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些,自己也生出几分怜惜,难得的是徐赛寒喜欢,这孩子也应该有这样的福气。任命以后徐赛寒也要出席各种公众场合,有个夫人带着,要显得更成熟稳重。
考虑再三,决定先订婚,等沈淑贤毕业后再结婚。
也征求过静宜的意思,答案是老爷的眼光是最准的,看人和看古董一样。
徐宝山酷爱古董,自认为是眼光独特,所以静宜这样说也有讨好的意思。
也问过徐赛璐的意见,人家直接说了,非沈淑贤嫂子不叫。问为什么,回答是我哥喜欢,我喜欢,你们喜欢不喜欢我管不着。又说沈淑贤的毛衣织得好,明明身体不舒服还坚持教她织,而且特别特别耐心,针法说了十次如果自己不懂就说第十一次。说完拿出一条跟绒线裤的裤腿一样难看的灰色围巾在徐宝山的脖子上比画了半天,得意道,父亲你看,我第一条围巾就是织给你的哦,以后你冬天的时候出去打仗就不会怕冷了。徐宝山感激地看了看女儿,是沈淑贤的到来改变了她,以前这个大小姐什么时候关心过自己的冷暖。
又派人带了书信和一些新的棉被、衣服、灶具和大洋给沈淑贤乡下的母亲送了去,还了杨村长的学费不说,余下的钱在当地雇了个丫鬟专门伺候老太太,说明年这个时候沈淑贤要正式过门,到时候再接她去扬州。姚金枝喜不自胜,还有什么比实现理想更高兴的事情。
于是才有了订婚之夜。
订婚之夜,康渺渺穿着白色囚衣,脖子拴着粗粗的麻绳,系在城门口,眼睛只是朝下看,被风吹得轻微晃动。手已经变黑,指甲也是乌黑。黑夜,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大约是麻木的,舌头没有伸得如人们猜测的那么长,只是含着,在右嘴角露个尖尖。
这是周耀隆要求的,给了马队长不少钱,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以解心头之恨。
恨归恨,暴尸再多日,周慧娟终究不会再回来,她的房间,她的镜子还有她的衣物,再也不会被主人使用。
守城门的虽然都是胆大的,这样的架势也见过几回,但觉得这次死的女孩太年轻,不免有几分惋惜。举着火把路过,偶然一抬头,看她那腐烂的脸庞,也是心惊胆战。一边念,阿弥陀佛,下辈子投胎不要在乱世。
晚上也无人经过,静悄悄地。午夜,守城门的也抵抗不住瞌睡,靠着城墙有点睡意,头跟鸡啄米似的。
忽然听见砰砰的敲门声。
哪个不怕死的,明明是宵禁,还这样嚣张,一看,是风大了,康渺渺的尸体如飘浮在空中,手和脚交替地在撞门,呜呜的风声仿佛有女子在哭泣。
守门的赶紧把里面轮班的叫醒,拿出存的白干,喝了几杯才觉胆子壮大了些,三个人并排站着,不敢看那白衣女尸。
她还在拼命撞着,似乎要逃离这肮脏世界。
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阴花三月 第十五章(1)
开学前,沈淑贤发噩梦发得频繁,半夜坐起来,额头尽是冷汗,白天,她不敢说自己的梦。
她总是看见康渺渺和周慧娟两个人,手拉着手对着自己笑。一个绿色衣服,一个白色衣服。周慧娟手里拿着铲子,哀怨道,“还给你,还给你。”
康渺渺只是走到自己跟前,“你怎么还不来看我,你不够朋友,朋友,不够朋友……”
宁兴国是个没脑袋的,脑袋在他自己手里提着,那脑袋带着血管,他的声音含糊不清,“来,抱抱,抱抱。”
沈淑贤偷偷地去了寺庙,得了几道符,贴在窗帘上。前几日并无噩梦,过几天就只有康渺渺一个,表情孤独,“再不看我,我就生气了。”
瞒了徐家人,说是去购些绒线,很快回来。叫了黄包车去扬州城的南门,因为害怕,选择的是午后,有太阳,给自己些阳气。
雪融化得差不多了,草抽芽,树枝也冒出米粒大新绿,带着护身符,正午的时候在城门下了车,特意多给了车夫一块钱,算是积德。就为了期待他说声,小姐您真是好心人。
车夫小心地用拇指和食指的指甲挑起大洋的边缘,用力在嘴边吹一口气,迅速放在耳边,只听一声清脆而短促的叮声,这才放心道,“好人好报,坏人上吊。”赶紧拉了车走了。
沈淑贤的脸一片煞白。
抬头看,尸体上的蛆像下雨一样往下掉,康渺渺的肉开始腐烂,离得近了闻得到臭味,本来只是三日便够了,但负责收尸的工人告假回了老家,谁也不喜欢沾这样的事情,因此一挂就是一礼拜。
康渺渺的额头是凹陷进去的,晚上起风撞城门撞的。
许多出城的人都要打雨伞,一是躲蛆,二是避晦气,绕着走,贴着另外一边城墙走。
还是可以看得到她的眼睛,朝下望,正好跟沈淑贤对视。
衣服已经成了碎布条,风太大了,刀子似的。出着太阳,却异常寒冷,中午也起风,刮得康渺渺黑而僵硬的尸体原地打转———白天是没有城门可以撞的。
沈淑贤躲着,有沙子吹到眼睛里,揉了揉,揉不出眼泪来,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其实在上面起舞的,本应是自己。
宁兴国也死了,身首异处,头被盒子装了让徐宝山领功去了,会给他带来更大的权势罢。风太大,周围摆摊的小贩叫骂,他妈的巴子这是什么鸟天气,这是什么鸟世界。
绳子大概也是假冒伪劣麻绳,叭的一声突然断了。
康渺渺的尸体直接压在沈淑贤身上。
那声凄厉的惨叫还是吸引了不少人过来观看。沈淑贤一回头,康渺渺的眼睛仍然是红色的,嘴里爬满了让人作呕的尸虫,腐臭的味道,脖子上的黑洞是当时自己叫马队长割的,她许诺以后自己站稳脚跟会推荐警察局局长给他坐。现在自己看清楚了,刀子下得准而狠,既割裂了声带,又不至于马上丧命。
康渺渺脸上的白骨也看得见了,脸本来被开水烫过,肉已经是五六分熟,这些日子被风刮去了许多,鼻子尖尖的骨,看得出生前是个美人。
她靠在自己脖子上,就像在宿舍里跟自己谈论宁兴国谈到兴趣浓时的姿势。
还记得我吗,朋友,我们一起挖过墓踩过坟杀过人,怎么现在会如此胆小呢。康渺渺裂开的嘴仿佛在说话。
沈淑贤哭着把她推开,康渺渺变成了坐姿,三秒过后,往后一倒,一切都安静下来。这边并没有多少人认识沈淑贤,有人道,“怎么这么倒霉,死囚犯压你身上。”
沈淑贤慢慢爬起来,扶着墙一步步往回走。有个车,赶紧招手,车夫问,“小姐你要去哪里?”
沈淑贤看了看他,呆呆道,“离开这里,去哪里都可以。”
这一病,就是三天,徐宝山和静宜去了北京,徐赛寒暂时代处理在扬州的事务,这次徐宝山去一来是献人头,二来是商量革命党北上讨袁的对策,三来,儿子还没有得到正式任命,名不正则言不顺,还得老袁开个金口落个银牙,儿子的官才算是做得牢靠。
除了几个用人,家里就只有徐赛璐和自己两个,白天倒还好,病恹恹地躺着听评弹,徐赛璐在一边织围巾,按时提醒准嫂子吃药。
但只要天一黑,自己就害怕,评弹的声音也跟鬼叫似的,徐赛璐又贪睡,早早地回房。徐赛寒因为许多繁杂事务自己没有什么处理经验,经常很晚回。
阴花三月 第十五章(2)
于是就躺在床上,静静地,她不想跟徐赛寒现在就睡在一起。一来显得自己没身份,二来怕做梦说梦话让他发现什么,所以宁愿自己忍耐。
但愿徐赛璐今天送给自己的那西藏法器有用。徐赛璐说本来是去药店按照医生开的药去抓药(这点让沈淑贤十分意外,她竟然没有差使下人去抓药而是自己亲自去),结果遇见个喇嘛,说家里有人被鬼纠缠,给了个法器。徐赛璐给钱给他也不要,说是有缘之人。
看起来像一把剑,但比剑短,有点像象牙做成的,尖刃头,手柄是个头戴五骷髅冠的佛像,最上端是马头。听那喇嘛说这金刚橛含有愤怒,降伏的意思。放入屋内卧房,坚固如金刚,各种魔障不能来危害。
不管这法器是否管用,沈淑贤心头一阵感动。
刚入睡,似乎有人进来,猛的睁开眼睛,原来竟是徐赛寒,他低下头,吻她。之前以为是吻嘴唇,后来额头感到他的唇,仿佛亲人般的吻。
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抱着舍不得放开。
徐赛寒轻轻放开她的手,关好门出去。不一会儿,轻轻地推开门进来,身上是香皂的味道,还有男人身上让人安稳熟悉的味道。
大人不在,小孩睡了,不大不小的人可以干坏事了。
徐赛寒忽然有种想哭感觉,他觉得他太爱这个兔子精了,他在心里是叫沈淑贤兔子精的,他觉得是自己打猎打了太多兔子,然后天上那只最厉害的兔子变成沈淑贤的模样来迷惑她。谁叫她的头发如此柔软,身体又那么温柔,抚摸上去,说不出的喜悦。
其实我们多半爱的那个人,只是我们自己喜欢的类型,换了别人,未必如此完美。
于是徐赛寒将她的身体翻了过来,将内衣褪了,给她抓背。
这让沈淑贤差点尖叫,实在是太舒服的。自己洗澡的时候背就是最难抓的,尤其是冬天皮肤太干燥,背上总是痒痒的。
徐赛寒的指甲很短,大部分是用指肚在抓,但又有指甲,这样耐心地每个角落都不放过的抓着,到肩胛骨的时候,沈淑贤终于忍不住啊了一声。
徐赛寒轻轻只是用一只手轻挠她的背,另外一只手伸到前面的胸,不紧不慢地揉。
背上似乎有个小小的疙瘩,抓着就掉了下来。
这一刻,沈淑贤背上感到轻微的刺痛,但随之而来的是胸口蔓延的一点点的潮水般的情欲,缓缓地涌到脚尖。
她不停地颤抖。
一张舒服的大床,回头一看,眼睛里看见的是个耐心的、英俊的、可以给自己保护,让自己不再住破房子、不再为学费发愁、不再害怕做噩梦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