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江来说完撇开石法义,阔步走到连队面前,歇斯底里地吼道:“一排前卫!三排侧翼!二排跟我走!”
随着一声令下,湛连将被服撇在原地,轻装向德川城孤军插去,在前卫排冲入德川城的一霎,湛江来知道,每一个晃过他视线的背影,都将是一曲诀别。
当新一排敲掉一个堡垒后,他们引领全连来到城市的西南角,这里有一座旧式塔楼,塔楼的钟摆处可以俯视半个县城的区域,三排7班,也就是蛮牛的班组拼了老命才击溃阻击的敌兵。枪嘎子嘴里叼着军哨,拎着老莫辛冲上去后,入目的景象不禁令他大吃一惊!
黑压压的敌兵如蚁般涌向西南角,那些原本可以在公路上摧毁的重武器,如今都堆上了阵地。他吹响军哨,塔楼下的战士翻过废墟抢在敌人之前占据有利位置,震天的枪炮声瞬间响起,等枪嘎子透过浓烟看去的时候,两个志愿军战士被重机枪打得支离破碎,血肉飞了满天。
他透过瞄准镜窥去,整整两组重机枪绕过墙角向7班推去,他几枪打死机枪手后,层出不穷的敌兵又涌了上来,这时书里乖跑上塔楼,在炮火中嘶吼着,连拖带拽地把他扯下塔楼,两人刚扑出去,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便将整座塔楼轰碎了!
有对翅膀,在朝鲜战场上空飞翔(3)
枪嘎子在废墟中望向7班的阵地,那里腾烟四处,早已找不到活人。
书里乖在他耳边吼道:“找连部!都打散了!”
枪嘎子拽着他趴在地上,喊道:“哪来的炮啊?哪来的炮!”
书里乖把掌心比作战场,食指勾了勾十一点的位置,枪嘎子便铁青着脸拎枪滚了出去,一阵爆炸后,书里乖再也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从攻入德川城之后,湛连便淹没在硝烟之中,空中不停盘旋的战斗机狂轰滥炸,三个排逐渐都打散了,连部受到的打击最为严重。湛江来、石法义和小崔三人带着机炮班始终顶在正面,这也是湛连唯一可以聚合的地点,在西南角苦苦挣扎两个钟头之后,杨源立竟然带着两个战士跑了进来,他从掩体中抬出弹药匣,淡淡地说道:“我找到敌人的指挥部了。”
石法义愕然道:“南七师指挥部?”
杨源立把子弹按进轻机中,说:“没错,跑不了。”他又盯着湛江来道:“连长,这一战你得把功劳算在三排身上!我不管你是不是‘秃子连’,只要把弟兄们的名字都记上就成!”
湛江来从废墟中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木讷,他问道:“人都打秃了?”
杨源立哼笑一声,抬手抹干脸上的汗珠,道:“死之前找几个垫背的,弟兄们没给你丢脸。”
“我跟你去。”
湛江来从上衣兜掏出一封指令,他交给石法义,不无嘲讽地说道:“我不在了你负责,你不在了哄子蛋负责,我推了七个人,足够你打下德川城!”说着拎枪跟杨源立去了。
石法义握着那封手书,不觉间哄子蛋也擦肩而过。他望着湛江来、杨源立以及追随他们而去的哄子蛋消失在炮火中,不禁呆在了原地。
此刻,近千人的南朝鲜守兵为了打通退路,被湛连死死卡在了西南角,这一场人人熟知的德川攻坚战却因为总攻的延时,将湛连的英勇阻击轻易地在新中国战争历史中抹除掉了。
在残忍的重兵器巷战中,湛连一百三十九条硬汉一直坚持到26日下午15点,三十八军三路师团这才包抄了德川城外围!在流弹四溢的德川城内,湛江来和杨源立的两个班组插入南七师指挥部之外,因敌火力压制十分凶猛,打到最后只剩下了十一个人。
枪嘎子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入夜了,在熊熊燃烧的德川城内,他拄着枪走了两步便跌倒在废墟中,他看着浑身是血的身子,不由哽噎着望向夜空。
这一天的夜空格外晴朗,他甚至可以看到徐徐升起的照明弹呼啸的轨迹,在华丽的爆破后,星夜越显色彩斑斓,而周围敌军匆匆的脚步却让他知道自己已经身陷重围。
他从腰间拽出手榴弹,回想在横村的时候,他的梦中情人在简陋的舞台上挥舞红丝巾,不由得痴痴乐了。
“嘎子!”
枪嘎子松开手榴弹的引线,越过自己糟糕的身子看去,原来是书里乖端着三八大盖鬼鬼祟祟地蹭了过来,他看了看四周,几个南朝鲜士兵正从狭窄阴湿的胡同走来,枪嘎子摆了摆手,操起老莫辛对着胡同开了一枪。
一声呻吟过后,胡同中爆起一排排枪声,枪嘎子捂着脑袋缩在废墟中,强有力的子弹几乎要把他的掩体打烂了,他心叫完了,湛大头的秃子连永别了,磨盘哥永别了,崔智慧和他的大舅子也永别了,他只等鬼子上来几刀把他豁了,壮烈地告别后永眠此地,带着思乡的痛楚漂流在朝鲜上空。
可惜他的诗意并未实现,书里乖竟然绕到胡同后面打了几发黑枪。他蹑手蹑脚地跑到枪嘎子身边,瞅了瞅他的身子,不由道:“我得背你走呗?”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有对翅膀,在朝鲜战场上空飞翔(4)
枪嘎子咯咯乐了,他说:“你把我拖走就行,让我死在自己人地盘上,这样对得起这把老莫辛。”
“别说丧气话,我得把你弄出去!”
枪嘎子微微一愣,怒斥道:“你在赎罪是不是?你失去了老油醋!你只想把我拖出去放在干净的地方等死是不是!”
书里乖喘息着,他空望着四周有些怒火中烧,他压在枪嘎子身边,有些痛苦,也有些无奈地说道:“算了吧老弟!我已经受够撒,你就没正眼看过我!什么都是屁话!我知道你在安慰我,可我不需要!我得把你拖出去让你这个花朵见见阳光,然后和那个朝鲜小娘们横渡两次大同江,可你千万别再跟我提老油醋!”
枪嘎子哼笑道:“因为你曾经把他留在了雪地里。”
书里乖想起那次阻击战就头疼,他有点想哭,说:“我就知道你们还记着那事,我他娘的不是人,我该死行了吧,可你看看这是什么地界,等出去你把我毙了都行!”说完背起枪嘎子消失在了夜巷。
此时此刻,德川城西已经没有像样的抵抗,等书里乖扛着枪嘎子气喘连连地趴到塔楼的废墟上时,敌兵整整一个联队在向城南推进,在闪烁的火光中,两人看到几个*兵端着火嘴子在废墟上扫射,时而传来几声刺耳的惨叫,却不知道是战友的还是受伤的敌兵。
枪嘎子支出老莫辛,书里乖苦着脸说:“你这是要玩真格的咯?”
枪嘎子喃喃道:“老哥,你瞅瞅我这双腿,我肯定出不去了,我在这守着你还能跑出去,不然就都扔在这里了。”
书里乖按住他的瞄准镜,道:“小崽子你别跟我装人!实话跟你说了吧,当初在阵地上我是真站不起来,我想若是自己死不了,不管老油醋是死是活我都要把他抠出来,现在一想起他,我就这也疼那也疼,昨天晚上我想明白了,为啥你们总挤对我?不就是我总干不是人的事吗?所以你给老哥一个机会,你要打咱一起打,大不了就撂在这了,死在一起还有个伴!”
枪嘎子拉开枪栓,咧开嘴笑道:“你咋絮叨得跟个老娘们似的,你放心,有我在谁都死不了。”
书里乖愣了愣,只听“呯”地一声,枪嘎子就开火了,那个倒霉喷火兵背上的钢瓶刹那间爆成一团火球,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便栽倒在地,其他敌兵惊愕地寻找狙击手的时候,枪嘎子又一连打了几枪,枪枪命中喷火兵,短暂而急促的爆炸使得整片西区火光冲天。
枪嘎子叫道:“背我换个地方!”
书里乖也不知嘴里骂着什么,抱起他就滚了出去,两人在阵阵枪声中又挤进一座废墟,待枪嘎子又打死三个鬼子后,书里乖有点明白套路了,他扔出两个手榴弹,又扛起枪嘎子扑到另一个隐蔽处。
就在他俩如两个灵巧的兔子一样打得不亦乐乎的时候,从塔楼另一角突然响起阵阵枪声,书里乖愕然道:“还有活的哩?”枪嘎子端枪瞄去,在火光中依稀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他揉了揉眼睛又看去,不禁叫道:“7班的!”
7班长蛮牛和两个衣衫褴褛的志愿军战士在废墟中边打边冲,在游动的过程中倒下去又爬起来,等他相距两人十米左右的时候,就仅剩下蛮牛一人趴在废墟中了。
他有些像负重千斤的瘦驴,想挣扎着站起却又瘫了下去,他只好在火光中挥着手,像是在告别。
“肯定中枪子儿了!妈的!”
书里乖看看四周,鬼子的一个联队已经狠扑向城南,他们宽大的正面有十多个敌人,更多的是逃兵,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鬼子的宪兵在向逃跑的人开枪。
有对翅膀,在朝鲜战场上空飞翔(5)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种诡异的景象,就算是白匪也没有在战场上公然枪杀成批逃兵的例子,不过想一想他又缓过味来了。
“总攻了吧?”
“啥?”
“我说是不是总攻了呀!”
枪嘎子按下子弹,抬头看了看,说:“打宪兵!”
俩人开始向宪兵开枪,迎面而来的敌人虽然已经冲到了蛮牛身前,可是转回头看到宪兵躺在地上,忽然像是神仙附体,把枪扔得老高,一个个抱着大脑袋往回跑。
书里乖乐了,他把枪嘎子胸前挂着的军哨抢过来,鼓着腮帮子猛劲乱吹,随后又觉得不过瘾,干脆四五四六地吹起了湖北小调。
诡异的情景越加诡异了,虽然这么形容有些玩世不恭,可成批的逃兵不逃了,他们戳在原地像是被催眠了一样,捂着大脑袋蹲了下去。
抓俘虏——这是书里乖做梦都想做到的事情,当他捡起敌人的冲锋枪逼上去的时候,心里又害怕又激动,这让他有些歇斯底里,他勾动扳机向天打了一梭子,极度兴奋地狂叫道:“缴枪不杀!”
佛爷带着2班在反复争夺一幢房子的时候,足心被一枚钢钉刺到了,他一瘸一拐地指挥仅有的班组撤退,防守在阵地与连部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