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路很窄,请小心脚下。”走在最前面的古斯塔夫面无表情地说。
从我们下车的地方到钟乳洞必须走过一条树木与杂草丛生的山路,这条路很窄小,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踩稳脚步。根据伯爵夫人的说法,这个钟乳洞是最近才发现的,因此地图上并没有标记出来。
我们分工合作,每人手上都提着装午餐的篮子或饮料。走到洞口附近后,我们尽量找比较平坦的地方,铺上垫子,将东西放下。我们抬头仰望断崖,发现它愈看愈高,并有一种仿佛快向我们压下来的压迫感。
摩斯俐落地打开葡萄酒与果汁,大家举杯共饮。清凉的流水声就在耳际,阳光和煦,柔和的风阵阵吹拂,这种舒服的感觉实在难以言喻。不用转头看,也能知道溪谷周围是一片青翠森林;从树梢望去,还能看见远方翠绿的山峰。
“各位,这一带还可以采野菜与香菇,葛尔妲可以利用这些材料为各位做成料理。”古斯塔夫缓缓走到我们前方,背对悬崖说。
“那钟乳洞怎么办?”摩斯问,带来当点心的馅饼已塞满他的嘴巴。
“幸好,钟乳洞不会逃走。”古斯塔夫微微鞠了个躬,“我先带各位欣赏这四周的美景吧!这里的景色也非常漂亮。当然,我一定会带各位去参观钟乳洞,钟乳洞里有许多珍贵的石奇与柱状钟乳石,很值得一看。最后再带各位去参观位于洞内最深处的地底瀑布。”
“有瀑布?”谬拉夸张地惊叫。
“是的。那是一座非常美丽的瀑布。此外,这个钟乳洞很大,也很错综复杂,因此,届时请各位务必小心,千万不要迷路了。”
“会有危险吗?”阿诺怯怯地问。
“洞里有无数条岔路,我们并非每条岔路都走过。因此,如果各位随意乱走,的确有可能发生危险。我们已探查过的部分都有拉上绳子,各位只要跟着绳子走就没问题了。在这里用过午餐后,傍晚前应该就能回到城里了,那时施莱谢尔伯爵应该也已将事情处理完了。”
“总算可以见到城主了。”与夏利斯夫人并肩坐在大石头土的兰斯曼小声说。
“参观钟乳洞大概需要花多久时间?”谬拉问。
“整个看完大概需要花两个小时左右,因为洞里真的很深。”古斯塔夫回答。
“那我们就早点吃完午餐,早点进去参观吧!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你说得是。”
我们决定在溪边享受一下自然风景后,直接进入钟乳洞。清澈的溪流中不时可见小鱼悠游,草丛里则有蝗虫等昆虫。抓鱼与抓昆虫的活动也相当有趣。
十一点过后,肚子饿的人迳自吃了些三明治,又过了一会儿,谬拉便迫不及待地提议,“差不多能去参观钟乳洞了吧?”
由于夏利斯夫人、兰斯曼与法妮一起去采花了,因此我们决定等他们回来后再进入钟乳洞。没多久,他们便采了许多醋栗果实回来。准备好之后,古斯塔夫发给我们每三人一盏小油灯。
断崖顶端在很遥远的上方,洞穴入口大小约二十多公尺,有如自上方垂下一颗剖开玄武岩的平坦大石,我经过它下方时,还真有点胆颤心惊。
“罗兰德——”萨鲁蒙等其他人都走了之后,迅速对我耳语,“进到洞穴后,一定要格外注意人狼,昏暗处是非常危险的。还有,参观到中途时,你找个借口先回城里,譬如头上的伤很痛之类的,随便找个理由都行。”
“但我一个人回去能做什么?”我压低声音问。
“你去搜谬拉的房间,找出他就是人狼的证据。那家伙说不定将什么东西藏在行李里。”他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我知道了。”我点了点头,没有违逆他。
刚进去时,只觉得这是一个普通的洞窟。渐渐地,顶部愈来愈低,宽度也只剩两人勉强并肩能通过的大小。就在外面的光线消失,四周逐渐被黑暗笼罩时,岩石表面的感觉也随之改变,而且我们手中的油灯光线从各个角度照射在岩石上时,更令形状复杂的岩石产生许多微妙的光彩变化。
空气渐渐变冷,无声的寂静笼罩四周,我们的谈话声与脚步声从石壁反弹回来后,增加了好几十倍。黑暗的力量强大,油灯能照亮的范围相当有限。走在最前面的是古斯塔夫,但因洞穴弯弯曲曲的,又有许多高低落差,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身影,只知道看见木制楼梯就要走上去。
“走在这么暗的地方,总觉得好像可以体会《悲惨世界》的主角尙万强在巴黎下水道四处逃窜的感觉。”摩斯半开玩笑地说。
“尙万强是个想逃离司法制裁的罪犯,我们并不是,情况完全不一样。”萨鲁蒙冷冷地回应。
萨鲁蒙说不定与《悲惨世界》中的老刑警很像——固执的老刑警一心想追捕尙万强,而他则费尽苦心想杀掉人狼。
“话说回来,这里真冷!”我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就像置身在一个大冰箱里。就在此刻,周围岩石的表面绽放出光芒,仿佛涂上了一层橄榄油。另外,每块岩石都像去了棱角,变得愈来愈圆滑。岩石与地上的石头原本都呈灰褐色,现在却都带点黑色透明的感觉。
“到底还要走多久?”身材肥胖的摩斯开始抱怨。
“才走十五分钟而已。摩斯,你这样太丢人了。”谬拉揶揄道。
洞窟顶部渐渐高了起来,宽度却时宽时窄,最窄处甚至要侧身才能通过。地面高低落差很大,非常难走。横向的洞穴或岩石裂缝不时出现在我们眼前。往洞内一看,只见里面一片漆黑,根本不知道有没有尽头。途中只要是可能会迷路的地方都有绳子围起,因此不需担心走错路。现在岩壁与,洞穴顶部的样子让我们很明确地知道自己身在钟乳洞里。连续不断的岩壁是带有潮湿感的曲面。
“哇!好漂亮!”夏利斯夫人感动莫名地说。
突然,一个非常大的洞穴出现在我们眼前。最大的部分至少有二十公尺宽,五十公尺深。顶端也高得吓人,但因太过阴暗,所以看不清楚。
油灯散发的光芒与这光芒造成的复杂阴影,令钟乳洞变成幻想中的景致。四周的岩壁全被各种大小不一的钟乳石遮掩;黑色地表交织着乳白色的花纹,仿佛滴落的牛奶;就像缠绕纠结大蛇或大蚯蚓,无数钟乳石以一种复杂奇怪的形状自顶端垂下;此外,处处都有从顶端滴下的水滴累积而成的水洼,无数的筒状石笋就从其中冒出来与钟乳石相连,形成大大小小的石柱。
我们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对这片珍奇的景象看得出神。
“真是美呀。”谬拉老师赞叹道。“真是了不起。这里的美,还有这里的规模,简直可以匹敌阿尔卑斯山号称世界最深的钟乳石洞Jean Bernard呢!”
古斯塔夫把油灯高举到头上,让光线照亮四周。
“这个有点像广场的地方,我们称它‘狼之窟’,位在整个钟乳洞中央。目前我们所知的洞穴共有三十五个,有进去探查过的只有七个。”
“古斯塔夫,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吗?”谬拉问。
“当然可以。我本来就预定在这里休息。那么,就请各位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那我就把饮料和点心拿出来了。”摩斯随即掀开手上的篮子的盖子。
我们兴致勃勃地观察这个洞窟。看起来很累的阿诺找了块干石头坐在上面;我看了看表,时间接近下午一点;法妮从篮子里拿出饼干,发给想吃的人。
“这些钟乳石要长成这样一定花了好几百年吧!”谬拉抬头望着广场正中央最粗的钟乳石,感叹道。
“为什么,谬拉先生?”夏利斯夫人走到他旁边问。
“一般来说,在地下水丰富的石灰岩地区会因地下水的溶蚀作用而产生大大小小的洞穴。从顶端滴下的石灰华不断堆积就形成钟乳石,或是滴到地面的石灰华不断往上积累,便会形成石笋。但这些作用都要花上相当长的岁月才能完成——不,应该说,这个钟乳洞至今仍在继续成长。”
“所以我们不能随便破坏这个像笋子——是叫做石笋吗——的东西了?”
“这是当然,那可是罪无可赦的事。说起来很惊人,这些钟乳石可是花了比我们现在的年龄还要多上好几倍,甚至好几十倍的时间,才形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原来如此,真的惊人呢!”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走近正在调整油灯火光的古斯塔夫。
“有什么事吗,罗兰德先生?”古斯塔夫转头问。
“古斯塔夫先生,不好意思,我能不能先回城里?”
“您怎么了吗?”面无表情的仆人慢慢站起来,仔细打量我后问。
“我昨天受伤的地方有点痛,而且又觉得很冷,搞不好感冒了!”
“这可能有点不太方便,能不能请您稍微忍耐一下?”
“真的很抱歉,其实我从刚才起就一直觉得很不舒服了,如果你能借我车子,我可以自己回城里,这样也不会破坏其他人的兴致。我回去城里躺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古斯塔夫侧着瘦削的脸颊思考,然后挽起袖子,视线落在粗壮手腕上的表,“但是司机们不知道回城里的路,必须要我或法妮与你一起回去才行。”
“这样——”
“没关系。我就请法妮与你一起回去吧!”
“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了。”我稍微皱起眉,装出伤口很疼的样子。
“不,千万别这么说。”古斯塔夫四处搜寻那位身材高瘦的女佣,同时说,“只是,这时间的城门说不定是关起来的。所以可能要麻烦你从‘狼穴’进城……”
“没关系。法妮应该知道地道位置吧?”
“是的,她知道。”
我向摩斯与谬拉说明了原委,古斯塔夫则吩咐法妮陪我一起回去。表情严肃的她领着我一起离开了洞窟,回到在溪流上方等候的接送车旁。
“抱歉,法妮。”我一坐上车便向她道了个歉。
但她依然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