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这个……”
“不,算了。对不起,打搅了。不不,我不是可疑的人,我是远道来帮助他的。既然我来了,就没有事了。请放心。这里就全交给我吧,好吗?好!那我这就去检查一下二楼。不,你们不必来了。请在屋里呆着,好吧?详细情况回头跟你们说明。”留下像是想说什么话的管理人夫妇,我顺着楼梯向二楼走去。
围着厅井的二楼的走廊角上,立着一个飞龙所说的那个人体模型。可不是,没有左胳膊的那偶人将眼睛、鼻子、嘴巴全无的扁平的脸朝着面里院的窗户。
通过时顺便追逐了一下它的“视线”,在一片惨不忍睹的正房的废墟前面,看到了立在荒芜不堪的院子中央附近的大樱花树的影子。我快步走在延伸至楼房里头的走廊上。地板吱嘎吱嘎作响。过了一会儿出现的是缺左腿的人体模型。
再拐过两个拐角的地方,左侧有一扇写着'2-B'的门——据说是飞龙用于起居的屋子。
“飞龙君。”我喊了一声,并敲了一下门,“飞龙君,在吗?是我,是岛田。”没有回答。是去什么地方了吗?
我看了一下手表:上午11点半。还有30分钟。一离开'2-B'的门,便径直沿走廊笔直前进。顶头的那个就是通向'2-C'的隔门吧。门那头的楼洞比这边的走廊暗得多,但是,因为是在白天,所以没有到不点电灯就动不了的程度。
右侧有扇门——是'2-C'房间的门,转动了一下门把手。出乎意料没有上锁,门发出轻轻的吱嘎声开了。踏进屋子里面,我吃了一惊。
“这……”
眼前的景象一片狼藉。八张铺席大小的西式房间的墙壁和地板各处都已毁坏。
“嗬。”
我低声哼着环顾了一下这番惨状:墙壁上贴着的十字图案各处都被撕破,露出了灰色木板。铺在地板上的红地毯被粗暴地掀起扔在屋子的角落里,地板有好几块被揭了下来,那样子活像是被虫子吃了皮肤和脂肪,露出了骨头和内脏的动物遗骸。这准是他——飞龙想一干的。
我曾经向他指出:应该在这屋子或是外面楼洞的什么地方有秘密通道。他一定是慑于不知什么时候又会通过秘道潜入这座宅邸的凶手,等不及我到来就想找出这通道的入口处。
(飞龙君……)
而且——而且他发现了那通道?
我的目光停留在地板上被挖开的一处裂缝上。一个黑糊糊的梯子一样的东西伸向地板下。
(是这家伙呀!)
他发现了这个。他——那他后来怎样了呢?我想一定在堆房。他一定在用做画室的堆房那里也进行了同样的“寻找秘密通道”的作业。
我又看了一下手表,离中午12点还有20分钟多一点。从走廊上返回去,跑下楼梯。一个牛仔服外面穿着白色套头毛衣的年轻人站在放在大厅里的粉红色电话机前。
“你是住在'1-C'房间的谷诚君吗?”我向年轻人打招呼道。他放下搁在拨号盘上的手指诧异地看了这边一眼。
“有件事求你。”我说,“这个,我是岛田,岛田洁,飞龙的朋友。有件重要的事求你,能听我说吗?”
“这个,嗯……”他神情困惑。也许是突然被初次见面的人说:“有件事求你。”而觉得蹊跷,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但现在顾不得这个了。
“行吗?再过一会儿,一个男人就要来这儿,来拜访飞龙。来了后请你转告他,请他去飞龙的画室。”
“好、好的。”
“对不起,所以打完电话也请你留在这儿待一会儿,明白吗?”
“嗯。可是,这个……”
“拜托了,原因回头再解释。”说罢,我就转身向大厅里头的走廊跑去。
(二)
堆房中一副意料之中的状态。
锤子、拔钉钳子。不知是从那里弄来的洋镐。被随手挪动的家具、被到处弄得破烂不堪的泥灰墙壁、被揭下的地板……那狼籍的景象比刚才的'2-C'房间还要厉害。从开在墙上的洞里,呼啸着从外面刮来风,空气彻骨寒冷,吐出来的气白花花地在跳跃。
他就压埋在散乱的木板、壁土、画具等东西里面,在背朝门口的摇椅上无力地垂着肩膀。大概是因过分激烈的作业而感到精疲力竭了吧,甚至连我进来都没有察觉似的。
“飞龙君?”
我边注意着脚下,边绕到椅子前。飞龙露着一张苍白得让人觉得完全没有了生气的脸迎接了我。
“久违了,飞龙君。我如约赶来了。竟然干出了这种极端的事呀,完全可以不这样粗暴地寻找,不过呀,你安然无恙,这比什么都好。”
“是的。”他用呆滞的眼神凝视着我,“岛田……”
“找到通道了吗?”
“那里……”按他目光所示的方向,有一大片地板裂痕,我慢慢地走到那旁边,弯腰张望了一下。
“嗬。”
跟刚才在'2-C'房间里看到的一样的东西。黑暗的洞里,向地下延伸着一条比这黑暗更黑的梯子。
“原来是这家伙呀!”我回头看了一眼飞龙,“辛苦了。嗯,这下谜就全解开了。不用担心了。什么都不必害怕,你已经安全了。迄今你——还有我,也对备用钥匙问题等围绕案件的各种各样的状况进行分析时,主要把怀疑的目光指向了住在这座宅邸里的人,即偶人馆内部的人身上,但这本来就是错误的,其证据就是这条秘密通道。犯人可以不是内部的人,只要知道存在这条通道,就是外部的人也丝毫不碍事。”
“犯人是外部的人?”
“是的。水尻夫妇、木津川伸造、仓谷诚其实都和案件丝毫无关。他们的姓和28年前列车事故遇难者的姓一致,我想恐怕也完全是偶然的事。如今这样考虑反倒自然。嗯。”
“岛田,那么犯人是……”
“还不明白吗?’’我张开两条胳膊,轻轻地耸了耸肩给他看,“哎,这也难怪啊!”
刮进来的风冷得我哆嗦了一下身子,我叼起了一支烟。
“前些时候,你在电话里说给我听的你的另一罪过——那可是知道这起案子的犯人的最大要点。你顶到河里去的少年的名字。你说你怎么也想不起来,但在那电话里听你说了之后,我知道了——你好像很想问是怎样知道的,是吧?”我一面长吐了一口烟,一面又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已经稍过了中午12点。
“已经是相当久以前的事了。大学时代你常常身体差得连感冒也不容易好而卧床不起,出于住在同一公寓的隔壁房间的情谊,每次我好像都照顾你。就是当时的事。你发烧卧床不起时,好像经常被噩梦魔住,一面痛苦地呻吟,一面或是吧嗒吧嗒地动着胳膊和脚,或是说着梦话,或是突然大声喊叫。记不得了吧?但在我的脑海里还记着你这样在噩梦中喊的话。那次电话里正在听你说话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了,其中也有喊‘妈妈!’,另外还有一个你经常反复呼喊的名字。”
“那么,那是……”
“嗯。大概那是你顶到河里杀死的那个孩子的名字。”
“叫什么名字?”
“masasige【注】……你经常边哭边‘masasige君、masasige君’地喊这名字。”
这时——
“飞龙君。”
听到这声音的同时,堆房的门打开了。
“飞龙君……啊,这是……”
“一直等着你呢。”我把抽着的烟扔在地板上踩灭,向走进来的男子投去锐利的目光,“正如你看到的,飞龙君找到了建造在这间堆房里的秘密通道,尽管找法好像有点儿不得要领。”
“秘密的……通道……”
“是中村青司在28年前,改建这座宅邸时建造的一个机关,你由某个机会知道了它的存在,利用它作为对搬到这宅邸来的飞龙君进行复仇的工具。”
男子一面拢起长长的前发,一面露着狼狈的神色凝视着我:“你、你是……”
“岛田洁。听飞龙君说起过吧?——刚才正想跟他说呢,”我用眼睛指示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的飞龙,“你是所有事件的犯人。潜入这堆房对偶人施行恶作剧、将玻璃碎片放入信箱、正门口的石块、自行车的车闸、猫的尸体,全部都是你干的。再三给他写恐吓信的也是你。放火杀死他的母亲沙和子和杀死辻井雪人并伪装成自杀的也都是你。”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你为什么要这般折磨他呢?”我凝视着瞪着小眼睛呆立不动的那男子的脸,继续说道,“那是因为28年前他杀死的孩子是你的哥哥。‘masasige君’这名字向我暗示了这点。你有一个比你大两岁的哥哥吧?而且你哥哥还很小的时候因什么意外事故死了。飞龙君感到‘记忆的痛楚’时,他的身旁屡屡有你的脸,有你的那茶色的、更接近褐色的眼珠。这也是事实吧?他从你的那张脸、那眼睛的颜色,看到了过去杀死的少年的面容,你的哥哥——架场正茂的面容。”
(三)
架场久茂踉跄地跨进堆房里一步,就用恐惧的目光看了一眼我和飞龙坐着的椅子,随后环视了一遍这屋子的主人亲手制造出来的凄惨景象。
“死了心了吧,架场?”我说,“马上她——道泽希早子也要来这儿了。”
于是架场的目光嗖地回到这边:“她不来这儿了。”他说,“她不来了。”
“啊?”我吃了一惊,“那莫非你昨晚在那以后……”
“你是想说我又袭击了她?”架场一面将手伸进灰色大衣的口袋里,一面慢吞吞地摇了摇头,“不是。是去医院看昨晚的伤,所以她不来了。今天早上你给我打电话,叫我中午12点来这儿,是吧?听说跟她也这样说了,因此我大致猜测到了这里是什么等待着我。我可是来确认这点的。”
“哼哼。”我用鼻子笑了一下,“是来确认自己的复仇计划遭到了挫折吧?”
架场没有回答这问题,这一回缓慢地回头看了一下堆房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