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指示是把幽默感丢掉;并对任何来自南郡(County Down)的人,要能随时随地表现出最佳状态。
我沿着干草市场行驶,来到了行人绝迹的帕尔摩街。在晚上这个时候,伦敦是找不到一个像圣詹姆斯街尾端这般孤寂的地方。月光皎洁,宫殿门上的镀金钟指着12点5分。朝克里夫兰街西边开去,周遭阴沉且鬼影幢幢。我没有照霍斯金的建议绕到后头,反而把车直接停在博物馆前面,下了车,用手电筒在人行道上摸黑前进。在路边石的边缘附近,我搞清楚了霍斯金和他碎裂的灯遗漏掉什么东西:人行道上有个圆洞,上面有个铁盖松弛地覆盖着。
换言之,那个失踪的疯子,一定是被拉入地下煤库而迅速消失的。
诸位先生,别笑我。身处渺无人迹的阴暗广场中央,看着博物馆的青铜门闪烁着阴森光芒,这般令人反感的情景你们可没亲眼见到。髯须客像是精灵回到酒瓶似的滑入地下煤库。我把手电筒照向博物馆。这是一栋正面有80呎高、并且面街而立的大型建筑物,房子本身有两层楼,建材是精炼优美的石块。一楼窗户是由石头砌出,二楼窗户为法国式样的铁格子窗。六级宽阔但低矮的阶梯通往正门;门上方有篷盖,以两座石墩撑起,在我的灯光照耀下,篷盖下青铜门上的一团阿拉伯文闪闪发亮。这么一栋奇异怪诞的房子被塞入伦敦街市之中,这般景象连天方夜谭的故事里也没出现过。约莫6呎高的围墙在房子两侧伸展。右墙上方有个东西,我想那应该是树梢;它很可能只是伦敦常见的悬铃木,但在想像力的作祟下,轻而易举地为它添加了异国风味。
我回到小煤库,抬起铁盖,用手电筒往下照。煤块滑道已经收走了。在死寂的夏日里,下面的煤块所剩不多,而且是非常非常地少。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做了应该做的事。我身体往下探……双手像做单杆运动似的攀在洞口边缘,因此我可以将铁盖几乎拉回原位盖好,免得哪个暴躁的陆军上校稍后在回家途中一脚踩空摔了下去……然后我就松手了。
虫工木桥◇BOOK。◇欢◇迎访◇问◇
第8节:第二章哈伦·拉希德的妻子(2)
下面有一些盒子和货箱。我悬空吊着时,双脚几乎可触碰到它们。显然它们是被随意塞入此储煤地窖中,不过它们也形成一种平台,毫无疑问是某个站在上面的人,把髯须客拉下来的。此外,储煤地窖的门是朝内开的,铁扣上面挂着一具已打开的笨重挂锁,钥匙还插在里头。这时我踢到一口箱子,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隆隆噪音,我跌跌撞撞地走入地窖中最大的区域。
这地方潮湿、暖和,而且不通风。我手电筒的光线在石灰白墙上游走;地上堆满了更多的货箱,而且几乎布满了刮屑和细长刨屑。往遥远的尽头走去,那儿有一具废弃的火炉,上头有包着石棉的导管延伸出来:我可以断定,这整个地窖约莫有100呎长。就在火炉的上方,有三面活板窗高高固定于后墙上。火炉的左边是一个大型煤块储藏室,它是一种由木制墙高高围起的栅栏所形成的空间,其门正对着地窖前门,里头仍存放着堆积如小山的煤块。我四处张望髯须客的身影,希望能寻得上帝所明白之事;我甚至还到那储藏室里面巡视,但没有发现他的踪迹。然而,我的不安感渐增。就算不是他本人,也一定有某个东西存在于此处。我单手举高,以免头撞上火炉导管。我发现有个悬挂的电灯泡,而且灯泡还是温热的。某处传来脚步拖曳的声音,因此我可以断定我听到有人在走动。
向右方走去,那儿有一段混凝土阶梯。从阶梯的方向延伸出去,就是地窖所占据的空间。阶梯盖得像是一座纪念碑,犹如一道宽大的隔墙,将这一边狭窄区域与另一侧较大的储藏室区域切分开来。而阶梯的方向,恰与我进来的方向相反。我登上阶梯,关上手电筒,但随时戒备准备亮灯。阶梯顶端有个钢制的防火门,但上了漆之后反而像是木头门,上面还装了一具压缩空气阀,以避免门会砰地一声关上。我小心地转开球形把手,机关阀发出像是咻咻的噪音;这个意外响起的声音,让我半途僵在门缝中。
在黑暗之中,我的前方看起来像是个铺着大理石地板的大厅。而大厅中央,有个人正在手舞足蹈。
我说的一点也不夸张。邪恶踢踏舞的咔嚓声与翻筋斗声,空荡荡地引起共鸣回响。朝着博物馆的正面望过去,整个大厅有绝大部分都在我的左侧;我还可以看到白色大理石楼梯的回栏。头顶上方有电灯的微光闪烁,灯是静止不动的,但它却让白色大理石地板显得鬼影幢幢,其投射而出的条纹回旋灯光绕着某个东西打转……那是一口矩形货箱,约莫7呎长3呎高,崭新的钉头闪闪发亮。有个矮小的人影绕着它跳跃、踢踏、叩敲,并在那阴暗处嬉戏雀跃不已。更怪异的是,小矮子穿着合身的蓝色制服,以及管理员才有的黄铜纽扣;他摇头时,精巧蓝帽上的漆皮帽舌也发出亮光。他跳完最后的曳足舞步,狂欢的激情止于透不过气的喘息声中。他踢着箱子,天花板下是一团轰隆回声大作。他开口说了话,但声音听起来却像是在窃窃私语。
〃哈伦·拉希德的妻子!〃他非常轻柔地说道。〃哈,哈,哈!精灵,我召唤你!精灵!〃(译注:哈伦·拉希德是《天方夜谭》 一书里的哈里发,亦即回教国的国王。)
我现在说给各位听的故事,都是在冷静清醒情况下的所见所闻,但这些叙述却令人难以置信。就像是卡通电影里面的无生命角色,在天黑以后突然活了过来似的;我一直以为,博物馆的管理员是世上最没有活力的人了。但他那带着鼻音的语调是真实的。发出几个喘着气的轻笑声后,他呆滞地重整制服,从口袋里取出扁酒瓶,摇晃了一下,然后仰头便喝。
我转亮我的手电筒。
光束横越大厅,停在他通红起皱像火鸡般的颈子上。光线的照射,使得他上下移动的喉结清晰可见。他凝视我的时候,手臂兀自下垂晃动。他眯着眼睛,神情似乎是惊讶而非惊慌。
〃那是……〃他说道,语调变了另一个样,〃是谁在那里?〃
〃我是警察。请你过来。〃
正常的神智再度归位。他的态度变得强硬起来,表情变得暴躁和轻蔑;他退缩瞪视,但举止依然毫不惊慌。甚至他方才的愉悦之情仍隐然可见。他拎起提灯,一面曳步前进,一面低声嘀咕,脖子还左右摆动不已。我看见一张骨瘦如柴的脸庞,脸上满是皱纹,红色面疱甚至蔓延到高高的鼻尖上;他的面容严峻,眼镜垂落于鼻梁上,他歪着头仰望我,瞪着我的眼睛周遭则绷出皱纹来。此刻,他正在生自己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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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第二章哈伦·拉希德的妻子(3)
〃哦,你是,是什么来着〃他以迂回的讽刺方式询问。然后开始摇头晃脑,仿佛暧昧的猜疑已获得证实,接着就清起嗓子来。〃请教一下,这是在开什么玩笑,你这是非法入侵吧你是打哪儿来的开什么玩笑嘛!〃
〃省省吧,〃我说道。〃这里今晚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他追问道,仿佛是我改变了话题似的。〃这里没事啊。除非那些不宜刊印在目录上的木乃伊,从它们可憎的棺材里逃出来了……不过,我可没看到它们。为什么问没事啊。〃
〃你叫做普恩,是不是好吧。你想要被安上绑架罪名吗不想的话,就告诉我那个一小时以前在这里戴着框边眼镜的高个儿老头怎么了〃我正要提起假络腮胡之时,突然感到一股恶心。〃你把他怎么样了〃
他发出狐疑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嘶哑的欢笑声。这时他瞪着我的眼神中,其蔑视之情似乎缓和了下来。
〃你疯了,老兄,〃普恩先生坦率地说道。〃瞧,你还没去过〃狗和鸭〃(Dog and Duck)那区绕一绕吧,喂,对不对〃戴着什么来着的高个儿老头……〃噢,我现在是很客气地跟你说!喂,拜托!告诉你,老兄:你还是回家去吧,好好睡个觉。〃
我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肩头上。我暗自纳闷,是不是我还没疯,所以才想把他瘦巴巴的脖子扭断。
〃很好,那么,我们可以以谋杀罪名起诉了,〃我说道。〃最起码,你要和我走一趟警局。〃
他的防线当场崩溃,声音也变得尖锐起来。
〃喂,等一下,我说……且慢!我又没犯法。〃
〃这里今晚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打从我10点钟关起门之后,就没有人待在这里了!〃(最糟糕的是,这话听起来像是真话。)
〃今晚11点的时候,这里举办一个私人展示会,或是类似的聚会……不是吗〃
光线似乎给了他挣脱的希望。
〃喔,那个啊!那件事啊!你干嘛不早说呢〃他变得干劲十足。〃是的,本来是有这么一个展示会;但后来没了,取消了。(喂,我说啊,长腿老哥,我给您赔不是,无意冒犯,真的!)是的,他们是打算要看一些东西,而且伊林渥斯博士本人也要来这里检视它们。这个展示会有多重要你就知道了。不料在今天的最后关头,韦德先生……是那位年岁较长的先生……你该不是打算从他那儿讨一顿结结实实的骂吧!是那位老先生,不是年轻的韦德先生……他必须出城一趟。所以今天下午就取消了。事实就是这样。根本没有人在这里。〃
〃或许吧。无所谓,把灯打开,我要四周查看一下。〃
〃乐意之至,〃普恩得意地咯咯发笑。他看着我。〃我们之间,来个开诚布公吧,你以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抱怨吗〃我迟疑了一下,他便得意洋洋地乘胜追击。〃没有,没人抱怨,嗯哎呀,我说嘛!既然没人提出申诉,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