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直觉判断,那个叫苏珊娜?亚里汉德拉?托雷斯而不是瓜达卢佩?马尔蒂内斯的肯定是我要找的鲁佩。我决定不等前台接待员下来,直接上二楼苏珊娜住的201房间去找。
我只敲了一下门就听到里面有脚步声,关闭窗户声,然后是轻嘘声,接着又传来更多脚步声,最后门终于打开了,我跟鲁佩撞了个正着。
我第一次看到她脸上的妆那么浓。她的嘴唇涂成深红色,眼线用铅笔描过,脸颊上涂得油光闪亮。她立刻认出了我。
“你是玛丽亚的朋友。”她惊叫道,带着毫不掩饰的愉快。
“让我进去。”我说,鲁佩回头看了看,然后站在一边。屋里完全是女人服装混乱的集散地,在最不可思议的地方都塞满了衣服。
我立刻发觉这里还有别人。鲁佩穿一件绿色浴衣,疯狂地吸着烟。我听到浴室里有声音。鲁佩看着我,然后把目光投向浴室,我相信那一定是个嫖客。可我发现地板上扔着一张图纸,那是马上要发行的本能现实主义杂志的设计图样,这一发现让我警觉起来。我有些不合情理地推想,也许是玛丽亚或者安格丽卡在浴室里,我不知道如何向她们辩解自己出现在梅迪亚鲁纳旅馆。
鲁佩始终盯着我,注意到我的发现后大笑起来。
“你现在可以出来了,”她大声喊道,“是你女儿的朋友。”
浴室门打开了,基姆身上裹着一条浴巾走出来。他双目迷离,脸上还带有口红的印迹。他热情地跟我打了个招呼。手里还握着放有杂志设计蓝图的文件夹。
“你瞧,加西亚?马德罗,”他说,“我的工作总是这么辛苦,总是需要聚精会神。”
他问我去过他家没有。
“今天没有。”我说,又想起玛丽亚了,似乎一切都变得龌龊和伤心得令人不堪承受。
我们三个人待在床上,基姆和我坐在床边,鲁佩溜进被窝。
其实,此情此景就很不可思议!
基姆笑了,鲁佩笑了,我也笑了,我们谁也没有先开口。陌生人还会以为我们在这里打算*呢。这个念头很怪诞。只是这么一想都让我的肚子痉挛起来。鲁佩和基姆还在笑着。为了讲点话,我打头聊起阿图罗?贝拉诺在本能现实主义组织中发起的清洗运动。
“是时候了,”基姆说,“应该把所有吃闲饭和无能的人都拉出去,这场运动只要内心纯洁的人,像你这样,加西亚?马德罗。”
第一部 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56)
“没错,”我说,“不过要我说人越多越好。”
“不对,人数不过是个幻觉,加西亚?马德罗。从我们的目标而言,五个人跟五十个人差不多。我就是这样告诉阿图罗的。下马威。把圆圈收缩成一个微型圆点。”
我知道他马上又要跑题发挥了,我一言不发。
“你告诉我,上哪儿可以找到像潘乔这样的白痴?”
“我不知道。”
“你真认为他是个不错的诗人吗?他像个能让你佩服不已的墨西哥先锋派模范成员吗?”
鲁佩一句话都不说。她只是望着我们微笑。我问基姆有没有阿尔韦托的消息。
“我们的人本来就不多,很快会更少。”基姆不知所云地说。我不知道他是指阿尔韦托还是本能现实主义者。
“他们把安格丽卡也开除了。”我说。
“我女儿安格丽卡?老天,这算是个新闻,伙计。我还不知道呢。什么时候的事?”
“我不知道,”我说,“哈辛托?雷克纳告诉我的。”
“一个得到过劳拉?达米安奖的诗人!好大的胆子,过分!我这样说并非因为她是我女儿!”
“我们出去散会儿步好吗?”鲁佩说。
“别说话,鲁皮塔,我烦着呢。”
“别为这种破事痛苦了,华金,你不能让我不说话,我不是你女儿,记住了吗?”
基姆轻声笑了。这是一种兔子般的笑,几乎不会扰动他脸上的肌肉。
“你当然不是我女儿。你做不到准确无误地写出三个单词。”
“什么?你当我是文盲吗?你这个恶心鬼,我当然可以。”
基姆费劲思索了半天后说:“不,你办不到。”他的脸上浮现出愁眉苦脸的表情,让我想起潘乔在阿马利罗咖啡店时的模样。
“拜托,可以考我啊。”
“他们不应该这样对待安格丽卡。那些杂种戏弄人们感情的方式让我感到恶心。我们该吃点东西了。我感觉胃里挺不舒服的。”基姆说。
“别吹牛了,考我。”鲁佩说。
“也许雷克纳是在夸大其词,也许安格丽卡是被请求自愿离开。因为他们开除了潘乔……”
“潘乔,潘乔,潘乔。那个婊子养的一文不值。他就是个小人物。安格丽卡才不在乎他们是不是开除他、杀了他或者颁个奖给他呢。他跟那个阿尔韦托差不多。”他又低调地补充了一句,向鲁佩微微颔首。
“别这么气急败坏嘛,基姆,我这样说只是因为他们在一起,不是吗?”
“你怎么说,基姆?”鲁佩说。
“没什么,这事跟你无关。”
“那就考考我,伙计。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根。”基姆说。
“这太简单了,给我纸和笔。”
我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连同我的笔递给她。
“我流了这么多泪水。”基姆等鲁佩从床上坐起后说。她抬起膝盖,把纸垫在上面。“流这么多泪水是为了什么?”
“一切都会好起来。”我说。
“你读过劳拉?达米安的诗吗?”他心不在焉地问我。
“没有,从没读过。”
“写好了,看你怎么想。”鲁佩说着把纸递给他看。基姆皱了下眉头说:挺好。“再来一个词,这次要真正很难的。”
“苦闷。”基姆说。
“苦闷?这太简单了。”
“我要跟女儿们谈谈,”基姆说,“我得跟老婆、同事、朋友们谈谈。我得做点什么,加西亚?马德罗。”
“别紧张,基姆,会有机会的。”
“听着,千万不要向玛丽亚透露这件事,好吗?”
“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基姆。”
“这个怎么样?”鲁佩说。
“太好了,加西亚?马德罗,我最想听的就是这句话。过几天我就给你送本劳拉?达米安的书。”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一部 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57)
“这个怎样啊?”鲁佩把纸递过来让我看。她的“苦闷”一词拼写得完全正确。
“太好了。”我说。
“衣衫褴褛。”基姆说。
“什么?”
“拼写‘衣衫褴褛’这个词。”基姆说。
“呀,这可真难。”鲁佩说,她立刻开干了。
“这事儿不要向我女儿透露一个字。对她们俩都别说。我会很感激你的,加西亚?马德罗。”
“没问题。”我说。
“你该走了。我还想花点时间给这个笨蛋上上西班牙语课,然后我也就走了。”
“好的,基姆,再见。”
我站起来时床垫往上一弹,鲁佩咕哝了一句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继续在纸上奋笔疾书。我看见上面胡乱涂着几个单词。她写得很辛苦。
“如果见到阿图罗或者乌里塞斯了,跟他说说这样干不对。”
“如果见到的话我会说的。”说完我耸了耸肩。
“这样交朋友可不好。或是笼络朋友。”
我发出类似笑声的声音。
“你需要钱吗,加西亚?马德罗?”
“不需要,基姆,一点都不需要,谢谢你。”
“你知道,我可以随时帮你,我也年轻和鲁莽过。去吧。我们马上穿好衣服然后出去找点吃的。”
“我的笔。”我说。
“什么?”基姆说。
“我要走了。我喜欢那支笔。”
“让她写完。”基姆说,回头望了一眼鲁佩。
“给你看,怎么样?”鲁佩说。
“拼错了,”基姆说,“我应该打你屁股。”
我想了想“衣衫褴褛”这个词。我没有把握一下子就把它拼对了。基姆站起身向浴室走去。他出来时拿了根黑色和金色相间的自动铅笔。他朝我挤着眼。
“把笔还给他,拿这支写。”他说。
鲁佩把笔还给我。再见,我说。她没有应声。
12月13日
我给玛丽亚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女佣。玛丽亚小姐不在家。她什么时候回来呢?不知道,请问你是谁?我不想告诉她名字就挂了。我在基多咖啡店里坐了一阵子,等着看其他人会不会来,但绝望了。我又给玛丽亚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我想去莫特斯街,哈辛托住在那里。家里没人。我在街上吃了份三明治,写完昨天刚开了个头的两首诗。又给芬特家去了个电话。这次是一个不好断定声音的人接的电话。我问是不是芬特夫人。
“不,不是。”这人用一种令人头皮发痒的声音说。
显然不是玛丽亚的声音。也不是我刚才通过话的女佣的声音。只有安格丽卡或者陌生人了,可能是芬特姐妹的某个朋友吧。
“请问你是谁?”
“你想找谁?”
“玛丽亚或者安格丽卡。”我说,感觉自己又傻又慌张。
“我是安格丽卡,”这声音说,“你是谁啊?”
“胡安。”我说。
“你好,胡安。怎么样啊?”
那不可能是安格丽卡,我想,绝不可能。接着我想住在那屋里的每个人都是疯子,所以,这也不无可能。
“我挺好,”我说,浑身开始发抖,“玛丽亚在吗?”
“不在。”这声音说。
“好吧,我待会儿再打来。”我说。
“你想给她留言吗?”
“不了!”我说完就挂上电话。
我摸了下额头,心想可能感冒了。此刻,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家跟叔叔、婶婶在一起,学习或者看电视,但我知道不可能回头了,我只有罗萨里奥和她的那间出租屋。
不知不觉间,我可能哭了。我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子,当我试图确定自己的方位时,已经置身埃纳华克区的一个荒凉地段,周围全是死气沉沉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