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要来了……
会不会因为我而把“它”引来?路遐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放在自己的腿上,手上传来的是冰凉的触感。
孙正的表情仍然有些僵硬,目光停留在复读机上。
路遐咬了咬牙,拿出磁带,又放回去,按下了播放键。
嗞嗞声终于消失了,磁带里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
“小严,你先回去,你表哥就交给我们吧。”陆响似乎刚刚结束一大段劝说和解释,“快去315A病房,我们已经迟到了!”
磁带里响起急促的跑动声和担架车的声音。
“啊?”严央发出了一声轻微到只有贴着他的复读机才能记录下的惊讶声。
那群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磁带里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
怎么了?
路遐和孙正听着这阵短暂的静默,脑子里已转过无数猜测。
“刘秦……”严央又低声一句。
刘秦出现了?
“你们不要到315A,我去看看那个人,那个病人。”一个不够细也不够柔的中年妇女的声音,硬邦邦的,像直挺挺的一根老木,甚至连语法和句子都很粗糙。孙正和路遐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个面生横纹的大妈鼓着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说话的场景。
气氛一下子僵了。
病人不在315A,病人就在刘秦的面前。
“啊啊啊啊!!”
磁带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尖锐凌厉的尖叫声,声音似乎穿透了磁带,穿透了复读机的外壳,穿透了几年的时光,直射入孙正和路遐的脑神经里。
“啊啊啊啊!!”
紧接着磁带里又是另一阵遥远的尖叫,医院里似乎一瞬间都乱了套,车轮飞快地滚着。
“砰。”
不知哪里的大门“轰”的一声打开,几十个纷乱的脚步声也随之而来,远处的,近在身旁的。
这些跑动着的惊惶的脚步声几乎将医院都震得隆隆响,磁带也鼓噪到了前所未有的大声,仿佛担架车、举着输液瓶的护士、从楼上慌忙跑下来的人们都拥堵到了磁带跟前。
涌到了孙正和路遐的眼前。
他们感到自己的脚下也在隆隆响动着。身边有许多许多人忽然在沉默的黑夜里动了起来,笼罩着医院巨幕一般的黑暗都分化出一团团的黑影,随着潜伏的暗流涌到了前端。
“志汶,志汶!!”
刘秦跌跌撞撞的声音如此贴近地和复读机擦肩而过。
“刘秦!!”严央惊呼了一声,磁带的声音开始晃动。他追上去了。
刘秦应该是向三楼手术室跑去了。
那些沸腾的人声渐渐远了些,玻璃就碎在身旁,护士尖叫着跺着脚。
“镇静!镇静!”陆响急切的声音几乎近在眼前,然而这声音很快被他自己的一声“唉哟”打断。
严央还在跑着,在人群里钻着缝儿,后面一直跟着另一个人的脚步声,跟得又紧又快。
“砰!”
大门“轰”的一声打开了。几乎是种时空交错的错觉。
孙正猛地抬头向上。
不是磁带!声音就来自楼上!
混杂着的人声,逼真的脚步声,就在楼上!
“它出来了!”
“它出来了!志汶,啊啊啊啊!!”刘秦哀号着。
“啊”的尾音还未拖够,磁带突然静了。
就像一个号啕大哭的婴儿猛地住了嘴,静得那么快。
22
“它来了,正。”路遐摸索着去握孙正的手,颤抖得太厉害,指甲几乎抓破了孙正的皮肤。
手电光闪了一闪,差点就灭掉。
路遐所触到的孙正的皮肤冰凉得如同溶进了医院的空气,孙正也颤抖得厉害,似乎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逃跑!可是向哪里跑?
两个人的目光都惊慌地左右搜索着,可是周围除了如葬礼般静穆的排排座椅和苍白至泛青的墙壁,别无选择。
已经无处可逃了!
黑暗里涌动着的未知的东西随时可能将这个不堪一击的房间扑食掉。
“嗞嗞。”
“嗞嗞。”
磁带突然又转动起来。
是自动换了一面?还是……谁给它换了一面?
“它会找到我们的……马上就会。”孙正用手捂住脸,埋下头去,“我感觉得到……路遐……”
只要在磁带结束之前……
只要路晓云和严央争分夺秒,能在磁带结束之前结束一切……
路遐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着孙正的手。
“小秦!小秦!”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两个人惊得同时一动。
磁带里男人呼唤着的声音空空荡荡地回响着。
是在哪里?三楼走廊吗?
“小秦!小秦!你快来!”
楼道里同时传来他慌张的脚步声:“你快来帮我,快来!我一切都照你说的做了……”
嗞嗞。
嗞嗞。
“志汶!志汶!”
刘秦回应他的声音从磁带听来离严央很近,严央他们应该追上了刘秦,紧紧跟着她。
“人都消失了!小秦!它会带走我!它会带走我的……”男人的声音也突然大起来,他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嗞嗞。
不稳定的电流声不断地跳动着,干扰着录音效果。
隐隐约约有人跑步的声音。
“她向手术室跑去了!”严央的声音。
话音刚落,就听见磁带旁的那个人也跑了起来。
磁带的主人追了上去。
却突然刹地止住。
“你拦着我干什么?!她进去了!”严央叫了起来。
是路晓云把他拦住了。
“你去一楼找陆响,我去追她。”
“你在想什么啊路晓云?!”
“你听着,把他带下去,不能让任何人上三楼和二楼。天黑之前就离开医院。”说话的那个人似乎还是没有任何语气变化,但声音里却平添了某种不容置疑和肯定,“如果……”
嗞嗞。
嗞嗞。
磁带里的电流声又一次跳动了一下。
不知这一刻是路晓云的犹豫,还是磁带内容忽然被跳过。
“在穴里,我所见过的最长停留时间只有二十四个小时,不要待在走廊,待在房间的东南角,不要动任何反光的、有类似铃铛声音的东西。用皮肤去感觉。你会感觉到的。”
“原来在‘穴’里也要注意些什么……”路遐嘀咕着,想到之前自己在“穴”里有多少乱来的行为,不由一阵心惊肉跳。
然而,路遐和孙正两个人都没有提到那个“二十四个小时”。
仿佛他们根本没听到。
又仿佛这个时间那么近了,他们都不敢去细细思考。
路遐只是不时碰一下自己的腿,或者背,默默算着那个时间,再默默注意着身旁的那个人有没有被传染。
令他庆幸的是,到目前为止,孙正除了头晕和手上的黑印以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别的反常。
他会待得比我久,至少比二十四个小时久,会待到出去的。
每当这么想的时候,路遐因为上一刻医院突然的变化而烦躁不安的心都会宽慰一点儿。
“路晓云,你什么意思?!”严央听起来怒不可遏。
“我会在穴里每个发现的入口都放上一面镜子。如果你看到了镜子里面有‘它’……就是一个本来你身边没有,却出现在镜子里面的人,不要乱动,闭上眼睛用皮肤感觉相对温暖的方向,朝那里走。”
第一次在磁带里听到路晓云说这么多的话。
“你、你要入穴?!”
“也许吧。”
那个人似乎不愿多说,脚步声快了起来。
严央又紧紧跟了上去:“路晓云你给我惹这么一大堆麻烦就想这么跑了吗?!”
只听磁带响起一声巨大的“叮”,什么东西正好撞到复读机。
“你扔个什么给我?”
“砗磲,刘秦身上摸到的,很值钱,你拿好它出了医院卖点儿钱,就当是你要求的补偿了。”
那个人的跑步声突然加快了。
嗞嗞。
嗞嗞。
“什么?!”
磁带到这里,任谁都听得出来,严央和路晓云两个人分开行动了。
“哥哥他……”路遐对路晓云单独行动毕竟还是有些担心,刚想说什么,却听见孙正在旁边喃喃自语着什么。
“镜子……”
因为这个词,路遐的思路绕了一个大弯,仿佛一下子被提醒了,拉着孙正问:“刚入穴的时候,你是不是说过什么,对,你问过我,电梯的对面是不是装有镜子?”
“六楼的电梯对面装有一面镜子。”孙正看着路遐,神情却有些迷茫,“难道这是你哥哥在穴里装的镜子?”
“对,所以只有你看见了……你看见了什么?”就算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早已被抛在脑后的线索,路遐也觉得自己捕捉到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我看见了……”孙正脑子里模模糊糊浮现出谁的影子,绿色的电梯门一格格地分开,正面明晃晃地挂着一面镜子……哪个医院会在电梯对面挂镜子啊!自己这么想着……可是镜子里面映出的人影,有谁?还有谁?
那个一晃而过的面容,怎么都记不清楚了。
或许就是磁带里出现过的某个人,或许就是“它”……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出了电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呢?就不会遇见路遐,也不会被困在这里,陷入永无天日的黑暗里了吧。
路遐没有从孙正口里问到具体的情况,失望地叹了口气,又忽地坐起来:“哥哥把砗磲给了严央……”
孙正闻言,拿出被汗浸湿的砗磲匙。
“这个本来是属于刘秦的钥匙,从路晓云的手中传给了严央,现在又是谁把它寄给了我?”路遐盯着那个砗磲若有所思。
路晓云,还是严央?
两个人中总有一个是活下来了?
又或者严央也将它转交给了别人,辗转到了路遐的手中,两个人在这盘磁带之后就永远地消失了……被“它”带走了……
而现在,“它”就在楼上。
不,或许“它”已经下来了,就在急诊室附近,急诊室的门开了,或许什么正朝着对面的观察室走来,黑暗里像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