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靠的很近,一股淡淡阴气传来,再加上略微相似的警告话语,张玄眼睛一亮,想起这个男人就是在西区疗养院档案室里碰到的那个薛医生,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警局都能跟他碰上。
他没回头戳穿男人的身份,只松开了手,说:「我以为你是恐怖分子,所以追过来看看。」
「我不是,我只是碰巧来办事。」
「什么事?」
张玄刚问完,就见有两名警察从对面走过来,看到他,立刻面露紧张,问:「你是谁?怎么在这里?」
自从炸弹事件后,警局在安全防御上比之前严格了很多,这个楼层的警员是文职,并不认识张玄,见到不熟悉的脸孔,都露出戒备神色。
「我是重案组魏督察的朋友,碰巧看到熟人,在这里聊几句。」
张玄说着话,转过头去,身后哪里还有男人的影子?他在心里骂了一句,那个怪医生溜得还真够快,他要是普通人的话,自己就砸了这个天师招牌。
周围除了张玄,没有其他人,两名警员明显不信,张玄好心捉贼,反被当成贼,他很无奈,请他们拨内线跟魏正义确认,魏止义正在审讯室,无法接听,于是换成了常青,在常青一番解释下,警员总算相信了张玄的清白,不过还是警告他这里是警局,请他不要四处乱走动,马上回重案组。
早有外人在这里自由走动了,只是你们没看到而已。
张玄腹诽着返回楼下重案组的办公室,聂行风站在门外,看到他回来,问:「出了什么事?」
「被人当成了贼。」
张玄灰头土脸地把刚才的经历说了一遍,听了他的尴尬经历,聂行风很好笑,同时也奇怪薛医生怎么会出现在警局,如果只是单纯来办事,不需要躲躲藏藏,在这场谜案中,这个薛医生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他有没有伤到你?」其实这才是最重要的。
「那倒没有。」
薛彤会功夫出乎张玄意料,不过对方似乎对他并没有恶意,纯粹是不想被他跟踪,想想薛彤那鬼魅般的身影,张玄觉得普通警员只怕很难觉察到他的存在,还好他看上去不像李享那么变态。
「魏正义还在里面跟裴少言交流思想?」张玄跳跃性转换话题。
聂行风点点头,苦笑:「不过裴少言什么都不说,魏正义一个人在那里唱独角戏。」
张玄跟聂行风进去,见裴炎坐在那里,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就知道他在看魏正义的笑话,再往审讯室那边看看,果然看到魏正义满头是汗,坐在裴少言对面,一张脸绿得像活吞了整个鸡蛋,噎得喘不上气来。
既然什么都问不出,他们待在这里也没意义,张玄看看聂行风,想说不如走人得了,聂行风也有此意,正想找个借口离开,忽见裴少言抬起头说了几句话,魏止义轰地站起身,满脸微笑的跑了出来。
峰迥路转?
张玄好奇地往前凑凑,谁知魏正义越过他,来到聂行风面前,说:「董事长,裴少言要见你。」
「见我?」
听了这话,不止聂行风奇怪,连裴炎也吃惊地站起,冲魏正义吼道:「你是不是威胁我弟弟了?聂先生跟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为什么要见他?」
「这个你得去问你弟弟,总之我话是传到了,他说有事情只对董事长说。」
裴炎立刻看聂行风,眼神如刀,浸满了敌意,聂行风也对裴少言要单独见自己的想法感到奇怪,不过他毕竟是开了口,于是随魏正义进了审讯室,张玄也想跟进,被魏正义拦住了。
「裴少言只见董事长,师父你在外面等吧。」
好吧,反正不管他们说了什么,回头招财猫也会跟自己说,张玄退出来,看着聂行风一个人走进房间,关好门,很快百叶窗也落了下来,隔音壁将屋里屋外隔成了两个天地,里面上演的剧情,外面的人无从得知。
聂行风走到裴少言面前坐下,和他隔着桌面相对,近处看,他发现裴少言很憔悴,
虽然他有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但起伏不平的呼吸声泄露了他的不安,桌上的水杯喝得见了底,聂行风问:「需要我帮你填满吗?」
裴少言摇了摇头,沉默许久后,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找你来。」
聂行风看着他,不说话。
裴少言笑了笑,继续说:「可能是因为我们处于相同的立场吧,我想知道,如果有一天,张玄背叛了你,你会怎样做。」
「这个假设不存在。」聂行风想了想,追加:「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不管他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接受。」
「你有没有想过,越是信任一个人,当被背叛时,那种痛苦就越深,我知道你被赶下总裁位子了。」
聂行风有些理解裴少言的痛苦了,不想再往他伤口上撒嫂,于是说:「我想,每个人做事都有他的理由,如果张玄因为我的身分变了而离开我,那他一定有某种理由。」
「你真的很信任张玄,如果我也像你一样信任他的话,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裴少言抬起眼帘,正视聂行风,墨瞳里闪烁着悲伤,看得出他一直陷在痛苦中无法逃离,一开始以尖锐话语当做武器保护自己,但当他明白那只不过是骗人骗己的行为后,他撤下了那副华而不实的盾牌。
「苏阳是我杀的,半个多月前,在那栋别墅里。」
回忆有时候是种痛芳的折磨,想起那晚发生的事,裴少言伤心地皱起眉,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努力保持平静。
见他这个样子,聂行风说:「你不需要勉强自己。」
「没事,我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去,对我来说,也许说出来反而是种解脱,你不知道,这段时问,我被这个秘密压得快疯掉了。」
聂行风没再劝裴少言,听他往下说:「苏阳是我的情人,两年前的一个雨天,在西区地铁站,他走时把雨伞忘在了地铁上,是我追上还给了他,其实我们同乘地铁很多次了,他属于非常吸引人的那种人,不过看起来很冷漠,我从来不敢跟他打招呼,因为那次契机,我们总算是认识了。」
裴少言嘴角浮起微笑,蹙起的眉头慢慢松缓,聂行风想,对他来说那段往事一定很快乐,虽然注定那是个悲伤的结局。
有了那次搭讪,后来的交谈就变得简单起来,裴少言原本只是偶尔去郊外写生,自从跟苏阳认识后,他把去的次数加多了,再后来两人慢慢熟起来。
苏阳告诉他自己在西区的精神病院工作,这类工作有一定保密性质,见苏阳不愿多说,他也不多问,交往了两年,他们都是通过手机联络的,郊区那楝别墅是他们幽会的唯一场所。
苏阳偶尔会消失一段时间,因为他的工作性质,裴少言并没多想,他把心思都放在作画上,他知道他的家庭不可能允许他们的交往,他得努力存钱,为两个人的将来打算。
一个月多前,他出门时忘了锁门,佣人进了他的画室,看到了他给苏阳画的画,禁断糜靡的裸体画像揭露了一切,后来他的家人偷看了他手机上的号码,瞒着他联络到了苏阳,用钱让他离开,苏阳同意了,这些都是后来他从裴炎那里听到的,一大笔钱买断了他们的人生,苏阳就这样从他生命中消失了。
「你没怀疑你家人的说辞吗?为了让你们分手,我想他们不会介意用些非常手段。」聂行风说。
整天在商界混,人情冷暖聂行风早看得很透,这种八点档的剧情骗不倒他,但对于不通世俗的裴少言来说,很可能就立竿见影,恋爱中的人总是迟钝的,有时明明真相就在面前,他们也会视而不见。
「怀疑啊,我父亲和我大哥的个性,我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相信他们?」裴少言苦笑道:「他们说苏阳吸毒,而且他根本不是医生,他只是西区疗养院的精神病患者,他很贪财,偷拿我的画去卖钱,这些话找通通都不信。」
但之后他怎么都联络不到苏阳,这间接证明了父兄的说辞,他倍受打击。一气之下进了裴氏公司,那时他很白痴地想,只要自己成了公司董事,有了钱,苏阳就会回来,如果他跟自己的交往只是为钱的话。
进公司后他没有放弃联络苏阳,终于在半个多月前,苏阳的电话接通了,答应他见面详谈,地点当然是郊外别墅。
那晚他们谈得很失败,那是他们认识两年多来第一次争吵,他从最初的哀求到发怒,乃至大打出手,争执中他把苏阳推下了楼,然后愤怒地跑出去,当时苏阳还躺在地上,他只隐约看到他脑后溢到地板上的鲜血,苏阳似乎叫了他的名字,但他没理会,就这样冲了出去。
「那就是说你离开时苏阳还活着,人不是你杀的。」
至少一个从高空坠下,颈骨断裂,颅底骨折的人,没能力叫出声。
裴少言痛苦地摇摇头:「我不敢肯定当时是他叫我,还是只是我的幻想。」
见聂行风奇怪地挑起眉,他苦笑:「那晚我喝了很多酒,有些话不借着醉酒,我说不出口。」
那该是他记忆中最难堪的哀求了,可惜换来的是对方的嘲弄,男人说他的父兄没说错,并承认了自己吸毒,是精神病患者,为了拿到买毒品的钱卖他的画,现在他得到了一大笔钱,所以没必要再费心经营他们的感情,就是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裴少言。
「我当时完全被仇恨控制了,推他下楼时是真想他死的,后来我开车离开,因为情绪失控,车开错了方向,等我觉察到时,前面已经没路了,这时候我才注意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我没有想他死,就算他骗了我,我也不想他死。」
说到这里,裴少言声调有些哽咽,聂行风没说话,起身帮他倒了杯热水,裴州言接了,说:「谢谢。」
「然后你回去了对吗?」
「嗯,我下了车,冷风让我的愤怒和酒意慢慢消退,我才想到还在别墅里的苏阳,怕他出事,急忙驾车赶回去,可是进门后却发现他不见了,楼梯底下只有少量的血,我松了口气,想到门口没有他的车,说明他没事,自行驾车离开了,于是我把血迹擦干净,又去楼上,把刚才争吵时摔碎的瓷瓶也收拾了,然后驾车迷迷糊糊回了家。」
那种状态驾车回家居然没遭遇车祸,聂行风不得不佩服裴少言的好运气,想到魏正义在别墅找到的瓷器碎末,应该就是那晚裴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