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布口袋装着,欢天喜地地回去过年。前几年还派种子,后来代价太高也就取消了。
柜台前有个高高的凳子,坐在上面有居高临下的感觉,可以看见这条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和车。康渺渺的下巴磕在仿红木家具上,冰凉的,戴了顶帽,是母亲托人从上海顶级的百货公司带过来的。俏皮的嫩黄色,说是巴黎流行的款式,更显得脸跟洋娃娃似的。母亲总是希望自己的女儿漂亮过别人,至于终身大事,有人来说媒也都推了,说是在念书。其实是奇货可居,家境好,又是女校毕业的学生,将来也要找个好靠山,不能随便嫁了,何况康渺渺又懂得讨老爷欢心,多留个几年,自己眼前看着也欢喜,嫁了以后除了逢年过节也难得见个一两面,见了也是吃了饭住几日就走了。
有几个路人朝里面瞅了,眼神里似乎在说,这米铺怎么还有个时髦女子。
康渺渺的眼珠子就随着来来往往的路人左右移动,为什么这么多人,今天是什么日子,赶集吗,走来走去就没有自己想要看见的人走。
他不会这么快就将自己忘记了罢,胡思乱想,他根本不可能是那样的人。康渺渺叹息一下,嘴里喷出一小口白气,又从凳子上下来,学着小黑炭在米里拣虫子,极度无聊。
这就是我们可哀叹的日子,总是在等待后落空,落空后又等待下一个等待。只见一个警察带着几个提着糨糊桶的人走了进来。
康渺渺抬头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哦?”
那警察看也不看她,对那几个小工说道,“别偷懒,今天任务重着呢,不干完别想吃饭,有好几百张呢。”
警察贴东西,一般的人都不敢撕的,也没人敢说不准贴。
直到过年之前,周耀隆才发现女儿失踪了。之前以为是学校没散学,几桩大生意谈得头脑发昏,后来才知道周慧娟的几个同学都回了,唯独不见她的身影,这才打发仆人去学校问,只有一个###在收发室,伸出个脑袋,“过年了,全部老师学生都走了。过两天我也要走了。”
阴花三月 第九章(2)
“周慧娟呢?”
“她啊?祭孔典礼都没参加,我们还道是她回去了。”
仆人赶紧回去报。周耀隆慌了,女儿周慧娟一向是出名的独立自由,这会去哪里了,也不跟家里说一声,难道去参加革命军去了,不可能,她的理想是继承绸缎庄,当她的绸缎公主,怎么可能说消失就消失。就算被歹人绑架了也得有个信才是。
想起来是越来越怕,赶紧到警察局报了案。警察局见是周大老爷的千金失踪,不敢怠慢,马上立案。
办案的马队长一边询问,一边埋怨道,“您怎么这会才过来报,据说新会女校散学都快一个月了,现在找老师找学生都找不到。”
“那怎么办啊马队长,我求求你了,给多少钱都行了,我家就这么个女儿,要是她不见了,我内人非得把我撕碎不可。”周耀隆是比较怕老婆的,这点基业也是老婆的父母留下来的,虽说在自己手中发扬光大,但就因为这,连个妾都没敢纳,周慧娟一整个独苗,将来结婚也准备是找上门女婿。
“现在只能去她们学校找线索了。”马队长叼着个烟斗,一脸大胡子。
新会女校的大门紧闭,雪开始融化,天气冷得出奇,快过年了还要出来办案子,两个跟班骂骂咧咧,都说周慧娟是跟哪个相好的跑了。
马队长教训道,多做事少说话。
###帮她们开门,带三人去周慧娟宿舍,因为是特殊人物,她是不跟人一起住的,自己独立一间。开了门,似乎很久没有人住,桌上、床上都是厚厚的灰尘。
搜查了很久,没有发现只字片语的留言,衣柜似乎有动过的痕迹,半边的柜门开着,可能是匆匆离开忘记关的缘故。
又在学校找了一圈,毫无头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下马队长有点头皮发痒了,这周耀隆虽说不是什么大官,但他的绸缎直接是进贡到总统府,许多上面的要员都跟他认识,万一真的查不出真相,自己这个队长还不知道会不会成为历史,但愿真的如那两个家伙所说,跟相好的男人跑了。
又去周慧娟家中问了问,平日里根本没有相好的同学来往过,女校都是女生,哪里有什么相好的。
局长一听汇报大怒,把文件夹在桌上摔得啪啪响,“务必在年前把案子破了,否则过完年就可以回家种你的地瓜了。”
马队长从局长办公室走出来,对着几个手下也是同样的发了一通脾气,文件夹摔得更响了,“你们这帮废物,如果一个星期还没搞出个什么头绪,老子干不下去,你们也别想好过。”
有个新来的助手怯怯地举手。
“说!”马队长余怒未消。
那人说话有点娘娘腔,说话之前还咳嗽了声,“我觉得首先我们要在满城显眼的地方先贴周慧娟的头像进行寻人启事,找画像画得好的。最好周边的乡镇也贴一些,如果周慧娟出城也会有人给我们提供线索。然后,我们要叫她的父母去她学校住的那间房里仔细地看房间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上次我们查得都不仔细,最后,咱们要在寻人启事后悬赏,咱们悬赏五千大洋给提供线索的人……”
“你他妈的我他妈的哪里去找这么多钱,你以为局长是傻子吗,他哪里舍得拿出这么多钱来?”
“这个嘛,我们可以找周老板出的。”娘娘腔助手用带着讨好的声音说道。
“你他妈的不早说。”马队长用烟斗狠狠敲了那家伙的头,“赶紧行动啊。”
于是一张寻人启事就贴在康渺渺米店的大门口,康渺渺忽然觉得周慧娟的那双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脸是死人的青白色,满是凄怨的样子。卖米的柜台上明明生了炉火,却似乎比外面还冷。
照片下面写着:
周慧娟,女,20岁,江苏人,新会女校二年级学生(见照)。身高165cm。外出时穿绿色棉袄,格子围巾,脚穿蓝色棉鞋。于民国四年七月离校出走,至今未归。家中父母非常着急,盼女儿早点回家。望知情者速告知下落,定有重谢!提供线索者,最多得赏金五千大元,绝不食言,有章为证。
康渺渺看着照片,汗毛都要竖起来,想不到这么快就发现了,手心也捏出了汗。伙计重新回到柜台上,说了句,“大小姐,你回去吧,要天黑了。你看这有个女学生失踪了呢。”
“叫车,帮我叫个车。”康渺渺扶着墙站着。 。。
阴花三月 第九章(3)
小黑炭是最听话的,到路边招呼了个黄包车,扶着康渺渺上去,说了句到康宅。康渺渺的身体被车轻微地颠着,心里也一阵颤抖,“这么快,这么快。”
黄包车司机回头道,“快了是吧,那我慢点走。”
天黑了,融化的雪和泥混在一起,明天该是晴天吧,那种冷比现在更冷,周慧娟躺在河边冷不冷,忘不了她临死之前那祈求的眼神,当时周慧娟的心里一定很害怕,比现在的自己更害怕。
下车,给了车夫钱,走到门口。
那张偌大的寻人启事就贴在家中的大门口,还是周慧娟那张惨白的死人脸,空洞的眼神,又好像在对着自己哭。
这时候沈淑贤正在家中的油灯下写诗:
爱你一次
我会用每一个漆黑的夜晚想念你
如果失望
我会用无数个希望换你到来
梦醒时你不在身旁
这是永远的凄凉
你给我的一切愿望
会不会只是我的幻想
我愿放弃生命
只要你能记得我
每一个美梦来回味你
温柔只有这一次
我也要感谢上天的眷顾
…………
写好了,自己满意地看了看,读了又读。母亲在旁边纳鞋底,拿针挠了挠头皮,对沈淑贤道,“你写的啥,读给我听听。虽然我不识字,但听是能听懂的。”
“没有啦,是写学校留的作业。”沈淑贤支支吾吾着,一边岔开话题,“我去看门拴好了没。”
母亲姚金枝瞪了她一眼,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只是说道,“前些日子有张媒婆过来提亲,是邻村村长的儿子宋有才,过年的时候要来咱们家看你。”
沈淑贤没好气道,“我不嫁给他,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你们谁喜欢他谁嫁去。”
姚金枝说道,“今年学费还欠着人家的呢,你以为你是什么,大户小姐?供你读书的不是我,是宋家。喝水忘了挖井人,我家怎么出了你这个畜生东西。”
沈淑贤走到门口用力踢了那道破门,岂料用力过猛,把个脚趾头给踢得个生疼,气得直要命,“我是畜生你是什么。”
姚金枝气得发抖,“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
一个鞋底打过来,差点打中沈淑贤的脑袋,赶紧钻到旁边的被窝睡了,“我毕业后在扬州找个事情做,慢慢把学费还清就是了,你何苦逼我这么急。”
“唉,都怨你爹去世早,咱家穷。丢下我们在这里吃苦,你回来倒好,你不在家的日子,我整日里从早到晚就做些缝缝补补的活,现在眼睛都快瞎掉了。”姚金枝的眼圈一红,眼泪也止不住,赶紧拿袖子去抹,“你找什么样的人我没意见,至少要能管得住你的吃穿,娘对不起你,你投错了胎,没去个大富大贵的人家……”
“别哭了,别哭了。唉。我以后努力找钱就是。”沈淑贤心头一阵烦躁,为什么快过年了家里的气氛跟死了人一样,除了叹气就是哭泣,吃的差穿的差又不是自己的错,命就是这样,老埋怨也不会改变什么。
“对了,最近在闹革命党,我都听说了。你别去招惹他们,也别参加,否则我打断你的腿。”姚金枝觉得今日眼睛痛,大概熬夜太久了的缘故,明日要早起去买些鞭炮、面粉、猪肉等物什准备过年,呼的一声把油灯吹灭了,一片漆黑,远处传来犬吠声,不怕贼,贼也要回家过年了,何况家中也没钱可抢了。
“娘。”沈淑贤呼唤了声。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