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普雷斯顿先生说,“我怕是叫吉布森小姐在这里站得太久了。”
莫莉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该怎么办,于是便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鞠了一躬告别,转身回家,觉得自己没办成事情心头沉重。她不知道,实际上她已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尽管普雷斯顿先生可能还没有心悦诚服地承认这一点。她还没有走出耳力可及的地方,便听到希普尚克斯先生说:
“对不起,普雷斯顿,影响了你们的谈心。”话她是听见了,但其中的含义她并没有用心琢磨。她只是在想,她来时斗志昂扬,满怀信心,现在是败下阵来去见辛西娅。
辛西娅在等着她回来。她冲下楼来把莫莉拉进客厅。
“怎么样,莫莉?噢!我看出来了你没有要回信。算了,我也没指望要同来。”她坐了下来,好像坐下来可以更好地克服失望情绪。莫莉像犯了错误似的站在她的面前。
“对不起。我能做的都做了。最后,希普尚克斯先生骑马过来,打断了我们。”
“这老头儿真烦人!假如你们不被打断,你认为你会说服他把信还回来吗?”
“我不知道。希普尚克斯先生单单那时候过来,真不巧。我不愿意让他看见我站在那里和普雷斯顿先生说话。”
“噢!我敢说他不会有什么想法的。他——普雷斯顿先生——说了些什么呢?”
“好像他认为你和他完全订婚了似的,那些信是他唯一的证物。我觉得他以他的方式爱着你。”
“他的方式,哼!”辛西娅嘲笑地说。
“这件事情我越想越觉得还是让爸爸和他交涉为好。我对他说我要原原本本告诉哈里特小姐,让忙姆纳老爷叫他把信交出来。不过这种做法非常笨。
“是非常笨!”辛西娅忧郁地说,“不过他会以为你只是吓唬吓唬他。”
“如果你同意,我马上就去说。我说到做到。我只是觉得爸爸会办得比谁都好,而且知情人也会更少。
“你听我说,莫莉——你可知道你是有约在先,你要是告诉,你就是失约——不过也没什么,如果你父亲听说这件事,我就远离霍林福德,永不回来,只此而已!”辛西娅站起来,激动不安地开始叠莫莉的披肩。
“噢,辛西娅——罗杰!”莫莉再没多说。
“对,我知道!你不必提醒我,我不会忘了他。但谁要是听到对我不利的事情就记在心里不放,我就不和他在一个家里过。我那些事也许都是我不对——听起来吓人,其实没那么严重。我刚到这里时多快活呀!你们都喜欢我,欣赏我,觉得我好。可现在——唉,莫莉,我看得出你对我的看法就有了变化。你的脸上印着你的心思——这两天来我已经看出来你在想‘辛西娅把我骗到什么地步!一直在和人偷偷通信,和两个男人半订了婚!’你心里多半是这么想的,其次才是可怜我这个无依无靠总得自己关照自己的女孩子。”
莫莉没有吭声。辛西娅的话中有大量实情,但也有很多说得不对的地方。比如在这整整四十八个钟头里,莫莉对辛西娅只有疼爱,还为她的处境发愁,心情比辛西娅自己还沉重。她还知道,她和普雷斯顿先生会谈时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为此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不过这是接着前边所想而新想起的。她的努力都超出了她的能力,心里一酸,眼睛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慢慢地滚落到两颊上。
“噢!我这个人太刻薄了!”辛西娅一边吻去她的泪水一边说,“我明白——我知道就这样了,是我咎由自取——我没必要责备你。”
“你并没有责备我!”莫莉尽量露出笑容说道,“你刚才所讲有些的确是我的想法。但我疼爱你——深深的爱,辛西娅——我处于你那种情况下,会做出和你一模一样的事情来。”
“不,你不会。不知怎么的,你天生和我不一样。”
第四十五章 吐露心事
这一天余下的时间里,莫莉心情沉重,很不舒适。心里有事隐瞒着,这对她来说太不习惯了——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折磨得她百般难受。
这成了她甩不掉的恶梦,她想彻底忘掉它,然而每件小事都好像在提醒她不能忘了这事。第二天上午邮差送来了几封信,有一封是罗杰寄给辛西娅的。莫莉自己没有信,便伤心地望着辛西娅看信,多想知道信里写了些什么呀。莫莉觉得,辛西娅还没有把她和普雷斯顿先生之间的事如实告诉罗杰,因此收到这些信不应该洋洋得意。然而辛西娅像平时一样,看到信中对她的称赞、崇拜或者爱慕,便容光焕发,笑靥如花。不过,莫莉的思虑和辛西娅的看信都被吉布森太太的得意之声打断了。她把刚收到的一封信推向丈夫,说了声:
“瞧!我说我早料到会这样嘛!”接着她转向辛西娅,解释道:“亲爱的,是你柯克帕特里克伯伯来的信。他真好,希望你到他家去住,帮他们给海伦提提精神。可怜的海伦,我担心她的身体根本没好起来。可是我们接她来这里吧,又会影响亲爱的爸爸在门诊室看病。虽然我可以让出我的化妆室,但他——这个就再不说了!因此,我在信中说了你关心海伦,比我们大家都关心,因为你是海伦的好朋友,对不——我还说你多么希望起点作用——我相信你现在仍然这么希望——结果他们要你马上去,海伦已一个心思地盼着你。”
辛西娅两眼闪闪发亮。“我倒是愿意去,”她说道,“只是得离开你,莫莉,”她压低声音补充道,好像突然感到内疚一般。
“乘今晚的班纳普驿车,你来得及准备吗?”吉布森先生说道,“说也奇怪,我在霍林福德默默无闻地行医二十多年,今天第一次应召于明天赶到伦敦去看病。我说亲爱的,怕是卡姆纳夫人病重了。”
“是吗?亲爱的夫人好可怜啊!这消息简直惊坏了我!幸亏我已经吃了些早点,不然的话我什么也吃不下。”
“别惊慌,我只是说她的病比原来重了些。她自己说加重了,可能只是好转的先兆。不要把我的话往字面以外去引申。”
“谢谢你。亲爱的爸爸总是这么好,怕人不放心。你的衣服怎么办,辛西娅?”
“噢,没问题,妈妈,谢谢你。四点钟以前我就完全准备好。莫莉,跟我一起去,帮我收拾行李。我有话对你说,亲爱的,”她们一到楼上,她便说开了,“能离开那个人出没的地方,我真觉得如释重负。可是我怕你以为我乐得离开你。其实我不愿意离开你。”这话有点言不由衷,但莫莉没觉出来。她只说道:“我确实没那么想。将心比心,我能理解你肯定不喜欢和一个男人打交道私下另是一套,公开场合下另是一套。我相信,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我要力避和普雷斯顿先生见面。可是辛西娅,罗杰信里说些什么,你对我还只字未提。请告诉我,他身体怎么样?发烧病是否已彻底好了?”
“是的,彻底好了。他信写得兴致极佳。像平时一样讲了许多鸟兽的情况,还有当地人的生活习惯等等。你可以从这里看起,”(指着信里的某处)“看到这里。我告诉你说,我收拾行李,你看信,我相信你。这说明我知道你自觉——我的意思不是怕你多看,只是说那些谈情说爱的地方你会觉得没意思。记一下他现在何处,在干什么,具体日期,等等,给他父亲送去。”
莫莉取下了信,一声没吭,在写字台上抄了起来。一会儿看允许她看的那一段,一会又停下来,手托着脸,眼望着信,让自己的想象向信的作者游去,向信中描写的景色游去,不是她自己在这些景色中见过他,便是她的想象力把他描绘在这些景色中。辛西娅满面春风地来到客厅,把她从沉思中惊醒。“只你一个人在这儿?太好了!啊,莫莉小姐,你的口才比你以为的要好得多。瞧这儿!”她举起一个鼓鼓的大信封,接着又赶紧把它装回衣袋,生怕别人看见似的。“怎么啦,亲爱的?”她走过来抱住莫莉亲热,“是不是为我装起来的那封信操心?嗨,你都没看出来这是我自己的那些倒霉信?我这就去烧了它们。多亏了你,小莫莉——我的小心肝,普雷斯顿先生一大方给我寄了回来。两年来这几封信就像握在别人手里的一柄剑,时时悬在我的头上。”
“噢,我真高兴!”莫莉清醒了一些,“我真没想到他会把信还回来。他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现在这件事算是解决了。我真高兴!你有把握他还信之后就不再对你提出要求了,是吧,辛西娅?”
“他可以要求,但我不会答应。他现在已是空口无凭了。我解放了,开心之至。这完全归功于你,归功于你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现在只剩下一件事情,你要是能替我办的话——”(她提这个要求的时候,对莫莉又是搂又是抱地哄。)
“噢,辛西娅,不要求我,我再也不能干了。一想到昨天的事情,一想到希普尚克斯先生的表情,你不知道我多反感。”
“只是件非常小的事情。我不打算告诉你我是怎样收到信的,免得增加你精神的负担。但钱我不能随便托给什么人。我必须叫他把他那二十三镑零几先令的钱收回去。我已经准备好了,外加百分之五的利息,装在信封里封了起来。噢,莫莉,只要你肯把钱交到他手里,我走的时候心里会多么轻松啊!这是最后的一件事情了,也用不着马上就办。你会在商店里,在街上,甚至在舞会上碰见他——只要你把钱随时带在口袋里,就会再容易不过了。”
莫莉沉默了一阵。“钱爸爸可以交给他。这没有什么不好。我可以叫他不要问里边装的是什么。”
“好吧,”辛西娅说,“就照你说的办。我觉得我的办法最好。不然的话,万一事情传了出去——不过,你已经替我做了很多事情,你不愿意再做了,我也不怪你。”
“我实在不喜欢这样偷偷摸摸地同他打交道,”莫莉申辩道。
“偷偷摸摸!只不过把我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