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证红楼- 第173部分

　　但到了京城，家中的大部分男丁已经被定罪，连姐妹都被卖到了青楼。

　　这令他退缩起来。

　　谁能保证现在的贾家还信守承诺呢？贾家还会相信，他们家还能翻身么？若是不还钱给他，直接把他扭送官府怎么办？在这样的恐惧中，他不敢上门，最终流落街头，成了乞丐。

　　但乞丐的日子，也是无比糟糕的。

　　糟糕到，在被误认为贾宝玉的时候，他都懒得逃跑的地步了。也许，即使是进官府也比这样好吧？毕竟他甄宝玉没有犯什么罪啊！隐约，有着这样的念头。

　　但情况远比他预料的要好。

　　被贾琏带来的路上，他依然保持着装疯卖傻的样子，但一看到这屋子里的场面，却是猛地心中一跳。

　　甄宝玉以一种世家大族成长起来子弟的敏锐察觉到——他的机会，来了！

　　果不其然，一次次试探的话语，无非是试探他现在的志向，他一点点的和他们周旋着，心中已经把他们的身份和性格一一记住。

　　这是他在这些天的流落中学会的东西。

　　虽然好像没有听懂他们的意思，虽然好像在讨价还价，但甄宝玉十分清楚，自己是不会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的！不管是想要在日后救出那些姐妹，还是要重新过上原本的日子，他都只有一个选择。

　　成为贾宝玉。

　　从此以后就是贾宝玉。

　　成为贾家的一员。

　　即使真正的贾宝玉回来，也只能让他成为假宝玉！

　　让他作为真正的贾宝玉，读诗书，考科举，利用他姐姐的身份，平步青云。到时候，才有可能给甄家平反。但即使是那样，他也只能是贾宝玉！

　　身份会泄露吗？

　　不会。

　　只要贾家一正式对外“确认”了自己的身份，他们就同样不能反口了，和他一样。

　　从此……他就是贾宝玉！

　　“那么，宝玉在这里拜见老太太，拜见父亲母亲和各位叔伯兄弟了。”

　　最终，在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在配合着行礼的时候，甄宝玉只觉得心都快要从喉咙口蹦了出来。

　　是的，贾宝玉，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离开的这个家，但你的生活我不能再还给你了。绝对不能，因为我好不容易才夺回了这一切。

　　“宝玉。”他看见贾家的老太太露出了一个相当奇怪的笑容，“那还要委屈你了，多装两天脑袋糊涂，好让‘你母亲’把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就算是日后，你也要当做有些东西彻底忘了才成。只说是丢了那块玉的缘故便罢了。那时，我可要让你以后的姐妹们来见见了。……就说是冲喜也罢，你那些姐妹里面，薛家姑娘宝钗，和宝玉的婚事本来就拖了许久，等你见过了，我们便要向薛家提亲了。”

　　薛家的宝钗？

　　甄宝玉皱眉——不知道是个怎样的姑娘？但不管是怎样的姑娘……既然这么说了，也只能娶了吧。

　　第一百五十九章

　　怡红院内久违的热闹起来。

　　除了惜春之外，在大观园的姐妹们基本上都到齐了，连近来进园照顾李纨的李家姐妹也都到了。大家几乎看稀奇似的看着甄宝玉。

　　都听说宝玉这次失了玉，受了打击，以前的事情忘了大半，性子倒还基本如旧，这可不只是惜春怀疑了，连宝钗探春都有些疑惑。

　　但她们依然没想到“假宝玉”上面去。

　　连湘云都没说，因为她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啊，没有找到就继续找，错了就错了，怎么可能让一个假的宝玉来替代真的呢？

　　因此，思考良久之后，她反觉得可能是惜春想多了。

　　当然心中不是全无疑虑，所以她才难得的隐藏了心思，特地要来看个究竟。

　　而这带了不同疑虑来看的三个姐妹，在看到了形容消减的甄宝玉之后，怀疑却是多半消掉了。他脸上并没有化妆的样子，却和宝玉那次从南边回来，较黑较瘦时相差无几。

　　况且，对待姐妹甚至丫鬟们，那种热切的、亲近又客气的神态，她们从没想过，还能有别人能有这样的情态。

　　心中疑虑一消，湘云就没什么顾忌的问道，“宝二哥哥，都说林姐姐要在南方嫁了，你知不知道？你把我们都忘了也不稀奇，总不至于把林姐姐也要忘了吧？”

　　甄宝玉在彩霞的帮助之下，算是认识了“贾宝玉”的几个姐妹。他心中也是纳罕——原本还以为他甄家的姐妹已经是天上地下独此一份，不料贾家竟也不落下风！

　　那个叫宝钗的姑娘，这薛家的两姐妹，更是还在他以前日常相处的那几位姐妹之上！而这姐姐，又比妹妹更加出色。

　　甄宝玉着实想不通，这样的天仙佳人，婚事还有什么好拖的？若是他以前遇见，怕不早来求亲了？

　　甄宝玉却是不知道，宝琴初来之时，评价是在宝钗之上的。那时宝钗刚刚及笄，虽日渐成熟，却到底有所不足。说话做事，也会有唐突的时候；朴素简约，更是有刻意造作之态。这才会被贾母得着机会明褒暗贬数次。

　　但如今数年过去，宝琴逐渐成长，又在京中女学厮混，难免学了些小姐气、势利眼，把她原本胜于姐姐的天真烂漫气质抹消了大半，想要世故圆滑，却又不曾完全成熟。反是宝钗，经过了贾母的磨练、王夫人的打压，在立定了退出的心思以后，端庄沉静的气质反而大成，几乎再找不到一丝破绽，这样的气质，又反而使她胜过她妹妹了。她现在，倒是真可以说——我不信我有哪一点儿不及你，却又绝对不会说类似的话了。

　　甄宝玉自从被介绍了宝钗之后，就觉得满心欢喜，年少时的性子早又全冒了上来。只道自己时来运转。不料湘云忽然提起这么一句来，甄宝玉并不曾听见王夫人和彩霞说起任何有关什么“林姐姐”的事情，一时茫然道，“林姐姐？”

　　随即他发现，自己这问题竟是大大的不合时宜。

　　从据说与他很熟悉的湘云、探春，到据说不怎么来往的邢岫烟、李玟三人，还有那据说不生不熟，却算是兄妹的宝琴……竟是齐齐的大惊失色。

　　就连那宝钗，也露出了复杂难辨之色，就好像不记得那个“林姐姐”，是什么不可饶恕之事一般。

　　可以不记得她们，不能不记得她。

　　难道是那个贾宝玉的心上人？

　　他在原本的家里的时候，倒也见过几个出色的亲戚家姐妹的，但也就是湘云这样的程度罢了，虽觉得娶上一个便是人间乐事，但也没有哪个可说是独一无二。

　　这贾宝玉，似乎不同？

　　甄宝玉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了，便只是沉默。

　　随即见那湘云竟站了起来，直指着自己叫道，“你竟然真的忘了林姐姐？你怎么会叫林姐姐的？这怎么可能……”

　　他默默的、茫然的看着。

　　探春似乎反应过来了，把湘云拉着坐了下去，低声和她说了几句话。

　　虽说声音很低，但毕竟屋子里面极静极静，甄宝玉早把耳朵竖了起来，隐约听得探春说道……

　　“你当最近这家里什么事情能给他打击？他只怕就是为了这个，才离家出走的。受此打击，故此不愿意记得。”

　　甄宝玉心中一动。

　　他知道，自己的假扮是极为机密的事情，连彩霞也不知道究里，故此，她虽然在屋子里面伺候，但这种意外之事，显然不能给出正确的提示来。

　　这却是需要他临机应变了。

　　而探春的话，就给了他一个提示。

　　在湘云露出了游戏了恍然，又有些愤懑的表情之后，甄宝玉反故作茫然，做心急期待状的追问道，“林姐姐是谁？湘云妹妹，为什么我不记得你们没什么关系，却非要记得她不可？难道竟也是个天仙不成？”

　　这句话，让几个熟悉的老人同时觉得——果然还是宝玉以往的性子啊！

　　但对于他的话，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宝钗直接低头沉默不语，探春看着宝玉叹息，湘云虽然觉得宝玉对黛玉远嫁之事只敢逃避实在是无能，但到底一起长大的，也有些怜悯，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倒是甄宝玉，在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却没得到答案的情况下，做出了苦苦思索的样子来，过了一会儿，又抱着头，大喊头痛。

　　一时间，姐妹们倒是都慌了。

　　彩云忙趁机赶人，只说要找大夫来看。

　　湘云从怡红院出来，想了想，便觉着惜春那里有所误会，实在是不好，加上心中有些愧疚难过，便还是往惜春的暖香坞而去。到了暖香坞，更是觉得十分凄凉，竟连个人气儿都没有。

　　入画等丫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湘云让翠缕在外面玩，推门进去，却见得惜春一人一身缁衣，露出一个光头，闭着眼睛坐在案前诵经，房内的装饰一应俱无，装饰得比数年前刘姥姥游大观园时宝钗的房间还要凄凉。

　　一向喜欢热闹的湘云差点儿在开门瞬间就退出门去。

　　不过，她还是忍耐了下来，在房里自己搬了一把椅子坐下了，笑道，“四妹妹，我也不想扰你，只是你弄错了一件事，宝二哥哥是真的，他回来了，又不记得前事，你还是去看看的好。”

　　惜春诵经的声音依旧，过了一会儿才停下来。她依然闭着眼睛开口了，“你怎么知道他是真的？”

　　湘云笑起来，她觉得变得古怪的主要还是惜春，好好的，怎么会想到去出家呢？黛玉的事情虽然古怪，但到底之前也没明说过会把她许配给宝玉嘛，而且，也说了，她父母都是希望她在家乡找到归宿的。

　　只是，他们自己都想不开，竟在说明前就自己认定了。

　　“四妹妹，你这话问的真古怪，若不是真的宝玉，那么继续找便是了，有什么理由非要找一个假的来呢？何况我今天也去看了，虽说不记得以前的事，但大夫说受到刺激，这也是十分可能的。而且，他性子还是依然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