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爱丽丝可以同时和别的男人约会。爱丽丝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把约会的细节告诉小明。小明如果发觉爱丽丝在和另一个男人约会,不许埋怨、不满、沮丧。
以下还有几条,都是“小明不许干这个,小明不许干那个;爱丽丝可以干这个,爱丽丝可以干那个”。最后一条是“只有小明答应以上条件,爱丽丝才会考虑跟他和好”。
拿起这张纸时,我心里一喜;读到后来,我脸上冒汗。爱丽丝正襟危坐,等着我的回答。我赶忙说:“我都答应。我有罪,应该受惩罚……不过,如果方晴和别的朋友一起来找我,是不是也算‘方晴主动来找小明’?在这种情况下……”
爱丽丝坚决地说:“在这种情况下也必须向爱丽丝详细汇报!”
“是,是。”
“仔细一想,”爱丽丝又说,“这些条款都不容易具体实施。比方说第二条,如果没有陌生女孩找小明搭讪,不就算实现了吗?又比方说第三条,如果爱丽丝没时间和别的男人约
会,不也算实现了吗?轻轻松松就实现了,还算什么惩罚?……所以我另列举了一些具体的惩罚条款——在这张纸上。”
她说一句,我点一下头;她说完,递过来一张纸。我愣了——没想到她还会有一张纸。不会有第三张吧?
“你不愿意接受?”爱丽丝问。她问话时只是嘴唇动了几下,头依然高昂着。
纸上的字密密麻麻。我泄了气,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回到家,我才仔细读了这些条款——果然更细致可行:
小明暑假受罚备忘录
一、小明要为教堂义务干活,去哈佛广场给路人散发《新约全书》。
二、爱丽丝的前任男朋友最近要光临波士顿。他虽然公务繁忙,爱丽丝也将邀请他共进晚餐,小明要当陪客。
三、小明要选个晴朗的日子,到HarvardYard找棵树爬上去,在树顶大喊五声“孔夫子万岁”。要在白天人多的时候爬。不许用梯子。
四、小明要阅读普鲁斯特的小说《追忆似水年华》,要全部读完。
……
诸如此类共有九条。整个暑假,我终日奔忙,苦不堪言(个中细节不说也罢),好歹两个月以后,我和爱丽丝正式“恢复邦交”。
第三部 溅了一身水(1)
校园里又亮出了迎接新生的标语;稚嫩、好奇的新面孔在各处出没。第二学年一开始,很多事都忘了,只有一天格外烦,所以记得清楚。自然,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一天邪门点也不稀奇。但那天真的是什么琐屑小事都撞到一起了。
那是十月中旬的一天,刚下了场大雨。我记着要准备习题课,一大早就往系里赶。这学期我搬出了研究生院的宿舍,住在校外,坐公共汽车去学校。出了家门,正走到一家超市旁
边,就看见马路对面一连三辆公共汽车,几乎首尾相接,往前直开。司机大概看候车亭里没人,都开过去了,我跑得气喘吁吁,还是没赶上。
这些车真是的,本来应该每十分钟一趟,结果一下子开出了三趟。只怕光等车就要花半个小时。幸亏我的习题课在下午……我正想着,一辆轿车从面前奔驰而过,这车开得离人行道太近,溅了我一身水。
“波士顿的这些破烂公路,怎么这么容易坏!这里那里坑坑洼洼,动不动一辆车经过,就水花飞溅!”和我一起等车的一个胖胖的黑人妇女同情地说。
过了四十分钟,车总算来了。一到站,我就跑去办公室,草草检查了email,打算马上改作业。第一封信来自系里的一位秘书。
小明:
请来我这里领你的学生卡。
第二封是另一位秘书写的。
诸位:
请原谅。小厨房的冰箱已经臭不可闻。显然,有些食品早已变质。如果再没人收拾的话,我只好把冰箱里的东西全扔了。另外,水池里有好几只不干净的咖啡杯,还有刀叉。如果今天下午五点之前没人把它们清洗干净的话,我也只好把它们都扔了。请大家注意起码的公共卫生。
第三封来自S教授,我的导师。
小明:
前天我们谈过之后,我说过希望你能尽快写出论文初稿。我最近忙,马上要去西班牙开会,所以你最好在这星期之内把它写好,放在我信箱里。
读了这封email我立刻紧张起来。S教授是个快六十的老头,身子圆胖,头发稀疏,双眼放光,一看就是极精明的人。他做事情、想问题都特别快,而且要求别人也跟他一样快。思考时,他喜欢半闭着眼睛,一手按在额头上,一有想法就说个不停。他在正式场合说话有分寸,像十九世纪的法国贵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和学生单独谈话则没什么顾忌,随意批评其他学校的研究者,说他们的成果是垃圾。穿戴方面他也不讲究,经常是条纹衬衣加上牛仔裤。但他是个美食家,喜欢在法国餐馆花四十块钱吃一顿蜗牛大菜,不像穷学生,如果兜里有四十块钱,一定要每星期买块pizza(比萨饼)吃一个学期。他对学生要求严,还喜欢开刻薄的玩笑,让学生难堪。
我赶快改作业、准备习题课的材料。忙完了这些,一看表,已经是下午两点半,错过了午饭时间。盒饭没戏——中国快餐车早开走了;楼下餐厅卖的pizza又难吃。(自从搬出宿舍之后,仿佛一下子就忙了,虽然家里有炉子、炊具,我也不常做饭了。)
干脆先教完习题课再说。我空着肚子去了教室。课上我一直担心学生们能听见我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偏偏后天有一场小测验,学生们有一堆问题,让人应接不暇。其中一个女生头发有股怪味,也许是几天忙于学习,忘了洗澡。她问的问题虽然简单,但我怎么解释她也不懂,她就不停地再问。
下了习题课,我冲下楼去餐厅买pizza和咖啡。
“你先等十分钟,”做pizza的人说,“刚才做的都凉了,得先热热。”
我耐心等着,不经意看见S教授在水果蔬菜专柜选色拉。我要转头躲开,他刚好也转过头,惊喜地说:“啊,小明,这下可抓住你了!你看过我的email没有?”
我只顾点头。
“你那个论文真不错,只是结构上稍有问题,另外有两个引理证得不够仔细。马上修补修补,给我看看,我还想在马德里大学的那个会议上谈谈你的研究成果。好好干!噢,对了,最近一期的O杂志上有篇动力系统方向的论文,你好好读一读。”
我答应着,又说了两句闲话,匆匆赶回办公室,开始写论文。写了几行才记起忘了拿pizza了。
肚子空空的,脑袋昏昏的,我边写论文边听见studentslounge里几个人在闲聊。一个说:“瞧我们系的沙发,真是老掉牙了!秘书们也不张罗买几个新的。”
另一个说:“就是!瞧我坐的这个!瞧这两大团黑渍,不知多少年积下来的。”
又一个说:“也可能是泼上了咖啡。”
“图书馆里的书也老掉牙了。”
“复印机三天两头出毛病,也老掉牙了!”
第三部 溅了一身水(1)
校园里又亮出了迎接新生的标语;稚嫩、好奇的新面孔在各处出没。第二学年一开始,很多事都忘了,只有一天格外烦,所以记得清楚。自然,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一天邪门点也不稀奇。但那天真的是什么琐屑小事都撞到一起了。
那是十月中旬的一天,刚下了场大雨。我记着要准备习题课,一大早就往系里赶。这学期我搬出了研究生院的宿舍,住在校外,坐公共汽车去学校。出了家门,正走到一家超市旁
边,就看见马路对面一连三辆公共汽车,几乎首尾相接,往前直开。司机大概看候车亭里没人,都开过去了,我跑得气喘吁吁,还是没赶上。
这些车真是的,本来应该每十分钟一趟,结果一下子开出了三趟。只怕光等车就要花半个小时。幸亏我的习题课在下午……我正想着,一辆轿车从面前奔驰而过,这车开得离人行道太近,溅了我一身水。
“波士顿的这些破烂公路,怎么这么容易坏!这里那里坑坑洼洼,动不动一辆车经过,就水花飞溅!”和我一起等车的一个胖胖的黑人妇女同情地说。
过了四十分钟,车总算来了。一到站,我就跑去办公室,草草检查了email,打算马上改作业。第一封信来自系里的一位秘书。
小明:
请来我这里领你的学生卡。
第二封是另一位秘书写的。
诸位:
请原谅。小厨房的冰箱已经臭不可闻。显然,有些食品早已变质。如果再没人收拾的话,我只好把冰箱里的东西全扔了。另外,水池里有好几只不干净的咖啡杯,还有刀叉。如果今天下午五点之前没人把它们清洗干净的话,我也只好把它们都扔了。请大家注意起码的公共卫生。
第三封来自S教授,我的导师。
小明:
前天我们谈过之后,我说过希望你能尽快写出论文初稿。我最近忙,马上要去西班牙开会,所以你最好在这星期之内把它写好,放在我信箱里。
读了这封email我立刻紧张起来。S教授是个快六十的老头,身子圆胖,头发稀疏,双眼放光,一看就是极精明的人。他做事情、想问题都特别快,而且要求别人也跟他一样快。思考时,他喜欢半闭着眼睛,一手按在额头上,一有想法就说个不停。他在正式场合说话有分寸,像十九世纪的法国贵族;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和学生单独谈话则没什么顾忌,随意批评其他学校的研究者,说他们的成果是垃圾。穿戴方面他也不讲究,经常是条纹衬衣加上牛仔裤。但他是个美食家,喜欢在法国餐馆花四十块钱吃一顿蜗牛大菜,不像穷学生,如果兜里有四十块钱,一定要每星期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