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载我们的是四辆大型宾士轿车,除了我们沙龙的七人之外,施莱谢尔伯爵夫人、卢希安及仆人古斯塔夫也与我们同行。虽然莱因哈特也表现出很想与我们一起去的样子(当然,他戴着面具,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因为生病的关系,他只能留在城堡里。
“好了,莱因哈特,你要乖乖在家喔!”伯爵夫人离开城堡时,以慈爱的眼神望着儿子,温柔地抚摸他的金发说。
“是的,妈妈。”莱因哈特以低沉而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回答。
在女佣们恭谨地送行下,我们离开了古城。我们预定上午先去参观樱桃果园,下午再去参观酿酒场,不过为了迎接施莱谢尔伯爵归来,伯爵夫人与卢希安会先回城里。
接近上午十一点时,我们抵达第一个目的地。那是一座位于美丽山丘上的果园,并与四周的自然景致完全融合。绿意盎然的樱桃树上开满了粉红色的可爱花朵。
“一般来说,到了这个时节,樱桃应该已经结果了,但因这一带的山间还有冷风吹拂,所以生长速度比较迟缓些。”
根据卢希安的说法,这里位于洛林省边境,在欧能岗村的附近。我曾听过这个村庄的名字,如果没记错,这里应该有一座名为欧能岗城的城堡,这正是村名的由来。这个地方在一次大战时,曾是德国间谍为了取胜而经常越境的场所。
我们在一间小农家东侧的原野享用午餐。围绕在我们四周的是一片繁花盛开的美丽风景。青绿的山丘不断延伸,一旁则是被绿意盎然的森林包围的沼泽,中间还有一条透明的清流。金色的太阳闪耀,非常温暖。在背抵山脉的那一端,可看见荒废已久的僧院那已然损毁的尖塔,鸟儿的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农家里有一对看似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夫妇。他们看起来身强体壮,个性开朗,很容易与人打成一片。施莱谢尔伯爵夫人赠送他们许多衣服、书籍、餐具等礼物,他们则提供我们新鲜的蔬菜、水果以及兔肉。
卢希安与古斯塔夫迅速将制作午餐的器具与材料排放在沼泽边。我们也帮忙在一旁架起简易的餐桌,将餐具摆好。摩斯与谬拉则已迫不及待地品尝起存放在保冷箱里的葡萄酒了。
午餐时,男士们讨论起欧洲的社会情势,女士们的话题则围绕在首饰与化妆品。伯爵夫人虽然穿着华丽,却只化淡妆,也没有涂指甲油,然而,夏利斯夫人却是化妆品不离身。夏利斯夫人从化妆包里拿出化妆用品,自豪地向伯爵夫人介绍化妆的功效。
“伯爵夫人,你要不要试试这支新颜色的口红和指甲油?今年流行亮眼的大红色,要是一直待在乡下,可是会跟不上流行的。”
“夏利斯夫人,我与莱因哈特一样,皮肤不太好。应该说,那孩子是遗传到我的体质,所以我没办法化太浓的妆。”
两人纤细的手指放在额前挡住阳光。夏利斯夫人的指甲留得很长,而伯爵夫人的指甲却修得很短。坐在花草中的两人一相对比,更显得伯爵夫人有如少女般年轻。
在温暖的阳光下,身在有如田园诗篇的景致中,品尝刚烤好的肉品与葡萄酒,真是人生一大享受,我那时完全忘记了要找出人狼的义务。
2
悠间地吃完午餐后,我们动身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车子驶离果园不久,眼前的山腰便出现一片开着稚嫩花朵的葡萄园。无数藤架一字排开,结实累累、枝叶茂密的葡萄攀爬其上。酿酒场是一间白色的歌德式教堂,看似随时都会倒塌,比四周树木还要高的钟楼十分骄傲似地耸立在那儿。
我们在以围篱隔出的草坪停车场下车,轻柔的风拂过脸颊。利用酒桶底部制作的招牌上,有白色油漆书写的“希农城堡”字样,字迹看起来非常新(当然,这里并非城堡遗迹,只是葡萄酒的商标名称)。从这里到建筑物中间,种植了一整排的白杨木。
“好悠闲的气氛。”夏利斯夫人走近在墙角盛开的野蔷薇,回头对兰斯曼说,“花很香喔!兰斯曼。”
“各位,这里很美吧!”施莱谢尔伯爵夫人一脸引以为傲地环视四周,“这块土地真的很棒,保存了许多尙未受到人为干扰的景色,葡萄园也与大自然浑然一体。伯爵也很喜欢这里呢!就如各位熟知的,要酿出上等的葡萄酒,除了葡萄的品质要好,水与土壤的品质也很重要,而这里,可说是具备了所有的条件。”
“在这个地方,为了祈求丰收,每年五月都会举行盛大的‘祈愿日’,至今还有伴随祈祷的宗教游行。如果明年春天各位也能莅临此地,请绝对不要错过了。”卢希安接着补充。
“祈祷日通常都在五月,很少有在四月举行的。”谬拉也紧跟着炫耀他的学识涵养,“这个节日是在复活节之后的第三十七天,也就是耶稣升天节开始,连续举行四十天。这么一来,如果祈祷日在四月,复活节就必须在三月二十二日到二十五日之间。当然,复活节是在春分后的第一个满月的星期日,因此,祈祷日这个非固定时间的节日便通常在五月实施。”
“没错,复活节在三月二十二日的例子,过去五百年来只有四次,分别是一五九五年、一六九三年、一七六一年以及一八一八年,而且在接下来的两个世纪里应该都不会再出现了。”卢希安爽朗地笑说。
“卢希安,没想到你这么懂历史。”
“是吗?”卢希安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凑巧罢了,我只是刚好知道。”
“那家伙说得好像亲身经历过似的,你说是不是?安东瓦奴。”
兰斯曼小声的抱怨传进了我耳里,看来他似乎对卢希安那种贵族般的言行举止相当不以为然。
“不是有一条戒律说,祈祷日期间不能工作,要尽情放松、玩乐吗?”摩斯啃着巧克力片说。
“这么说来,今天六月十日不也是某个圣人的纪念日?”阿诺蹒跚地走向前,向谬拉问道。由于职业使然,即使在这种地方,他依然随身带着医疗用手提包。
“那应该是圣兰德利。顺带一提,明天十一日则是圣巴纳巴的纪念日。这两个日子在这乡下地方都具有重大意义——”
谬拉立即回答,并有针对这个主题长篇大论的倾向,幸好萨鲁蒙及时打断他。
“卢希安,请问洗手间在哪?”
“真是抱歉。我实在是太不细心了。各位,请随我前往酿酒场吧!我们到里面喝杯茶。”
卢希安率先往那排白杨木深处的老旧建筑物走去。除了中央的钟楼外,其他建筑物的外观都很沉稳,黑褐色的天然石板屋顶从钟楼左右两侧,以非常倾斜的角度向外延伸。我们提着随身行李,尾随在他后面。
这幢老旧的建筑是以一座大教堂为中心,再加上其周围的四栋建筑所构成。仔细一看,每栋建筑的外墙都有明显的修缮痕迹。但那痕迹很旧,看起来不像是经历近年两大战争的破坏后修复的。这些痕迹一定是十七世纪的三十年战争留下的,那时新教徒与旧教徒展开了一场混战,这一带的葡萄园也因此被破坏殆尽。
“卢希安,这里的葡萄是什么品种?是Traminer?”谬拉在大门敞开的玄关前问。
“是的,我们有种,不过主要的品种还是Riesling与Piont。”
“这样啊,那就表示我们可以喝到带点辛辣的白酒了。”摩斯垂涎欲滴地说。
“是的,各位可以尽情畅饮。”卢希安爽快地允诺。
原本就很大的主建筑被墙壁隔成好几间房间,内部的装潢仿佛是临时赶工做出来的,整体感觉就像一间廉价旅馆。白色系的壁纸与带点黑色的石地板看起来相当不协调,天花板与梁柱很明显都是最近才经过粉刷,奶油色的油漆甚至还没全干。
卢希安按下大厅的唤人铃,一位身材肥胖的男子与一位瘦小的女子从走廊尽头的房间跑出来。两人都将近六十岁,应该是一对农家夫妇,他们似乎很意外,慌张失措的样子相当滑稽。
“伯爵夫人,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欢迎各位莅临。”两人在我们面前停下,瘦小的女子先向伯爵夫人鞠了个躬。她的法文带有很重的洛林口音。
“不、不好意思。有失远迎。”男子的皮肤晒得黝黑,下巴还蓄着胡子。他用挂在颈上的毛巾擦汗,斜眼望着我们。
“好久不见了。你们两人看起来都很好。我今天带了重要的客人来,一切就麻烦你们了。”伯爵夫人露出柔美的笑靥,并以法文温柔地说。
“这是普拉格夫妇。”卢希安为我们介绍,“杰克的工作就是帮我们监督这间酿酒场。”
“是的,我是这里的师傅,内人蓓尔是这里的厨师。”
“蓓尔,你刚才在做什么?”卢希安亲切地问。
“当然是在准备今晚的晚餐了。为了接待各位贵宾,我不但宰了一头羊,还杀了好几只鸡,刚刚就是在处理这些东西。”
一头灰发的普拉格夫人回答。
“这间酿酒场还有别的工作人员吗?”谬拉随口问。
“有啊!还有一个叫做马克斯的年轻人。后面仓库里的葡萄酒都交给他负责。”普拉格师傅粗声粗气地说。
“每次收成时的人手都不够,所以我们会到邻近村庄找人来支援——好了,各位,我们到餐厅去吧!各位的随身行李,古斯塔夫会替各位搬到宿舍那边去的。”卢希安一脸爽朗地说。
在普拉格夫妇的带领下,我们进入右手边那间采光良好的房间。里面有六张铺了格子桌巾的圆桌,饰有白色蕾丝边的窗帘遮掩了向外敞开的大窗,从原野吹来的阵阵凉风就从那里进入室内。
我们坐在桌边稍事休息后,普拉格夫妇便送上了一些点心。新鲜的牛奶、红茶,以及抹了橘子果酱的饼干,全都非常美味,我们几乎每人都再要求一份。
与在果园时一样,伯爵夫人也送了普拉格夫妇许多礼物。他们高兴、恭敬地接受了那些东西。普拉格师傅最喜欢哈瓦纳的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