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垫在掌心,从挎包里拎出一个大号的扳手,面无表情地对我晃了两下,示意我这是重要的证据。
10分钟以后,警察蜂拥而至,封锁了现场。秦思伟却一直到法医采证结束才一脸倦容地姗姗来迟,告诉我们他去核实热心市民提供的消息,不知道手机什么时候没电了,所以刚刚赶过来。
甘泉的情绪一直很不稳定,除了哭泣还是哭泣,我好不容易连扶带抱地把她弄上救护车,送到附近的医院。医生检查的结果,除了几处轻微的擦伤,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精神上受了刺激,建议留在医院观察和休养。秦思伟尝试着询问她一些情况,可是一提到那个男人甘泉就会歇斯底里地大哭大叫,无奈只能暂时放弃。
离开医院已经是凌晨两点了,秦思伟驱车送我回家,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香榭舍和守在现场的刘剑翔会合,看样子他们今晚又别想睡觉了。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设想如果有一天“刺客”落网了,自己会是什么心情。我以为我会开怀大笑,会乐不可支。可是现在,我却觉得心里很沉,很闷。那张扭曲的脸不断地闪现在脑海里。虽然在看到扳手的那一刻我已经认定了他的身份,那愤怒的表情却使我困惑。他在仇恨什么?为什么而仇恨?我在冥思苦想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两天后的下午,我慵懒地坐在观景台的藤椅上,享受着阳光、咖啡和宁静。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我不禁有点陶醉,以致于门铃响了许久,我才很不情愿地起身去开门。
“这是我见过的最莫名其妙的案子!”秦思伟并没有表现出我想象中的喜悦和轻松,反而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刘剑翔也是眉头紧锁,一脸的苦大仇深。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我给他们端来两杯绿茶降降火气,“我还以为可以结案了呢?难道那个人不是‘刺客’?”
“他就是‘刺客’——DNA是不会说谎的。而且我们在现场找到的扳手上提取了微量的血液样本,分离出了AB型和A型两种血液,和方欣、肖艳萍的血型吻合。足迹对比得出的结论也是肯定的。”
虹桥书吧。
第50节:他的ID叫“刺客”(22)
“他是住在南磨坊小区吗?”
“南磨坊1号楼302,房子是租的,屋主为了图省事没有到有关部门登记,所以我们排查时把他漏掉了。我们找到了电脑,默认的QQ号就是‘刺客’的,硬盘里还存着方欣、肖艳萍死亡现场的几张照片。”
“既然是证据确凿,你们还担心什么呢?”
“我们这位‘刺客’的真名叫于峰,29岁,北京延庆县人,EMS的送货员。这些都没什么好惊讶的。”秦思伟故意停了几秒钟,然后一字一顿地对我说,“不过你一定没有想到,他是于茜的孪生弟弟!”
“你开玩笑吧?”我吓了一跳。
“这是开玩笑的事情吗?”刘剑翔放下手里的茶杯,“于茜和于峰确实是双胞胎姐弟,姐姐比弟弟早出生20分钟而已。这一点我们已经多方查证过了。”
“看来他们的关系一定……很糟糕吧。”
“一开始,我是说发现于峰的身份以后,我们这样认为。我甚至认为这和杀人动机有联系。但是后来我们发现,事实正好相反。”秦思伟喝干杯子里的茶水,示意我再来一点,“于茜和于峰在15岁的时候,父母双双死于车祸,于茜为了供弟弟读书,主动放弃了上高中的机会,在延庆县城的一家毛纺厂找了份工作。我今天上午走访了于峰高中时的班主任张老师。据他的回忆,于峰在父母过世后,精神受了点刺激,脾气比较暴躁,经常和同学打架。但是对于姐姐于茜,他从来都是言听计从,非常尊敬,甚至有点……有点依赖。”
“依赖?既然如此,为什么一直以来我们都不知道于茜有个弟弟呢?”
“这应该和姐弟俩后来的经历有关系。于峰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于是他开始自暴自弃,跟一些街头少年混在一起。这期间他姐姐也给他找了几个工作,可是都没有做很久,不是被开除就是自己跑掉了。98年夏天,于峰和他的女朋友因为吸毒和涉嫌买卖毒品被逮捕,也是他姐姐东奔西走的,还借了不少的债,才把两个人弄出来。”
“出来以后呢?”
“双双进了戒毒所。从戒毒所出来后,于峰就给姐姐留下一封信,离家出走了。从此就没有人知道于峰的消息了。2000年,于茜和靳宇航结婚后离开了延庆县。”
“这样看来,于峰没有杀死姐姐的理由啊。”我觉得脑袋晕晕的,“不过他们姐弟后来还有联系吗?我是说于峰出走以后。”
“目前看来他们是联系上了。据于峰的同事说,他这个人几乎没有社会交往,过去一两年里偶尔有个女的打电话找他。于峰在电话里叫她姐姐。不过最近半年多也没有接到过这样的电话了。我们在于峰家里也找到了一张10万元的定期存单,看来是他姐姐于茜给的。”
BOOK。▲红桥▲书吧▲
第51节:他的ID叫“刺客”(23)
“说到那笔钱,你们查到钻石的买主了没有?是肖艳萍吗?”
“肖艳萍这辈子都没去过澳大利亚,事实上钻石是2003年11月梁成默在悉尼Stancix珠宝店买的。”
“梁成默买了钻石送给他老婆。但是甘泉出于某种原因请肖艳萍把钻石卖了,钱却给了于茜。”我觉得头更晕了。
“说到这个甘泉,那就更有意思了。”刘剑翔意味深长地说。
“她现在神志清醒了?”我想起那天甘泉大哭大叫的样子,还觉得头皮隐隐发麻。
“第二天早上就没事了。她的说法是:于峰大晚上敲开她的家门,说是有一份快递给她先生。她让他进了屋子,才发觉不对劲——这是她的原话,也没说清楚哪里不对劲。于是她奔向电话机,‘刺客’扑过去从背后用手臂勒住她的脖子。她挣扎中随手抓了一把刀,刺伤了对方的手臂,趁他松手的时候回身又刺了几刀。具体几刀记不清了,后来我们就赶到了。”
“这好像不符合‘刺客’的模式。”我的头更晕了,“他既然带去了扳手和电线,为什么……也许是被察觉了来不及按平时的模式行动了?”
“法医给了我们一个更精彩的结论。”秦思伟摸摸下巴,“他认为按照甘泉的说法,于峰的手臂上必然有被害人挣扎时留下的抓伤——这一点与验尸结果不符。而且他问我于峰是不是左撇子。”
“为什么这么问?”
“法医认为于峰左臂的刀伤有两种解释:第一种基本上和甘泉的描述相似。但是前提他必须是左撇子——也就是说他是用左臂勒住受害人的,否则这个刺伤就应该在右臂上。不过据我们所知,于峰不是左撇子。”
“那第二种解释呢?”
“第二种解释:他是在下意识地抵挡一把迎面刺过来的刀子。”
“开什么玩笑!”我感觉我的心揪成一团,“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到底谁是凶手,谁是受害者?”
“所以我才说莫名其妙,眼前是一团乱麻。我想,也许从于峰入手能理出一些头绪,所以就找来了当年的案卷。”秦思伟在一个很旧的牛皮纸口袋里翻了一会儿,递给我一张照片,“看看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如何。”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子,看起来也就20出头吧。脸上化着面具一样的浓妆——浓得化不开的眼影,夸张的假睫毛,突兀的口红,头发故意弄得乱糟糟的,典型的街头小太妹形象。只是那一对猫一样的眼睛,让我猛然顿悟:“甘泉!怎么回事?”
“很惊讶是吧?她叫甘宁,于峰当年的女朋友。”
“她跟甘泉什么关系,姐妹?太像了!”
“甘宁就是甘泉。”刘剑翔苦笑着说,“要不是指纹比对,打死我也不相信她们是一个人。也是多亏了这份旧案卷的材料很齐全,而且保存完好。”
※虹※桥※书※吧※。
第52节:他的ID叫“刺客”(24)
“可是我曾经问过甘泉,她对‘刺客’有没有什么印象,她却一口咬定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前男友。”秦思伟把照片收起来,“事实上她和于峰姐弟6年前就认识,而且交情不浅。”
“如果甘泉承认认识于茜姐弟,就很难不牵扯出她不怎么光彩的过去。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她亲爱的老公听到这个新闻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我混乱的头脑里逐渐出现了一点亮光,“看来这就是于茜那笔钱的由来。”
“你认为……于茜借机勒索?”
“想想于茜的处境——在股市赔上了全部积蓄,丈夫的背叛更是雪上加霜,对于一个年近三十、没有学历、没有技能的女人来说,未来的惨淡可想而知。如果说她为了生存不择手段,我绝对不会感到惊讶。”
“有道理。”刘剑翔的目光落在地板上,似乎在自言自语,“于茜拿到钱后把存单交给了弟弟,因为对她来说于峰是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而且,她可能想在离婚后和弟弟一起生活,这笔钱就是他们的基本保障。那么于峰会不会是想独吞这笔钱杀死了姐姐呢?之后,他觉得不够稳妥,于是又对可能知情的其他几个人下了毒手。”
“可是钱是以于茜的名义存在银行的。”秦思伟的语气带着一种强烈的否定意味,“于茜生前没有遗嘱,所以按照遗产继承来说,于峰最多能得到一半,另一半应该归靳宇航所有——他们毕竟还没有离婚。对于峰而言就这么杀了姐姐实在是得不偿失,至少他可以事先骗姐姐写个遗嘱吧。希颖,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