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你为什么……”
“我看见的。”楚闻娟抢先说,“您当时一定在想:不可以让她知道手枪在保险柜里——正如丁宝根和任水交待的——那会让我成为嫌疑犯,因为只有我和太太才有保险柜的钥匙,凶手根本不可能拿到。——所以您在极短的时间里想出了转移视线的好办法,给了我一个空空的盒子。”
石中谨的目光深不见底。“如果我说这一切都是真的,你是不是准备结案了?”
“凶手用纸镇打昏石太太,却用手枪杀人,多么明显地想要嫁祸给您。我还不至于看不出来。”
“这我就放心了,还好在你心里我不是凶手。”
“我的心里只有嫌疑人,还没有凶手!”
“手枪是我放在汽车里的。”石中谨说,“照你上述的推测,承认这一点好像对我很有利。”
“您这么认为?”
“难道不是吗?”
“您憎恨丁宝根,恨不得他去死?”
“没有。你的这种想法从哪里来的?”
“我上述的推测。假使这一点不成立,所有的线与面就都不成立。”她说,“这很有可能!”
释放犯人的行政手续很繁琐,楚闻娟安静地坐在走廊的长条椅上等候,脑筋自然而然地开始整理起近日取得的线索。
何颖的信被“屋人甲”拿走是整晚事件的开端。有“资格”这样做的只有何守仁和石中谨两个人。考虑到石中谨的胆量,“屋人甲”唯一的可能性就只剩下何守仁了。他为什么要拿走信件,上面的内容是否如他担忧的那样会泄露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私,倘若真是这样,又会是什么?与谋杀本事是否存在联系,现在能回答这些问题的只有何守仁自己了,他愿意回答吗?
“屋人乙”是任水几乎是确凿无误的了。他不知死活地和自己的女主人搞在一起。根据缪永伦所见,显然何颖对他在钱财方面的要求表现出了不满,当然也不排除仅仅是对先前遭遇的发泄。不管怎么说,任水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似乎没有杀人的动机。这一切可信吗?从头至尾只有任水一个人说他与何颖的关系如何如何,莫非他是为了掩盖其他嫌疑而故意将错就错?也许。
丁宝根的代号不容易确定。他看见的何颖满面怒气,应当在任水之后进入书房,但他前面是否还有其他人不能肯定,暂且可以算作“屋人丙”。从时间顺序看,丁宝根是作案几率最高的一个,除非有人能证明石太太在他离开时还活着。
乐逸年像把兄弟那样拍着丁宝根的肩膀,两人谈笑风生从铁门里出来,看得出丁宝根气色不错,几日的牢狱之灾除延伸了胡须长度,再无其它。
“这不是楚小姐吗?”丁宝根说话时,语气一如既往的不加任何渲染。“我被无罪释放了。”
“我看得见,你被释放了。”她笑吟吟地说。
“我真的是无罪的。你不是也同意吗?——巡捕房的人告诉我,是你让他们把我放出来的,谢谢。”
“我不同意继续把你关下去,并没有说你是无罪的。况且凡人总有犯错误的时候,现在我决定重新审视一下自己对你的看法。”
“你没有证据。”
“在车里发现的凶器不够充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你很走运,有人承认它的存在与你无关。”
“那就好。”
“别高兴地太早,迄今为止依然无法排除你的作案嫌疑。别忘了,你是无法否认进过石太太书房的。”
“因为进过书房就被关起来,实在太儿戏了!”
“是吗,你说的是任水还是你?”
“对谁都一样。我同样不相信是他杀死小姐的。”
“没有杀人不代表无罪。”
“他做过什么?”
“我说的是你!”楚闻娟说,“好一出‘单骑救主’让你演得活灵活现,我也不妨导一场‘梁山伯与祝英台’给你看看。”
乐逸年搔搔头: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丁宝根坦然地笑了笑,楚闻娟却觉出嘲讽的意味。
“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回去了。”
“你以为不为自己辩护,就能隐瞒某些人的丑事吗?该知道的我一样没落下。如果最后证明命案与这件事有关,你的沉默就是帮凶!”
“我要走了。”
“等等!我问你,案发当晚你有没有离开过石府?”
“我说过我一直在修车。”
“你还说你一直在洗车呢……有没有看见别人或是陌生人出去过?”
“修车的地方被门房挡住了,看不见门口的情况。这个情况我也说过了。”
“没你的事,你可以走了,请路上小心点。”
丁宝根走后,乐逸年立刻送上新的消息:鲁来海找到了。
楚闻娟正在思考别的事情,没作出回应。
“鲁妈的儿子!你不记得啦?”乐逸年提醒道。
“记得,偷窃未遂的赌徒。”
“他根本就没离开上海,自从被石太太赶走以后,他天天在各个赌场里转悠。”
“知不知道案发时他在做什么?”
“挨揍!”乐逸年俏皮地说,“这小子手痒痒又没有钱,在糕点铺偷东西让人当场抓住爆啐一顿。在马路边躺了一晚上,要饭的可以证实这一点。”
“本来也没想过跟他有多大干系。”楚闻娟说,“任水的事有人需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也是为了工作嘛!”
“为工作还是为你自己,乐探长心知肚明。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这下马屁你拍得多余了。石太太的死对石中谨的影响是有限的。”
乐逸年忙不迭摆摆手。
“这句话你可千万别在局长面前说!”
“我还没疯到那种地步。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我清楚得很,不像有些人。”楚闻娟继续说,“我们对石中谨的秘密了如指掌,这是个潜在的优势。何爵士不让我们深究的‘隐私’,会不会是石太太与任水的关系。”
“任水已经招了,”
“承认私情对任水是有好处的,有好处谁不会做。所以我怀疑……”
“人家不承认你不乐意,人家承认你还不乐意,到底想怎么样!”
“还是谨慎为先,调查谋杀案如同给自己出了一道减法题,最初的数量决不能遗漏,排除的过程要谨小慎微,任何一个人想单纯依靠证词就让我放弃他是不可能的。物证同逻辑的结合才是王道,而不是一句简单的‘是’或‘否’。” 。。
第三十二章 小目击者
翌晨,天大晴,东南风二到三级,最高气温三十五摄氏度,最低气温二十七摄氏度,胎神占方房床厕外东北,桑拓木,破执位,癸不词讼理弱敌强,丑不冠带主不还乡,宜嫁娶,忌洞房。
小菊起床像邮差一样准时,整座城市才刚刚睡下不久。竹竿在院子里支起前,先被她攥在手里耍了几圈。一连几天阴雨后终于有了一个难得的好天,她打算晒一晒吸进被子的潮气。
早起的鸟儿沐浴在树影中——不管吃了没,吸一口周遭清新的空气对身体总没坏处。早餐终究不会自觉地蠕动到嘴边,时刻睁大眼睛竖起耳朵才是能填饱肚子的秘诀所在。从外婆嘴里讲出的大道理跟神话故事一样通俗。小菊是个乖孙女,一板一眼地执行祖训。虽然比不得齐天大圣的火眼金睛,也没有勇气忍受紧箍咒的折磨,但不把看见的事情说出来,又着实憋得难受。
奶奶死后,贫困的乡下再没有亲戚有能力收留小菊,她彻底成了孤儿。好心的同乡在上海为她找到了一片屋檐。从走进石府的那天起,她一心一意地当这里是自己的家。孙猴子不仅不会大闹天宫,还要让这里比以前更干净更漂亮。
太太死了她真的很高兴,尽管知道这样想是不对的。小菊从来没把她当作一家人,老爷是一家人,少爷是一家人,水哥是,根哥是,鲁妈也是,但唯独太太不是。为了她,所有人都被巡捕房当成了坏人。真是不值!根哥被他们抓过,现在又换成了水哥……
一想到这儿,她加快了干活的速度。
小菊坐在椅子上,两只脚荡来荡去,审视楚闻娟的脸。这让她感到相当不自在。
“我不知道跟谁讲这些事,因为它不管我的事。我碰巧看见了。你们把水哥抓起来是不对的,为什么把水哥抓起来?”
“你关心他吗?”楚闻娟和颜悦色。
“你们错怪他了,就像都小姐错怪超少爷弄坏老爷的金笔。水哥是个好人。没有人说做了太太不让做的事就不是好人。”
“他做过什么事是太太不让做的?”
“太太不让下人用电话。水哥用过。他一看见我就把电话放下了。他对我那么好,我才不会向太太告状呢!”
“你有听见他说话的内容吗?”
“没有。他声音特别小——怕被太太听到。”小菊也悄悄地说。
“丁宝根呢,他是好人吗?”
“当然!”一声娇嫩但有力的回答。“我早就知道根哥进了太太的书房。我看见他从里面出来。他没看见我。我站在楼梯上。他没有杀太太。我去告诉太太少爷睡着了。那时她活得好好的。”
“也就是说,你在丁宝根之后进入书房的。”
“是的。”
“他可以等你走了以后再回去杀人。”
“你们巡捕房就会冤枉人!”小菊不高兴地说,“都小姐这样,你也这样!”
“你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些吗?”楚文娟接着问。
“不,还一件更重要的事。”她咽了口唾沫,“都小姐说的不对,老爷的金笔不是少爷弄坏的。”
“哦,这件事真的更重要一些。”
“根哥偷走了金笔——我亲眼看见的。后来海哥偷东西被太太赶走了。我想他一定很害怕,才会悄悄地归还金笔。可能那时它已经坏了。”
“你观察得真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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