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恐惧无法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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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恐惧无法诉说-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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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吃了一半最后要妈妈喂才肯吃完。班主任就说,看姐姐多乖,要向姐姐学习呀,别像个长不大的奶娃娃!班主任当然也爱陈菲娜,到了家里就不叫她名字而像她父母一样叫她娜娜,看上去像是把陈菲娜当作了自己的孩子,甚至比自己的孩子还细心周到。越是这样陈菲娜就越是懂事乖巧。在老师的细心周到中有一种责任大过于感情的东西,是惟恐陈菲娜有什么闪失不好向她父母交代。陈菲娜知道,老师对自己孩子的呵斥与对自己的谨慎,那之间的东西是有区别的。
  有时候,老师也摸摸陈菲娜的脸,抚抚她的头发,搂她一下。只要给班主任的女儿看到了,小姑娘一定大叫着扑向她妈妈,把老师和陈菲娜两个人用力拉开来,并且半天也不理陈菲娜,说她抢妈妈。陈菲娜和老师一起大笑起来。笑过之后,陈菲娜的心有一点难受。有时候,老师为了叫不好好吃饭或者不肯做作业的女儿听话,就故意装出跟陈菲娜亲热的样子,说,你再不怎么怎么,我就宝贝姐姐一个人啦!这个游戏也是陈菲娜顶讨厌的。刚到老师家里时,她还不好意思反抗,听之任之,就是老师的女儿愤起打她几下,她也觉得有点好玩。在老师家住了两年后,她就摸出了规律,在她们母女即将闹矛盾的当儿,她赶紧躲开。
  在班主任家住着的事,就是老师不说,早晚都要给班里的同学知道。陈菲娜各科成绩好,在同学们眼里那是理所当然,不值得称道的。而放学的时候,那些在校门口迎来了接他们的家长,把书包扔给他们,或者扑向他们的同学,特别是女同学,那种撒娇的劲儿常常是夸张的,带着表演性质的。她们明白这个时候,骄傲得目中无人的陈菲娜正躲在教室里。她必须跟着老师下班而离开。有一次女孩们玩电子游戏比赛,分组时,一个成绩最差的大个女孩没有被陈菲娜小组选上,她就骂:“有什么稀奇,卖给老师的孩子!”她并没有指名,但所有的女同学都朝陈菲娜这边看。陈菲娜没有生气。骂得没错,她不就是被她父母卖给老师的孩子吗?一千五百块钱就卖掉了她待在自己家里、跟父母住一起、向父母撒撒娇的权利。他们要后悔的。
  母亲心血来潮的时候,也会让她连着一星期都住在自己家里。这时候,乖巧懂事的陈菲娜倏忽间就不见了。她基本不称呼人,要说什么提什么要求,就对父母说,喂!菜,这个咸那个淡。稍有批评就摔盆子摔碗。洗脚水就地摆着不去倒。母亲的衣橱化妆品给弄得乱七八糟。整个一个刁钻蛮横的小太妹。吓得她妈妈赶紧提早把她送老师那里去。
  五年级的春节,陈菲娜也是在老师家里过的。她父母要赶欧洲一个时装节,在那里待了整整三个星期。老师倒是劝他们把孩子带上,菲娜一定会很高兴的。但是他父亲很为难地表示,他们不是去玩的,是要瞅紧时机驳人家的衣服样版,要冒风险哩。欧洲人是很防他们的,怕把创意抄走。橱窗都不让拍照呢!老师还跟他们打趣:那像打仗啰?所以不好带女儿?陈菲娜父亲叹了一口气说:比打仗还紧张。回来后,大概父母也觉得有点内疚,过节还把孩子扔人家家里。他们买了一堆的好东西给陈菲娜,从衣服到玩具。但陈菲娜手也不软统统把它们送掉了。连她很喜欢的威尼熊也只放了一天就送给了班主任的女儿。
  四年级下半学期,陈菲娜来了例假。因为在女同学之中也时有讨论这方面的问题,陈菲娜倒也不是很惊慌,自己去超市买了卫生巾,就用电视上一直在做广告的那个护舒宝牌子。但在班主任家住着,这个时候就让陈菲娜感觉出某种不便与压抑来。老师家只有一个卫生间,男女老少都上这个卫生间。例假来了以后,陈菲娜更怕上厕所。后来她每次换下卫生巾都把它小心翼翼放在塑料袋,然后扔到外面的垃圾筒里。天很冷的时候,陈菲娜一下下往外跑,老师发现了,就很心疼。老师说:娜娜,你妈妈没有告诉你吗?现在的孩子发育早,你这个年龄来例假完全是正常的呀,没有什么难为情的。再说,老师也是你妈妈,老师是因为喜欢你才把你留下的。你这样生分,老师的心里就难过。你还是没有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呀。老师语重心长,口气比之往日更要温柔。陈菲娜的心里是有一点感动的。因为这点对于老师的感动,陈菲娜更恨自己的母亲。
  三
  初一暑假与陈菲娜朝夕相处的,是安徽乡下出来的保姆阿彩。阿彩比陈菲娜大六岁,却已经结婚生子,女儿已经两岁了。陈菲娜对于阿彩的态度用得上暴戾两字。三十五度的暑天,陈菲娜在空调房里一睡要睡到十一点。夏天的十一点,乡下人连中饭都已经吃完了。大小姐陈菲娜的房门却声息全无。刚到陈家做的时候,阿彩不大了解大小姐的脾气,怕她饿坏了,就小心翼翼敲她的房门,问她是否要起来了,饿不饿?早饭要吃什么。结果,陈菲娜穿着一身睡衣冲出门去,把阿彩一顿臭骂。“敲敲敲,敲什么大头鬼哟!人家睡得好好的,就被你叫醒了!又不要去种田,像你们乡下人,起这么早干什么!”
  有时候,陈菲娜却是一早就出了门,也不告诉自己的去向,整个白天杳无音信,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却风风火火地一头杀了进来,直奔厨房间,责问阿彩,怎么晚饭还没做好?你干什么吃的?当心叫我妈炒你鱿鱼!等到阿彩做好了晚饭,战战兢兢敲小姑娘的房门,陈菲娜却扔下一句不吃了。再也不见动静。
  阿彩只一米五零的样子,微驼着背,脸黑红黑红的,太阳给晒的。头发稀疏,五官也不好看。“阿彩呀,就你这样还能把自己嫁掉,十九岁就结婚,你好伟大,我很崇拜你咧!”“如果我长成你这样,早就一头撞死啦!”这些话叫阿彩哭笑不得,她天生是好脾气。在高她两个头长得又像电视里的电影明星的小主人面前,阿彩更加自卑。
  “阿彩,把瓶里的‘发’换些水来!”阿彩说不好普通话,把“花”说成是“发”,陈菲娜嘲笑她,在家里故意把“花”也叫成了“发”。阿彩也不生气,她逆来顺受的,就更加助长了陈菲娜的坏脾气。到了后来,这小主人简直有点以虐待为快乐了。
  “去,阿彩,把垃圾倒掉!这么臭的东西你要熏死我啊!你偷懒!”
  “你做的这菜怎么这么难吃?喂猪还差不多!我爸付你那么多钱你就煮猪食给我吃啊!”
  “这浴缸你也算洗过啦?不行,重洗!”
  “阿彩,阿彩,你死哪里去啦!”
  对付这样一个挑剔而古怪的小大人,比侍候一大家子还累。阿彩在心里悄悄嘀咕,是小地主婆嘛!
  暑假过了两星期的时候,父母破天荒有空和陈菲娜一起吃晚饭。晚饭是在淮海路时代广场一家新式川菜店吃的,阿彩也一起去了。陈菲娜的父亲喝了点酒,兴致颇高的样子,说娜娜啊,等爸爸赚够了钱,又有时间了,会带你到纽约巴黎世界上那些最高档的饭店里去,现在只好叫阿彩陪陪你,阿彩怎么样?你满意吗?陈菲娜扳着脸,冲她父亲嚷:“你们要给阿彩加工资!这么点钱,她怎么养她女儿!剥削!”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倒把阿彩吓了一大跳,她慌忙红着脸摆手。她平日何曾对工资什么的发过牢骚?还好,陈菲娜父亲只是一顿哈哈大笑,并很干脆地答应了女儿。
  陈菲娜,这个小姑娘有点难以捉摸啊。
  有时候,陈菲娜会叫阿彩陪她一起看电视。看着看着,会像小猫一样蜷缩在沙发上睡了过去。阿彩也不敢叫她到床上去睡,只是把电视的声音拧得轻一些。这个时候,阿彩就觉出了小姑娘有点可怜。小姑娘并不如她本来羡慕的那样,像童话里万人宠万人爱、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的金枝玉叶。阿彩也是好心,看她睡熟了,就干脆把电视机关了。一会儿陈菲娜醒来,看到电视关了,又是一顿训斥:“谁叫你关电视的?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渐渐的,阿彩有点摸着陈菲娜的脾气了。不像刚开始那样,似乎随时随地都要踩着地雷似的。
  有一次演一个电视连续剧,妈妈犯了经济罪,给关进了监狱,十来岁的女儿去探监,母女两个哭作一团。看着看着,陈菲娜跟着里头的小女孩一起号啕大哭。她先是抽泣着,眼泪水一滴滴地流下来,后来索性哭出了声,也不管阿彩在旁边坐着。阿彩被她哭得也伤心起来,她是想到了两岁的女儿,乡下的婆婆领着,她一年也看不了女儿几次,只能把思念深深地藏在心里。母女相隔的一幕倒是跟电视剧里头的情节有相像之处,都是生活所迫。“娜娜,我哭还差不多,想女儿想的,你哭个啥?你妈妈好好的,你爸爸妈妈都这么爱你。我们乡下哪个孩子有你家这样的条件?别哭了!别哭了!是你在学校里有什么事不顺心吗?”阿彩递上了热毛巾给陈菲娜擦脸,一边笨嘴拙舌地试图劝慰。她不开口还好,她这么说了一通后,陈菲娜的眼泪更加汹涌地流了出来,她嚷嚷着,声音也沙哑了。“他们谁也不爱,他们只爱自己!谁稀罕他们,谁要睬他们,我宁愿做乡下人!”这么标致的一个女孩子,哭起来,吼着,就觉得她一米七零的个子底下还是需要妈哄爸娇的娃娃心理。阿彩叹了一口气,看陈菲娜哭得这样伤心,她不知道是否应该跟她父母说一下,他们在家的时间也确是少了一些,经常去了外地,就是在上海的话,回家也是深更半夜了,娜娜早睡了。电话是打的,但因为陈菲娜跟他们说话总是极不耐烦的口气,所以电话几乎都是阿彩在做娜娜的行踪汇报。“今天回学校去了。”“今天有同学来。”“娜娜情绪还可以。”阿彩回答起来小心翼翼,几乎就是报喜不报忧。潜意识里,她似乎也感觉到主人夫妇希望听到的是她这样的话。
  阿彩以为陈菲娜是喜欢看这个电视剧的,第二天她在客厅,就早早替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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