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刚刚儿硬是说得嘿对噻!我说以头是李老太爷叹的两房姨太太,跟老子硬是有两个人待以头!”显然是适才那位大嘴的老兄。不过马上便有人反驳:“你跟老子要恁克说,那逗把你没得法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十一章 事出有因
李黑娃又问那道士:“请问老师贵姓?”那道士道:“我姓赵,赵通玄。”李黑娃一听那道士的名讳,顿时肃然起敬:“原来是赵老师,不晓得前面柜柜头的两砣石兜是干啥子用的?”
赵通玄叹了一口气道:“是这么一回事。这两块石头是作法用的供桌。本来是放在一个破庙里的,昨晚我在破庙瑞安身,就将两个供桌放在一起,在上面睡了一夜,快到中午才起来。哪知道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来了一帮穿着军服的人,不由分说的将我绑了,又不知从那里搞来两具棺材,将供桌放进棺材里。又把我丢进棺材里,原来棺材里已经有了一个人,就是这位先生了。”说罢向穿中山服的汉子一拱手,两人趴在棺材边互致问候:“幸会幸会!”
李黑娃点点头,又转头问穿中山服的汉子道:“请问老师贵姓?”那汉子歉虚道:“免贵姓柯,柯好古,我是西南联合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的教授,博士生导师。”李黑娃一听“西南联合大学”,顿时露出崇敬向往的神色:“原来马老师和赵老师都是懂法术的世外高人,唉呀,请坐,请坐!”原来他对新式学校一无所知,自然而然就把“导师”当作“道士”了。
他兀自琢磨:“估计勒个啥子西南联合大学跟道士三的庙子也差不多,都搞些念经画符的台子。”当下客气的将赵通玄和柯好古从棺材里“请”了出来,特地为两人安排了一张空席入坐。
场上之人与李黑娃的见识大致在伯仲之间,乱纷纷地议论起来:“原来是啥子西南联合大学里头的道士三,怪不得还戴告儿眼镜。”“两个道士三被人装待寿材头,啷克不做法吖?跟老子看来法术不一定得行,说不定是个黄的。”
“你懂个铲铲,法术再高钻到棺材里头他还得行唛?勒叫一物降一物,棺材装道士。”“你跟老子硬是乌龟打屁——乱冲壳子嗦?勒两个道士三是搞啥子婚丧嫁聚、红白喜事的,又不是降妖捉鬼的那些道士三。”场中的人大多是土生土长的山民,见识浅陋,偏偏又爱面子,显示自己高明,因此乱糟糟地大发议论。然而场上之人点头者仍然不少。
乌光宗的学识虽然限于私墅授教,没有接受过西式教育,但对新式学校素有所闻。知道柯好古是颇有学问的人,但想及他初时大骂“你他娘的”,也不禁又有些好笑,原来就算是身为教授导师,脾气发作,仍然免不了满口粗话。
这时李黑娃已与柯好古寒暄几句,虽然彼此语言殊异,但两人尽量拣简单的话叙说,倒也将前后的情由弄明白了个大概。
原来柯好古受学校派遣到大巴山地区作学术考查,昨晚他在一家小客店落脚,在和店里客人一起吃宵夜的时候,却发现几个宪兵模样的人一边吃一边谈论着什么,接着就有一个人拿出一件颜色古旧的器物,放在桌上,七嘴八舌的猜测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柯好古侧目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眼光便再也收不回来,原来对方桌上放着的似是一个大陶罐,仔细一看时却全然不对。那显然是一件青铜器,但一面却铸成人面形状。令人惊奇的是,人面的形容颇为丑怪,眼睛竟然变成两根圆柱凸出到了眼眶之外,好似无端地多了两支短柄;阔口狮鼻,而下巴又宽又扁,全然成了器物的底座;两耳招风,好似两支铜戈,又好似两只小翅膀。线条粗犷毫放,造形夸张怪异之极。
那几个宪兵正七嘴八舌争得不可开交,有的说:“我看勒逗是个铁罐罐儿。值不了啥子钱。”另一人却道:“不对头,我看勒是个脸壳儿。”第三人却道:“不对,是脸壳都不会呛恁克个样子了,脸壳可以戴到脸上,勒克家什是个桶桶,倒起还可以笼到你脑壳高地;脸壳没得底底,但勒个家什有底底;依我看勒是个告花子用的饭甑子,拿起切给苟大肚皮看的话,硬是要遭他整咯!”
另两人反对道:“你爬哟!你给老子台是饭甑子,球经不懂!是饭甑子它啷个没得眼眼噻?”先一个宪兵却道:“你看它眼睛都钻切出来了,还要啥子眼眼?退一万步说,它额髅儿高地还有个大眼眼,两边还两个小眼眼嘛,你给老子台是球经不懂!”几个宪兵为此吵了起来,但却谁也说服不了谁,各执一词,争得口沫横飞,面红耳赤。
柯好古一时也不清楚这种青铜器的来历,脑海中却忽然冒出几句诗来,不自禁的吟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从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又自言自语的道:“说不定这真是古代巴人的古物呢!”一时鲁莽了些,这几句话众人都听在耳中。
几个宪兵转过头来看了看他,见他是个斯文人,似乎有话要说,便问:“你勒个老师念的是啥子经哦?”柯好古笑道:“这是唐代诗人李白《蜀道难》里的几句,‘蚕从’和‘鱼凫’是远古时代四川的两个国家。”
那几个宪兵不要说懂什么诗词,似乎连斗大的字也识不了一箩筐,更不知道三皇五帝、唐朝宋朝为何物了,自然也不知李白是何方神圣。因此听见柯好古的解释之后,脸上都是一片茫然之色。众人只关心自己桌上的古怪物事,便一齐问道:“勒个老师,你莫非认得出来勒个钵钵儿是啥子?”
柯好古道:“几位长官,这件东西按照规格形制,应该叫做‘纵目人面像’。”那几个宪兵又问:“你看勒克家什值不值钱噻,我们要老给上头的,不值钱遭日诀还是小事,要是整得不对头,遭上头的打整那逗划不来了噻。”
柯好古听这些人这么一说,也起了买弄之心,走过去将将青铜器物抱起,觉得甚是沉重,约有二十来斤重。他将此物重又放在桌上,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只见这物件通高约有一尺,耳朵向外伸出,两耳间宽竟然超过一米,器壁甚薄,约有四分之一寸;阔眉巨目,双眼斜长,眼球极富夸张,凸出眼眶足有半尺,直径也有三寸。鹰钩鼻,鼻翼勾成了云气纹,阔嘴近耳,嘴角上翘。双耳极大,耳廓饰粗犷卷云纹,神态威严,似是神人形象,与柯好古以前所见青铜器大不相同。人面额上正中有一方孔,左右各有一小方孔。
第四十二章 老疙兜的寿材
众人见柯好古只瞧得双眼发亮,全情投入,也就不敢打扰他,却等得有些不耐烦,开始窃窃私语:“给老子,勒老二眼睛都看卢球了,我看勒克家什怕不是个啥子好东西嘎!”“
柯好古思忖半晌,这才庄重说道:“依本人推测,这个纵目人面像原也许就是古代巴人和蜀人铸造的东西。大概是用于系挂于大型祭祀建筑物或图腾柱上,用于祭祀祈祷。先秦以来青铜器物大抵不会作如此形状。看样子也不像是仿造。”
那几个宪兵连声问:“值不值钱噻?我们是待荒坡坡高头挖出来的。”又七嘴八舌的道:“苟大肚皮一句话,整得老子们一个二个天天深更半夜切挖别个的坟山,挖了狗毛啷多坟山,都没搞到着,有一回还差点撞上鬼大爷。上前天半夜三更又切挖,默倒挖的是坟山,结果挖出来嘿多人骨兜,还挖出来恁克个怪家什。骇得老子们都迢回来了。”
“你们几个给老子老起钵钵儿倒迢得快,还是老子们几个把坑坑填回切的!要不然还不晓得好多鬼大爷来找你!”“你默倒勒个钵钵儿轻巧嗦?呛他妈一砣大石兜,帮球重,把老子们几个人老费了力,个个整得汗爬水流!”
柯好古见这几个宪兵自承其事,毫无忌讳,愕然道:“哦……原来……这个……这个是稀世珍宝!无价之宝!”
那几个宪兵倒还是听懂了“稀世珍宝”、“无价之宝”这两个词儿,个个都如释重负,相对吁了口气道:“给老子勒哈台算俩脱了,勒哈老子们逗再不得呛上个月啷克了噻,天天儿整得花眉日眼脸青面黑的!”
“给老子被坟山头死鬼大爷的后人撵得到处迢,勒些老二说老子们把他们的先人挖出来摆起,个个气得脸红筋胀的,说逗只要我们活恁大点儿,把老子们撵起飞,唉呀!勒哈硬是了然了。”
柯好古见这些兵痞全无古董是国家文物的概念,在他们眼里“挖人祖坟”远比盗窃文物更觉理亏,不由暗自苦笑,知道就算劝他们罢手也是徒劳。
几个宪兵并没有忘记感谢柯好古,便请他一起喝酒吃东西。又不停地问:“李白是啥子人?”“蜀道难又是啥子意思?”如果李白老先生在世,也得给这几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家伙气得直吹胡子。柯好古只得又解释一番。这几个家伙倒是有些求知若渴的样子,连声称柯好古为“柯老师”。
柯好古被众人恭维的不禁有些飘飘然,先前的矜持不快悄然散去,一边与几个人喝酒,一边又说这个纵目人面像是“文物”,又可叫“古物”。
他见这几个宪兵听得聚精会神,兴致一来便收不住口,说“文物”这个词儿要追究起来,可以追到战国时期;不过以前这样的东西一般不叫“文物”,比如宋代金石学家都称之为古器物或古物,而明清两代则叫做古董或骨董。
这几个宪兵闻所未闻这些新鲜稀奇的玩意儿,一个个都竖起耳朵听他鼓吹。不一会儿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个个都向他敬酒,还送他回房安歇。
第二天清晨,几个宪兵又来相请共享早点。柯好古却之不恭,只得相陪。席间忽听店外一声呦喝:“苟师座到!”
那几名宪兵乍闻之下,脸色大变,一个宪兵慌忙抱着那只纵目人面像,七八人一拥挤出店去。柯好古甚是好奇,放下碗筷,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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