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蔷托着腮帮子坐过来一些,故作深沉的沉了声音道:“萧皇后让皇上滚之前,尚且有几句话是清明的。咳咳。”咳了咳,哑着嗓子学着高演的模样道:“唤云!就算朕真的抢了阿湛的皇位又怎样?你是朕的皇后!你既然不愿意做这个皇后,当初为什么要接过凤印!”
转头又捏着小嗓子,学出萧唤云尖锐之极的嗓音,凭空做出拍案的动作,回道:“你以为我想做这个皇后吗?高演!我告诉你!这个皇后之位我压根就不稀罕!我一点儿也不想当这个皇后!”
昭君拔针的动作生生的顿在一半,抬了头目光斜眄过来,嘴角笑意僵住。
青蔷咳哑了嗓子,学着高演悲痛万分的样子同凭空想象出来的萧唤云道:“是了,你不稀罕这个皇后之位,你也不想当这个皇后。那日凤袍之事朕查了这么多日,只有王璇接近过那件凤袍。是你烧了它,是不是?你不想当这个皇后,所以才烧了它是不是?”百忙之中,眼角余光之中正瞧见昭君斜眄过来的视线,还抽空朝报以昭君自豪的一笑。
昭君正欲开口,青蔷便蓦地又成了萧唤云,尖锐的叫道:“高演,你简直不可理喻!你就是个疯子!”昭君只能默默的将手伸了回来,拢了袖子于身前,端坐着继续听下去。
青蔷仿着高演的样子,沉痛而又坚定的颤了颤,接过话头道:“是,朕不可理喻。可是唤云,朕不明白,既然是你做的,母后又在继位大典之上替你护全了脸面。你为什么非要让朕觉得是母后做的这件事不可呢?唤云,你真的这么恨母后吗?当初那些事情虽是母后做的,可母后却是全心为了朕的。你要怨便怨朕吧……”
青蔷面色猛地一震,大约是投身入了萧唤云的角色。瞧着她的那个样子,大抵也能料想到几分那晚的情形,这样的情形无端端的令人感到熟悉。
就像是许多年前高欢对她说的那样,那九五之尊的帝王在她面前低了头,说:“一切都不怨柔儿,你要怨就怨朕吧……”
昭君拢于膝上的双手有些发紧,握成了拳头之后仍旧有几分发抖。她瞅着挥手挥脚的青蔷,只觉得透过她的身影仿佛能瞧见多年之前那晚的情景。一轮孤独的圆月立于几支枯桠之间,时而有鸦雀长鸣一声,背景是无边无际的暗色长夜。
“然后,萧皇后便推开了门,让皇上滚了。”青蔷摊了摊手,道:“喏,就是这个样子了。不过这些话也太大逆不道了,萧皇后说出来完全等同于在寻死,所以可能是青蔷听岔了也说不准的。”
这些话的确是大逆不道,但却是极符合萧唤云的作风。
昭君料定了青蔷去含光殿送点心会引得萧唤云心中不快,但并不曾想到她会如此按捺不住。不过仔细想想也觉得很正常,上一世陆贞不过是陪着皇帝关了门在殿内聊了几句便被萧唤云拔剑相刺。如今外头传着的闲言说皇上很喜欢宫中脾气最好的青蔷姑姑,且这两人还是姐弟,若是青蔷姑姑被册封为妃,岂不是亲上加亲。这等情形,萧唤云如何能按捺的住?
瞧她的这个模样,对高演大抵还是有几分情分的。
昭君在心中将这一些思绪慢慢的理清楚,手中捧着的瓷杯里的茶水由热转冷,良久才缓缓抬了头,问道:“凤袍那件事,你究竟是怎么做成的?竟让人查不出丝毫马脚来。”
当初命青蔷去处理萧唤云凤袍一事之时,昭君曾命她小心仔细着些,一定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地步。青蔷虽是拍着胸脯应了,昭君却有几分担忧她做不好这件事。
但如今看来,这件事她做的十分好。
青蔷讷讷抬起头,嘴里塞了两块云片糕,两边的腮帮子高高鼓起。她比划了个手势,脸上浮现出比方才还要雀跃的神情,欲要详细的讲解一下这个过程。但无奈这个样子实在不适合说话,一开口便喷出一口的粉末。昭君只得摆手示意她不用回答了。
还未开口就被打断的青蔷恹恹的又趴回了桌上。
接下来的几日里,昭君过的很是惬意。
那日大吵,萧唤云心里头大约也不痛快,久违了的骨气重新被她拿捏出来,一时间竟也不再主动向高演低头。而高演每日除了早朝处理奏折之外,便是陪着昭君在宫中四处闲逛,以及每日过来陪着昭君用点膳食。倒是那个赵美人,本事不错,短短几日已是频频出现在高演口中。
在这难得惬意的几日里,昭君传了封信给宫外养伤的娄昭,大致的意思便是徐家显秀是长公主驸马,担任兵部侍郎一职且顶了个铁骑元帅的名号,乃是大齐的一大重员。高湛若是想要夺回皇位,势必要收齐兵马,徐显秀便是最好的选择。因徐显秀是高湛姐夫,有了这一层关系,徐显秀怕是会很难拒绝于他。倘若高湛正与徐显秀联手,再拉拢柔然兵力,届时便成了个不小的麻烦。
密信交与青蔷送出宫,不过半日,青蔷便带了另一封信回宫。信中仅有寥寥几个字,且还写的歪歪扭扭不堪入目。昭君将那封信对着午后日光瞧了半日,终于辨认清楚。娄昭信中问的是,为何不杀了高湛?
很显然,杀了高湛是个简洁迅速且有效的法子。可眼下这个时刻杀了高湛却会引出一系列原本可以避免的麻烦。是以,昭君不得不又写了一封洋洋洒洒极长的信来解释这一切,信中详细分析了为何不杀高湛,高湛留着有何用处,且贸贸然杀了高湛之后会引发什么样子的不便。
这封信送出宫后,娄昭总算是不再回信,只命青蔷带回来一句口信,意思是他明白该怎么做,徐显秀的事情便交给他了,他必定会将这件事办的妥帖之类的云云。
娄昭虽说是个极其别扭的脾性,却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得了他的保证,昭君总算是放妥了一颗心,也得了几日空闲来筹备接下来的事情。对于昭君接下来要做的这件事,青蔷很委婉的表达了她的看法——“既然姑妈早就想要让皇上和皇后和好,为何不早些让他们和好。这些日子以来,皇上过的不舒心姑妈也是看见的。”
这个问题问的着实犀利,简直就是一针见血。然则解释起来却是极其的麻烦,先前同娄昭解释的那一封信已经令她十分头疼,青蔷问的这个问题便令她更加的头疼。沉思良久,才开口道:“失而复得的东西才是弥足珍贵,若是他们和好的太早了,那晚的争吵便只能是争吵。拖久了,他们之间那些互相伤害的话才能成为一种伤害。”分开的久了,那些刺人心肺的决绝话语便会成为一种毒刺,伤人又伤己,且这种伤痛随着时间越发的入骨入髓。
大约是这番解释太过于虚幻,青蔷表示她完全听不懂。
但昭君已经不想再解释。
两日之后,是个晴朗的好日子。昭君接到宫外递进来的消息,说的是徐显秀一事已经处理好。接到这个消息之时,昭君正倚在殿门边上望着院里来来往往正是忙碌的宫婢们出神。青蔷急匆匆的奔进来,同昭君噼里啪啦的说了几句话,便又急匆匆的奔走。
筹备了好几日的一场戏终于在这样的好日子里缓缓拉开帷幕。
这件事是宫中辛秘,宫婢们几乎无人知情,只有几个当时目睹了几段过程的宫女能稍稍说上一二,但也说的不甚清楚。只知道那日是三月将尽的日子,宫中随处可见随风飘荡的柳絮,日头正正好,温煦且徐徐有风。
青蔷姑姑十分焦急的奔进昭阳殿后,未几,因病修养了一月之余的太后娘娘便也十分焦急的被搀扶着离了昭阳殿,直直的去了含光殿。
太后去含光殿的同时,皇帝也被请去了含光殿,一同去的还有新晋的赵丽嫔。
那日含光殿中具体的情况无人可知,只知道有在含光殿外扫地的宫婢说,太后同皇上进去不曾多久,慎刑司便架了个宫女进殿。后来里头传出了几许质问声,合着女子的哭声十分嘈杂。
大约过了许久,才蓦地听见皇上十分清明的一句话,说的是:“唤云,是朕误会你了!一切皆是朕的错——”
☆、第32章祸首
含光殿中那一日闹出了些许的动静,然则那样的动静委实称不上是什么大动静,是以,宫中对那日之事并不大关注。
只知那日自含光殿里出来的帝后二人相携而走,好似传闻中的嫌隙从未存在过一般。
此后数日,高演皆是宿于萧唤云的含光殿,出行食寝皆是同她腻在一起,一时之间萧唤云风头大盛。而相较于萧唤云的风光,早前颇受圣宠的赵丽嫔却显得萧条许多。底下的宫女们不得不揣测那日含光殿中的动静是不是那赵丽嫔犯了什么错误,才致使她自那之后便失了圣心。
然则这样的揣测对于赵丽嫔而言,乃是天大的冤枉。
那日含光殿中,她什么事也没有做,甚至于半句多余之言都不曾说过,便那样生生的失了高演的宠爱。若真的要将这件事情讲究个原委,那么她只能说,一切都是因为萧唤云那个贱人!事后她曾托人打听过,那日太后是被她身边的青蔷姑姑所请到含光殿的,而皇上则是被太后请到含光殿的,青蔷姑姑是受了王尚仪的吩咐才去请的太后。这些人皆是同那件事有所关联的人,萧唤云将他们全数请了过去,这一切都很正常。但唯一不大正常的是,她同这件事并没有半点的关系,萧唤云身边的王璇王尚仪却亲自过来请她。
萧唤云的目的自然显而易见,是想要让新晋的赵丽嫔仔细的瞧一瞧,皇上于她的情谊深厚,好教她这个新晋不久的新妃知难而退。
是以,那一日赵丽嫔不过是立在一旁看了一场戏。
她之所以认为那是一场戏,是因为那日大殿之中的所有人面上的神情都是虚妄的,好似像那高筑赤红戏台之上抹了白面妆容的戏子一般,一颦一笑一蹙眉,皆是逼真极了的假象。只有那恍在戏中的人演的尽兴,毫不自觉。
这场戏的起因,是关于新皇登基那日的传闻。
赵丽嫔未曾进宫之时,便对那日继位大典上的册后一事略有耳闻。她身为一位久居闺中不曾外出的大小姐,这个略有耳闻自然不是从寻常人那里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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