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佳人(又名妻子和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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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佳人(又名妻子和女儿)-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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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的小册子,他会乐得一阅,也会愉快攻读,背熟他能用得上的话句。他父亲爱见人就谈,说起来没完没了,而且忽东忽西地乱扯时自己也全然不知,但那滔滔如流的口才叫他羡慕。霍林福德少爷的气质含蓄内向,所以不是个名扬四方的人,虽说他心地极其厚道,秉性极其淳朴,在自然科学上学识渊博,足有资格在欧洲学术界深孚众望。在这方面霍林福德为他自豪。镇上人摘掉这位严肃认真,举止有点笨拙的领主继承人了不起,因富有智慧而极其受人敬重,他还有过一两项重大的科学发现,只是在哪门学科里有所建树他们就不说了。不过他们可以放心地向来小镇造访的客人这样介绍说:”这是霍林福德少爷——大名鼎鼎的霍林福德少爷,知道不?你们肯定听过他的大名,他在科学上可了不得。”陌生人要是知道他的大名,自然知道他何以成名:要是不知道,十之八九也会装出知道的样子,免得在人前暴露出他们和他们的同伴并不知道这位少爷到底是为什么出的名。
  他妻子去世后留下几个儿子,现在都上了学。妻子在世时一起住过的大房子如今只剩儿子们陪伴,他觉得家不像家,便把很多时间放在托尔斯庄园打发。在庄园里,他母亲为这么个儿子感到自豪,他父亲也非常疼爱他,只是从来都有点怕他。对儿子的朋友卡姆纳老爷和卡姆纳夫人一概欢迎;其实老爷有个见人就请的习惯,倒是卡姆纳夫人真心疼爱这个出类拔萃的儿子,允许他把”各种各样的人”请到托尔斯庄园来,足见她爱子之深。”各种各样的人”是她的说法,真正的意思是指那些懂科学、有学问的杰出人士,完全不论他们出身贵贱;而且,必须承认,也不太讲究他们礼仪是否周全。
  当年老妇人刚结婚来到托尔斯庄园时,吉布森先生的前任霍尔先生便是这家的专职医生。因此多年来每逢他来,老夫人很赏他面子,客客气气地接待他。但他从不打算干涉他来庄园时在庄园吃饭的习惯,他要吃就让他到女总管屋里吃,当然,并不和女总管一起吃。他从来没有受到邀请去那个大餐厅里和老爷夫人共进他所谓的”便饭”,即使有这等待遇,这位聪明健壮、脸色红润、生性快活的医生也宁肯去女总管屋里随便吃一点。要是哪位医学界名人(比如阿斯特利爵士)被从伦敦请来看看全家的健康状况,这位名人和陪名人的本地医学界同行就自然该请霍尔先生赴宴,而且要正式下邀请帖。在这种情况下,霍尔先生便在脖子上围起一层层白细布挡风,一直遮住下巴,穿上短套裤,身子两侧挂上一束束饰带,再穿上丝长袜和带扣的鞋,反正怎么穿戴都极不舒服,然后坐上一辆公共马车,从”卡姆纳纹章馆”隆重出发。虽说这趟赴宴如同遭罪,但一想到第二天他就可以把隆重赴宴的事讲给那些有病专找他诊治的乡绅,他便从心窝里感到那些安慰,”昨天宴会上伯爵生活”,”伯爵夫人说”,”我昨天在托尔斯庄园赴宴时竟然听到……”等等,叫他们听得如雷贯耳。可是自从吉布森先生成了”名医”,坐上了霍林福德镇医学界头把交椅后,事情不知怎么的就起了变化。两位布朗宁小姐认为吉布森先生走红的原因是他有一副好身材,还有”那么高雅的气度”;古迪纳夫太太则认为”那是因为他与贵族沾亲”——”一位苏格兰公爵的儿子,我的天!且不管是不是私生子。”不管怎么说,他走红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他没有时间讲形式,图排场,和老妇人共进午餐,所以经常叫布朗太太给他点东西,拿到女总管屋里吃,虽说如此,这家的头等宾客圈子里总少不了他。假定有位公爵要来托尔斯庄园,吉布森先生可以随便挑个日子与这位公爵共进午餐。他的口音是苏格兰标准音,不是地方话。他那身骨头架子上没有一盎司多余的肉,高挑细瘦的身材就容易造就绅士派头。他肤色灰黄,一头黑发;那时候欧洲大陆上的那场大战①刚结束十年,灰黄脸色和黑头发本身就显得与众不同。他不是个快活的热闹人(卡姆纳老爷叹着气这样说,不过是老夫人批准请他的。),不多说话,人很聪明,说话稍稍带点刺。所以他完全上得了台面。
  
  
  ①指拿破仑战争
  
  
  他的苏格兰血统(他是苏格兰后裔,这是毫无疑问的事。)给了他那种带刺的尊贵派头,让人人觉得与他交往必须敬重他,于是越发相信他出身高贵。经常应邀去托尔斯庄园作客赴宴当然很风光体面,但他多年来没觉出这里头有什么快乐,只不过是出于职业原因不得不走的一种过场而已,谈不上知己交往。
  然而自从霍林福德少爷重返庄园住下不走之后,事情就不同于往昔了。吉布森先生真正听到了、学到了他真正感兴趣的事,这使他在读书求知上有了新境界。他经常遇上科学界的领袖人物,都是模样古怪、心地纯朴的人,对各自的专业极其认真,也注意到他们对他的理解很看重,因为他的理解发自本心,充满智慧。可不是,日子一久,他也开始写文章,给医学期刊中学术性较强的那一家投稿,这样既能发表自己的见解,又能接收信息,吸收精深思想,他生活中有了新的追求。他和霍林福德少爷之间的交谈并不多;少爷沉默寡言,生性腼腆,他行医太忙,两人很难通过不懈的努力做到相互沟通;按理说,两人社会地位高低有别,有碍于常来常往,这样的障碍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除的。可是他俩却一见如故,你来我往打得火热。两人靠的是互相尊重,心灵相通,友谊之牢固是许多自命有知己之交的人望尘莫及的。他俩也因此感到快慰;吉布森先生当然更觉得快慰了,因为他的交往圈子里既有学问又有教养的人相应少一些。的确,他平时交往的人中间没一个赶得上他的,这叫他老觉得心灰意冷,虽说他从没有认识到为什么会这样。比如接替布朗宁先生担任了教区牧师的艾什顿先生,人品好极了,一副古道心肠,可是胸中实无任何创见;平时谦恭惯了,懒得动脑,只要不是明显的异端邪说,听什么意见都点头称是,还爱讲些老掉牙的俗理充高雅。吉布森先生有一两次寻开心,故意引诱牧师对一些论点点头称是,说”完全在理”,又对一些提法表示同意,说”怪是怪,但毫无疑问对”,终于把可怜的牧师诱进异端邪说的陷坑里。艾什顿先生猛然醒悟,已经陷入解不脱的神学困境中,便痛心疾首,对刚才点头称是的态度当真展开自我批评。吉布森先生一看这般情形,就再没心思逗着玩了,赶快拨转话头,回到英国国教三十九条教规上,使出全部的诚心和善意开导他,这才能平慰牧师深受谴责的良心。除了正统的宗教观念外,谈别的任何话题时吉布森先生都能占据主动,游刃有余,可是正统观念以外的话题牧师多数不懂,因而只是和颜悦色地表示领会,并不知道妙在何处。牧师有一些私人财产,没有成家,过着优雅懒散的单身生活。虽说他本人在教区里比较贫穷的地方走动不勤,但他向来扶贫济困,乐善好施,因为有这样的习惯,有时便会表现得极富自我牺牲的精神,只要吉布森先生或任何人明白告诉他谁有困难。”吉布森,我的钱包你随便拿去用,就当是你自个儿的,”他常这么说,”我生性懒散,不爱四处走动,不爱找穷人闲谈——就是谈了恐怕也谈不出个名堂——但我非常乐意啥都交给你,你看谁需要就送给谁。”
  “谢谢。我觉得我经常向你提出要求而且毫无顾忌。不过你要是允许我提个建议的话,我建议你到穷人中间去时不要费心去对他们讲演,有话说一说就行了。”
  “我看不出这中间有何不同,”牧师有点烦躁地说,”不过也许有不同,我毫不怀疑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不应该讲演,可讲演和讲话对我来说一样困难,你还是让我什么都不要讲,出上十英镑钱算了。”
  “谢谢。你这样做我不满意,我看你自己也不满意。不过那些穷苦人琼斯、格林之辈可能欢迎你这么干。”
  每次说出这样的话后,艾什顿先生就可怜巴巴、疑疑惑惑地往吉布森先生脸上观察,像是问这话是否带刺。总的来说,他们还是和和气气地谈下去,只是一超出大多数人共有的交往经验谈起各自交往的具体圈子时,他们俩便觉得对方的圈子实在没意思。其他人里吉布森先生最喜欢交往的要数乡绅哈姆利老爷了,至少在霍林福德少爷重回故里之前一直如此。他家祖祖辈辈享有乡绅称号,历史像本地的传说那么悠久。不过这一带比他阔的地主多的是,他充其量也就有八百英亩左右的地产而已。然而他家早在听说有卡姆纳几代伯爵之前就享有那份地产,也比希利·哈里森家买下科尔斯通庄园早。霍林福德镇上还没有人知道哈姆利家哪一辈不曾住在哈姆利庄。”从七国①时代起就住在那里,”牧师说。”不对,”布朗宁小姐说,”我听说早在罗马人之前就有多少辈哈姆利了。”牧师正准备客客气气地同意,不料吉迪娜夫太太进来,推出更令人吃惊的论断。”我一向听说,”她慢条斯理地摆出老前辈的权威架子说,”早在异教时代就有多少辈哈姆利了。”艾什顿先生只好躬身赞同,说:”可能,很可能,夫人。”不过他说话时的态度毕恭毕敬,致使古迪纳太太踌躇满志地四面一望,那模样就等于说:”教会都认可了我的话,看谁敢有异议?”不管怎么说,哈姆利家即使不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也的确是很古老的家族。他们家几百年来没有增加地产;他们就守着自个儿的那些家业,也实在不容易,一百多年来不曾卖掉一小块。但他们不是敢闯敢干的人。他们不搞贸易,不搞投机,也不实验任何形式的农业改革。他们不在任何银行里积累资本,也不搞他们搞起来或许更适合的那一套——私自贮藏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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