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美人隐藏的祸心!其实那妃不过柔弱羔羊,受姬昌驱使而已!不如诱迫那妃反咬一口,正好借此除掉姬昌……”
比干听费仲在煽风点火,赶忙打断他,说道:“大王,太师所言,情通理顺,此事万万张扬不得,更不可借题发挥,逼西岐反目,惹诸侯寒心。如果大王认定小王子与姬昌有染,不如等待时机送还那妃母子乃为上策!这样,既不失大王体面,又显得大王怀柔仁德,姬昌也会感恩戴德,涕泪交加!”
纣王冷冷一耸鼻息,笑道:“二位都是朝廷股肱重臣,怎么还把本王当做孩子一般教化呢?那姬昌貌似忠厚,深藏虎狼之心,借助女人也要暗设杀机!莫不是仁德二字蒙住了你们的眼睛,动听的谎言迷惑了你们的睿智吧?余如果忍受这种奇耻大辱,将会人头落地,宗庙倾塌!余若放还那妃母子,就等同送人笑柄,留下报仇的祸根!余偏要杀鸡给猴看,让天下人明白,谁敢捉弄本王,谁就将脑袋搬家,尸横荒野!”
他的话如炸雷击顶,震慑了面前所有的人。
“费大夫,传谕下去,余要为小王子举办百日庆典,各诸侯方国均要进京朝贺!”
谦卦姬昌治岐图兴邦 纣王朝堂设陷阱
晨曦微露,雾霭重重。
梁峁沟壑,时隐时现。
周塬上牛铃叮当,人影簇簇,一片繁忙的春耕景象。
一副犁铧翻起金黄色的泥土,一双赤脚踩着泥沟,一双手有力地扶着犁杖,一张坚毅的面孔淌着汗水——周侯姬昌吆着黄牛在塬上耕田。满头霜染的苍发映着霞光,周身布衣已被汗水湿透大半。
散宜生挑着茶饭送到田头,拦住耕牛,把饭钵呈到面前,关切地说:“侯爷,你率领百姓开荒,亲自耕田播种,也得当心身子骨呀!”
姬昌撩起衣襟,抹了把汗水,说:“今天精神特别好,让我再耕两垄吧!”
散宜生接过犁杖,感叹:“哎,哪见过你这样的侯爷呀,一身泥巴一身汗的!当年大舜爷耕种历山,也不过做做样子,立个表率吧!”
姬昌宽和地一笑:“欲成大事,靠花架子可不行。听先人说,三皇五帝时,天下太平,人无贵贱之分,帝王才称得上仁德之君。我的祖先后稷就是有名的农师,种庄稼是把好手哩!我岂敢不照祖宗的样子去做呢?”
散宜生叹服:“是呀!侯爷吆牛耕田,周塬百姓欢呼雀跃,今年就垦出几万亩荒地来了!”
“这就对了!人勤地不懒,要想吃饱肚子,就得把庄稼种好呀!”姬昌谦和地笑着,又郑重交代,“散大夫,让百姓吃饱肚子,才能稳定民心。让家家户户都有田地,才能凝聚士气。只有抓好农事,才能增强国力呀!咱们周塬虽穷,荒地很多,只有咱们奖励垦种,减轻赋税,释放奴隶,收容流民,才是民富国强之路呀!”
散宜生点头:“侯爷所言,乃兴国之道,诸位臣工已经分头落实下去了!”
这时,姬发骑着战马风尘仆仆赶到田头,下马禀报:“父侯,孩儿奉命修筑边城,日夜兼程,如今已大部完工。接父侯令示,匆匆赶回,不知有何急事?”
姬昌问了些修城事宜,说:“这段边城是防御崇国的要塞,也是将来伐黎取邗的要冲,崇侯狡诈,须严加提防。不过,边城要修,也要兼顾农时。现在正是春天播种的时节,我想让你把筑城的军队和民工全部撤回来,开荒抢种,多种一粒种,就秋收万颗粟呀!到了农闲时节,再筑边城。从今以后,凡西周青壮按军队编制,战时为军,农时为民,军亦民,民亦军,唯如此,才能以弱对强,以小抗大,站稳脚跟,强固本土,逐步拓展!”
姬发听了,连连点头,说:“父侯英明,深谋远虑,高瞻远瞩,孩儿遵令!”
姬昌慈祥地说:“我已老了,早晚要靠你撑起这片天地,护佑这方百姓的!凡事要多用心思,多请教众人,别人说一,你要说出二来,才能服众。如能说出三,说出五来,就称得上高明了!”
说话间,大夫闳夭领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远远走来。姬昌扔下饭钵,迎上前去,心急火燎地问:
“闳大夫,你前往西戎打探情况,可曾见到伯邑考?为何弄成这番狼狈模样?”
闳夭趋前行礼,跪倒在地:“启禀周侯,臣在西戎见到小公子伯邑考。西戎王建议小公子前去联络共、密诸国,他们表面上答应与我西岐交好,其实恐惧商王兴兵问罪,不敢立盟,小公子决定留下,继续商谈。让我沿途召集西岐鹰奴,前来复命。一路行色匆匆,故而狼狈!”
散宜生赶忙捧来一钵粥,让闳夭喝了。
姬昌将闳夭扶起来,感叹道:“弱肉强食,部族相煎,商王从中得利。西周不能再弱小下去了,弱小就要挨打,弱小就要灭种亡国了!”
他走到那群鹰奴面前,凄凉地说:“咱们不能再办糊涂事了!为了缴纳鹰贡,可怜我上千鹰奴,就剩下你们这些人死里逃生,作为周侯,我愧对你们哪!好在那木措暗中相助,商王不再催交鹰贡,你们各回其家、不再为奴,垦荒种田,好好过日子去吧!从今以后,凡我西周奴隶皆为平民,不得随意买卖,更不准随意杀戮,违令者斩!”
众鹰奴悲咽一片,跪在黄土地上,大放悲声:“侯爷,你真是天上神灵啊!”
姬昌拖这个拉那个,泪湿前襟,说:“乡民们,是上天神灵教我这样做的。要谢,大家就谢上天吧!”
从田垄上回到城堡,姬昌没有顾上歇息,便和姬发策马赶往边塞,他想实地察看一番边城修筑的情况,了解一番崇侯虎的动静,这个邻国侯爷心胸狭窄,为人狡诈,大意不得。
一道蜿蜒土城,顺着山势起伏,雄厚而又坚实。山口筑有一座城堡,正居要冲,是进可攻退可守的一道雄关。城堡尚未完工,军队和役夫们正在扛石运土,忙碌不停。
姬发说:“父侯,只需月余,即可竣工。此城乃军事要塞,干系重大呀!”
姬昌沉思着说:“不如这样,留下少量军队边筑城边防卫。大部军士役夫撤回,抓紧春耕种田,万万不可耽误农时!”
刚刚谈定,散宜生飞马驰来。
姬昌预感到有不祥之兆,问:“散大夫,莫非有何急事?怎么追到边城来了?”
散宜生滚鞍下马,说:“周侯,商王传谕,那木措在都城生下王子,要过百日庆典,传谕各诸侯方国进京朝贺,不得违令……”
姬昌听了,百味搅心,百感交集,悲喜满腹,仇恨满胸,难以名状,怔怔地半日没有言语。
散宜生焦虑地说:“周侯,依臣看来,商纣借机设下陷阱,想诱侯爷入朝,万万不可自投罗网!”
姬发眼珠血红,双眉倒竖:“商纣视我西周如眼中钉、肉中刺。父侯不能自投虎口!干脆托病不出,看他如何?”
姬昌沉思良久,断然说:“散大夫,准备贺礼,随我进京!”
姬发跪倒在地,扯着周侯衣襟苦劝:“父侯,此去凶多吉少,有去无回,万万去不得呀!孩儿不能眼看着父侯前去送死,西周百姓仰仗父侯兴邦复仇振兴大业啊!”
散宜生眼见姬发泣血般的呼号,悲恸地劝:“周侯,公子的话言深义重,求侯爷思量。商纣灭我西周之心不死,陷阱一个接一个,依臣之见,这一去再难逃出虎穴啦!”
姬昌咬牙切齿地说:“我心如明镜,不必再劝!商纣恨的是姬昌,灭的是姬昌,若托词不去,正好授之话柄,西周顷刻大祸临头!我自投虎口,反倒给西周争取了时间,换得了安宁。我如果真的回不来,兴邦复仇的大业就由姬发担当起来!姬发倒下了,还有姬旦,还有伯邑考,子子孙孙斗下去,斗他个蹈海翻江,还怕商纣不亡乎?”
商朝都城,庄严而又喜庆,喧闹而又恐怖。
大殿嵯峨,旌旗飘扬。
殿前广场,站列甲胄鲜明、荷矛执戟的武士。
巫师们披着草裳麻缕,戴着黑白阴阳傩面,围着火堆狂呼狂舞,鼓荡出诡谲的鬼气。
“咚——咚——咚——”大祭司击打着鼙鼓。
“呜——呜——呜——”武士们吹起号角。
纣王端坐在大殿上,屁股下跪伏六个奴隶。
姜后怀抱小王子,和那木措分别跽坐两旁,接受鱼贯而入的朝臣们的祝贺。
赞礼官手捧黄绢,拉长声音朗诵赞词:“吉祥的神灵在九天之上,贤德的祖宗在九泉之下,神的灵光普照九州,祖宗的阴德庇佑大商;祥瑞之气罩在大王身上,降甘霖于嫔妃,敕子孙于朝堂,沐恩泽于四方,王子百日,天下共贺,四海同觞……”
纣王举杯,群臣山呼万岁。
赞礼官:“王妃对天三拜,谢上天赐子之恩!”
那木措搂抱王子,于殿中跪倒,对天叩首。
大祭司捧一钵明水,用柳条洒于王子身上,念念有词地祝福:“明水洒于王子眼上,眼观万物,洞察天地;明水洒于王子嘴上,发号施令,惊天动地;明水洒于王子手上,手托福祉,普济万民……”
大殿里跽坐着皇亲贵戚、王公大臣,赶来恭贺的诸侯方国的宾客,只能浩浩荡荡列队站立在大殿之外,等到仪式结束,才能分批觐见。
周侯姬昌挤在人堆里,尽量控制着情绪,保持一副平静的神情。可是,当他的眼睛看到那木措时,周身血液由不住鼓荡起来,撞击着心口发出怦怦声响,他努力克制着,嘴角却悄然渗出一股血水来。
那木措在抬起脑门的一瞬间,从人缝里搜索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眼角禁不住闪出火花,她看见了姬昌!她顿然失神,面容失色,痴痴地跪在地上,魂魄顷刻间飞散了……
姜后赶紧提醒说:“王妃,归座吧!”
那木措依旧发呆,直到侍女近前,把她搀起,才僵硬地坐回原位,脸色依然苍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