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泊桑小说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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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泊桑小说集-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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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喝过了咖啡,她立刻吩咐她那些“寄宿女生”赶紧预备,随后,她转过来向她兄弟说:“你呢,你立刻去套车。”然后她自己去结束她最后的种种预备。
  重新下楼的时候,她的弟妇正等着和她来谈女孩子的事情,后来经过了一段长谈,其中却没有任何决定。这乡下妇人使诡计多,假装无限感慨,而马丹戴尽管抱着女孩子搁在膝头上,但是什么也没有约定,仅仅空空洞洞肯定将来有人照管她,时间是从容的,并且将来彼此还要会面。
  然而车子还没有来,并且那些娘儿们也始终还在楼上。大家甚至于听见了楼上一阵阵的大笑,一阵阵的撞击动作,一阵阵的叫唤,一阵阵的拍掌声音。于是,趁着细木匠的老婆到马房里去看车子是否备好的当儿,马丹戴终于上楼了。
  里韦醉得很厉害,并且半赤着身子,徒然费尽了气力去对那个笑得瘫下来的乐骚逞强。“两条唧筒”在早上的礼节之后忽然看见这场活剧,感到自己受了冲撞,于是抓着他两条臂膊,指望能够教他宁静;但是拉翡儿和飞尔南荻双双笑得弯着身子转不过气来,这对于里韦正是一种挑逗;并且每逢这醉汉徒然使劲一回,她们就迸出一阵叫唤。这个怒气冲天的汉子,满面绯红,衣裳完全凌乱得不成样子,拚命使着蛮劲儿去摔开那两个攀着他的娘儿们,极力拉着乐骚的短裙,一面口吃地说:“脏货,你不肯?”但是马丹生气了,奔上前去,抓住她兄弟的肩头,激烈地把他向外一扔,剧烈得教他撞在墙上。
  一分钟后,大家听见他在天井里唧着水浇自己的头,后来到了他驾着车子坐在里面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平心静气了。大家如同昨天一样开始上路了,那匹小白马用它的活泼和跳跃的姿态向前走。
  刚才吃饭时大家都很克制,但在火热的阳光下,他们又尽兴欢乐起来了。姑娘们现在因为这辆笨车的颠簸而大乐了,甚至于挤动了邻座的椅子,不时发出笑声,此外又因为受了里韦那些劳而无功的诱惑所推动。
  一幅强烈的光线,一幅耀眼的光线盖着田园,而车轮卷起的两道尘土从车身后面盖在公路上长久地飞腾着。
  忽然一下,素来酷爱音乐的飞尔南荻央求乐骚唱歌了,于是这一个高高兴兴地唱起了一首名叫《麦同城的胖神父》的歌。但是马丹立刻教她停住了,认为这首歌在今天不大相称。她接着说:“你不如唱点儿裴朗惹的东西给我们听听吧。”于是乐骚在迟疑了三五秒钟以后就选定了,后来用她那道沙哑了的嗓子开始唱起《外婆》来:
  外婆在她过生日那一宵,
  喝了两小口儿的醇醪,
  摇着脑袋向我们说道:
  我的爱人儿有过多少!
  现在我真多么懊恼,
  我的臂膊那么滚圆,
  我的腿生得那么好,
  然而光阴却耽误了!
  后来,姑娘们的合唱,由马丹亲自领导的姑娘们的合唱,又叠唱了一遍:
  现在我真多么懊恼,
  我的臂膊那么滚圆,
  我的腿生得那么好,
  然而光阴却耽误了!
  “这个,这是有劲儿的!”里韦受了拍子的刺激就提高嗓子说。
  而乐骚立刻接着再唱起来:
  怎样,妈妈,您从前并不智慧?
   ; ;不智慧,真的!由于我的娇媚,
  我独自学会了做人,十五岁,
  因为,夜里,我没法好好儿睡。
  全体狂吼地叠唱了一回,里韦用脚在车辕儿上拍起来,并且用缰绳在那小白马脊梁上鞭着拍子,而这头牲口如同被旋律的轻快意味托起了一般,纵出了前蹄不断并举的纵步,一种风暴式的纵步,使这些贵妇人颠得挤成一堆,使这几个在车子里压着另外的几个。
  她们如同痴婆子一般都笑得吃吃地立起来了。后来又继续唱下去了,在灼人的天幕底下,将近成熟的收获物的中央,穿过郊野,像驴子一般狂叫,而那匹异常愤怒的小马,这时候正在旅客们的兴高采烈之中,应着每次叠唱的回头就任起性来,于是每次必定用前蹄不断并举的纵步跑这么百十公尺。在经过的许多地方,常常有锤石子的工人立起来,从他们脸上的铁丝面具里边注视这辆怒驰而在尘土当中任意狂吼的车子。
  到了他们在车站跟前下车的时候,细木匠不免伤心起来了:“你们走了,这真可惜,否则大家可以好好儿闹一回。”马丹用理由充足的态度答复道:“什么事情都有它的限度,一个人总不能成天成夜地耍。”
  这时候,里韦的脑子里闪出了一个念头,他说道:“听哟,下个月,我一定到斐冈来看你们。”接着他用一副狡猾的神气瞧着乐骚,并且挤眉弄眼。于是马丹发表了结论:“我们想想吧,一个人总应当放聪明点;倘若你愿意,你尽管来,不过你断不可再闹笑话。”
  他没有回答,后来因为大家听见了火车的汽笛,他就立刻开始和大家来拥抱了。轮到了和乐骚拥抱的时候,他不顾一切去找她微笑当中紧闭着的嘴唇,可是她每次总用一个迅速地偏向一旁的动作躲开了。他固然用两条臂膊抱住她,不过他受了手里握着的那根长鞭子的障碍,每逢他一使劲,鞭子就在乐骚的脊梁上面绝望地乱晃,使得他不能达到目的。“到卢昂的旅客上车!”车站上的职员喊着。
  她们都上车了。
  一声轻轻的汽笛响了,到了车轮开始用一种明显的气力来慢慢转动的时候,几声雄壮的呼啸就立刻由那座轰轰地吐出第一股蒸汽的车头重叠地送出来。
  里韦出了车站跑到站外的栅栏跟前再去看乐骚一次,后来,那辆满载着旅客的车厢在他跟前经过时,他举了手里的鞭子啪啪地刷起来,一面跳着并且使出全身的劲儿唱着:现在我真多么懊恼,我的臂膊那么滚圆,我的腿生得那么好,然而光阴却耽误了!
  随后,他瞧着一幅被人摇动的白手帕儿向远处去。
  ※ ;※ ;※
  她们在一种心满意足的安稳瞌睡里,一直睡到斐冈车站,后来,等到回到店里为了当晚的买卖而梳洗休息过了的时候,马丹忍不住说道:“这还不是一样的,我早已在店里感到厌气了。”
  大家很快地吃了夜饭,后来,大家重新披挂好了之后,就来静候那些常客了;并且点起了小风灯,那盏圣母式的小风灯,向路上来往的人说明着羊群已经回到了羊圈里。
  一眨眼之间,消息就传出去了,没有人知道那是怎么传出去的,没有人知道那是由谁传出去的。斐礼卜先生,银行家的儿子,殷勤得甚至于派了人去通知那位被禁在家里的都仑伏先生。
  咸鱼行经理恰好每逢星期日总有几个同吃夜饭的弟兄辈,这一天,他们正喝到了咖啡,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封信进来了。很感惊讶的都仑伏先生拆开了信封套儿,他的脸孔竟变了色:只有这样几个用铅笔画的字:“装载的 ;ㄓ阋丫寻*了,船到了岸,祝您发财。请您赶紧来。”
  他在好几个衣袋里搜索了一番,给了送信人4个铜子,后来,忽然一下子连耳朵都是绯红的了,他说道:“我应当出门。”于是他举起这页简单而神秘的信交给他的老婆。他打铃了,随后在女用人进来的时候说:“我的大衣,快点儿,快点儿,还有我的帽子。”
  刚好走到街上,他就跑起来,一面吹着一首曲子,然而路程在他看来比往常加长了一倍,他心里的焦急真激烈得了不得。
  戴家楼这家酒店,现在真有过节的意味了。在楼下,船员们的叫嚷声音造成了一种令人耳聋的喧噪。露绮思和佛洛娜简直不知道答复谁好,陪着这一个顾客喝酒,又陪着另一个喝,她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和“两条唧筒”这个绰号名副其实了。同时各处座儿上全叫着她们:她们已经不够应付买卖了,所以夜工在她们看来是辛苦的。
  二楼的沙龙一到9点钟就客满了。华斯先生,商务法庭的审判员,入迷的熟客而只算是马丹的柏拉图式的恋人,在一只角落里和她低声地谈天,并且他们如同一种协商快要成立似的,彼此望着微笑。布兰先生,前任市长,挽着乐骚骑在自己的膝头上,而她呢,和他鼻子对着鼻子,那双短短的手儿在这个好好先生的白胡子里往来摸索。一段光溜溜的腿子从她的掀起了的黄绸短裙里露出来,在他的黑呢裤子上面压着,那双红的袜子是用推销员送她的那副蓝吊带吊住的。高个儿的飞尔南荻躺在沙发上,两只脚压着税务局长班贝斯先生的肚子,上身靠着年轻的斐礼卜先生的坎肩,右手挽着他的脖子,左手夹着一枝烟卷。
  拉翡儿像是正和保险公司经理巨布伊先生有所磋商,后来她用这样几句话结束了谈话:“行,心肝儿,今天晚上,我很愿意。”随后,她独自用很快的步儿穿过沙龙旋起一曲华尔兹舞:“今天晚上,要怎么全行。”她高声喊着。
  那扇门忽然开了,于是都仑伏先生出现了。许多表示兴奋的叫唤爆发了:“都仑伏万岁!”而那个始终旋着身子的拉翡儿快要撞倒在他的胸前了。他用一个怕人的搂抱紧紧地箍住了她,接着一言不发,从地上把她像一片鸟羽似地托起来穿过了沙龙,走到了靠里面的门口,终于在不绝的掌声中,托着他这一件活的包袱,向着那条上通卧室的楼梯上失踪了。乐骚挑逗前任市长,接接连连地吻着他,并且同时拉着他那两绺长须,使得他的脑袋保持挺直的姿势。她利用都仑伏的榜样发言了:“我们走,你照他一样做吧!”于是乎这个老头儿立起来了,整理过自己的坎肩,就跟在乐骚后面走,一面摸索自己的衣袋里的钱。
  只有飞尔南荻和马丹陪着那4个汉子了,后来斐礼卜先生高声叫唤道:“我开香槟酒:马丹戴,请您派人取三瓶来。”于是飞尔南荻贴着他的耳门边儿向他说道:“你来引我们跳舞吧,可愿意?”他立起来走到那架在角落里睡熟了的老迈八音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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