线,瞄着自己的膝盖。「我和Teacher没熟到那种程度,所以并没有特别注意。」
「那么谁跟他比较熟?」
「会是谁呢?看样子好像没有。」
「听合田说,妳是全基地最清楚他的人。Teacher很欣赏妳。」
「他不是那种人。什么欣赏不欣赏,根本没这回事。就算我跟他交谈的时候,也不会提到这个。」
「你们常聊天吧?」
「其实见面机会不多。」
「跟他出去过吗?」
「没有。」我不假思索回答。
「一次也没有?」
「是的。」
「我懂了,」男人点点头。「谢谢。我要问的只有这件事。请不要对外声张我们的会面跟谈话内容。听说妳是本公司不可多得的人才。我很期待妳的表现。」
男人起身伸出手。我跟着站起来,隔着茶几和他握手。
面谈结束后我回到房间。舰上的单人房非常窄小;从圆形小窗探出去只看得见一半的大海和天空。在这里,没有时间和其它人交谈,我完全不以为苦,反而乐得轻松。
离舰和进舰使用的是推进式螺旋桨的散香以及双引擎中型飞机。散香对我来说得心应手,但那架双引擎飞机体型大就算了,还不好驾驭。它重得吓人,而且机舱有两个位置,这表示多一个人坐在旁边指东指西。这点最让我难受。
或许我在空中并不习惯和他人近距离接触。我深信天空这种地方只适合独处,完全将可以乘坐数名人员的轰炸机抛在脑后。就像认定床这块范围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天地,一旦有了和别人共度夜晚的经验,就会觉得此床非彼床。早上从睡梦中醒转,会不经意地往旁边看。这样下去,有好几个地方都会渐渐浑浊不清吧,我心想。
顺利完成集训,我返回基地。
这回笹仓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辆货车。回到基地的那个晚上,笹仓开着货车,载着我和栗田来到那家桥旁边的餐厅。车子引擎十分热闹,常窜出细小的爆破声。
安静的店里没有其它客人。吧台的男人告诉我们,会这么安静是因为点唱机坏了。男人就是上次那位白发老人,和上次比起来精神差了不少,简直一副不久人世的模样。这总该和坏掉的点唱机无关了吧。
当三个人面前放着咖啡和咸派的同时,外头传来停车的声响以及尖锐的笑闹。
推开门,女人们走了进来,一共三位。最后进来的女人戴着黄色帽子。三个人拣了离吧台最近的餐桌坐下,结果那名戴黄帽的女人盯着我不放。我看了过去,才发现她是富子。她的装扮和上次见面差别太大,所以刚开始没认出来。
富子嗤嗤笑着,其它两个女人看看我又看看她。原以为她会走过来,她仍和两个女人坐在一块儿,并看向别处。
「她是谁?」其中一个女人问富子。
三个人开始低声交谈起来;谈话之间偶尔会看过来,但脸上已没有笑容。看来她们还算知道什么叫做礼貌。话说回来,这种事本来就是做她们这行应该要知道的呀。
女人们喝起啤酒。笹仓开始讲到引擎的事,栗田是他的听众。我没吭声,耳里听着不时从她们那桌传来的声音,但并没有看过去。
咖啡也喝完了,我们几个离开店内,坐上货车,朝基地的方向行驶。驾驶座上的是笹仓,我没想过要跟他交换开,因为害怕又撞见女人躺在半路上。
跳下货车时已经晚上九点。笹仓和栗田往停机棚走去,好象话还没说完。我和他们道别,目的地是自己的房间。途中经过Teacher住的宿舍。
二楼底端的房间亮着灯,窗帘敞开。自从那个晚上以来,我没再进过他的房间。至于有没有跟他说上话呢?我试图回想却不得其法。
我从他身上学到什么?
和他相遇后,我的确了解到了什么。
可是……我不认为他的建议,或解读成有样学样,对我有直接的帮助。
就算有,也只是第一次的共同任务中,我奋不顾身失速的举动招致他的抨击。从此以后我没有再犯。他说我的眼光短浅,那什么才叫做开阔?我只懂得四处张望。
我还看见了什么?
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