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叫我小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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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叫我小妖精-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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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的乞求提醒了我。   
  写作也许正让我变得六亲不认、居心叵测。我强行孤立自己,游到了另一岸,,与对岸的你们为敌。我 开始歇斯底里,疯狂地出卖、诅咒别人和自己。   
  绝大多数被我提到的人,都将平庸而死。无论他们是否真的像我记忆中的那样逞能,一旦我拿起我的武 器,我的笔,他们顿时缴械,成了弱者。也许我在写作中任何一次有心无意的提及都会给他们带来灾难。   
  两伙人争吵,都觉得自己是受害者。只许一伙人诉苦,不许另一伙人声张,那样太残酷了。万一正好我 的记忆有误,受害的恰恰是默无声息的那一方呢。   
  人不能太维护自己的直觉,我们自以为是的直觉说不定就是错觉、幻觉。   
  生命是一场幻觉,究竟我的生命是谁的一场幻觉。   
  不断丢失的东西,偏偏在意外得不可能的地方找回,你是愿意相信自己放失手了,还是固执地认为是别 人动过。   
  我永远选择前者。   
  我丢失了东西,除非被人偷走了。心里总是很有把握,从不担心,等它重现。不要狡辩,不要推卸,只 有这样我们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我可以在写作里、回忆里坠入情网、仗义执言,何尝又没有虚情假意、横行霸道。   
  万一真相只是我的一面之辞。   
  我从小就领教到过那种百口莫辩的委屈和冤枉。   
  我不想把它们强加在别人身上。   
  叫我如何信任你们。如你们所说的,你们是那么爱惜我、器重我,偶尔在我身上犯错也是无心之过。我 自己都不敢相信,你们也觉得自己大言不惭。   
  我在电话里对堂表讲了我的女同学。我想知道她怎么看待。   
  她说你的女同学实在是自做多情,被你写应该是她的荣幸。   
  我觉得堂表站着说话不腰疼。   
  如果我说我同样写了堂表你呢。   
  我不敢说,因为结果肯定是她从电话里跳出来,捆起我,翻箱倒柜地搜出稿子来,一把火烧了它。也可 能她已经感觉到我在写她了,因为分离,她也不那么确信。这个和我的生命如此接近又如此迥异的大姑娘。 她不堪设想,我们心照不宣。   
  我们在这个世上,百转千回、千辛万苦、万劫不复。我在为爱情明知故犯的时候,为写作也会。我已经 舍不得回头了,懒得手下留情。   
  从小到大,没有人尊重过我。现在我要完全遵从个人的回忆,哪怕不断冒犯了集体的记忆。     
第四十三节     
  两个老师为争夺补课费而头破血流是两个学校争夺生源的缩影。   
  当时这个城里只有两所大型的小学,一所叫做敦梨小学,堂表就读过。一所是我在读的梨宾小学。   
  敦梨小学创办很早,校址在梨水河畔。我读的梨宾小学是后来开办的,师资明显不如敦梨。家长送孩子 有就近的,也有舍近求远的,两所学校差不多一样热闹。梨宾比敦梨隔西门西近。西门西两边错落着两个小 学的学生们,敦梨敦梨吃饭第一梨宾梨宾屙屎第一的对抗声划破长空。   
  每年两个学校都要通过派学生参加市里组织的舞蹈、诗歌演讲、作文大赛、示范课的比赛来一分高下。 我曾经参加过演讲比赛,不过没有讨好。   
  我那个时候太难看了,头发稀疏,额头鼓鼓、很宽大,像螃蟹肚子上可以揭开的壳。三天两头就穿堂表 穿剩了给我的尼 龙衣。   
  那时侯我远远没有现在这么自知之明。我还不知道我完全是凑数、垫背、反衬别人去了。   
  我为了参赛服装而发愁,我阿姨给我一件白色的旧外套,像个吊丧的。我母亲也看不过意,很重视,决 定到街上给我买一件新衣服。从来没有给我买过衣服,竟然不晓得在哪里买,买了一件高价衣回来,发了几 个月的牢骚,只穿一次就小了。给了我小表妹,被我阿姨改得稀烂。   
  我总是不合时宜,在自己难登大雅之堂时踊跃无比,小学生演讲无非是看谁样子甜美、谁嗓门大。等我 到了大学以后,稍稍长得有些规模,能够抛头露面了,我反而厌倦了这些活动。大学里在实力、能力的幌子 下,简直就是选丑。学生干部一个比一个奇形怪状,一届报复一届。   
  梨宾出了一个令全市人民闻风丧胆的女老师,汪老师。   
  家长把哭闹的孩子送到梨宾,总是恐吓说,再哭,再哭,叫你们老师把你剁成几坨。   
  这位家长随手指了一个老师,就是我们的班主任,气得班主任她一个下午吃不进去饭。   
  汪老师教我们自然。她的论文获过奖,文笔了得,后来她被收审以后,还尝试在狱中写自传。她看上去 是个矮小的、了无生趣的中年妇女。难怪她男人会嫖娼。   
  她的男人在他单位领导的领导下嫖娼,屡教不改。   
  她要求领导要嫖就嫖,她还可以请客,当然不是请领导嫖她自己,只要不带上他去嫖就好。领导没有引 起高度重视。她绝望地展开了报复。   
  会为一个男人忌嫉妒成这个样子,自然舍不得杀害这个男人。况且她男人嫖过的不能折合到一个人身上 ,工程量太大,杀也杀不完。她想到了杀掉领导的小孩才有警世作用。   
  有人说她杀害领导的孩子之后,大卸八块,亲自扔到了堂表家附近、我们常去写生的水库附近。又有的 说只拦腰一刀,对折以后装进麻袋,让一辆三轮车拖走。   
  可见开始我父亲所说的那种招摇过市是荒诞不经的。   
  那个水库经常惹事。就是去年,我二伯父早上起来带着黑宝散步,散到中途,黑宝不肯走了,怎么拖也 拖不动,只好由它扒一个土坑出来。它扒出来一个黑色塑料袋。抓破了一看是一把金色的头发,二伯父以为 是哪个服装店扔的塑料模特。用脚一踢,是软的。他当过保安,立即反应过来报了案。   
  一共是三具尸,一家三口。   
  有人恭喜我二伯父,说这三人正是某个报纸上重金悬赏要寻找的三个人。有些遗憾,人都死了,是要寻 人而不是寻尸,赏金肯定要大打折扣。   
  又有人说是卫校扔出来的人体标本。堂表是从卫校出来的,一口否定。人体标本很贵,至少几万块一具 ,这几具看上去还很新鲜,不割个稀巴烂,怎么舍得扔。   
  我堂兄来了,没好脸色给我二伯父看,原来这一家三口在大庸旅游遭人谋财害命了,因为是外地人,没 有亲戚认领,已经在这边结案了。怕传出去影响游客生意,偷偷拉到偏僻的水库来,三两铲子埋了,这件事 是我堂兄一手负责的。偏偏我二伯父又发掘出来了。   
  这个水库很邪,明明淡水流域,却生长出一种很像水母的浮游生物。这种生物摊开了只有拇指和食指圈 起来这么大,薄如蝉翼。我表兄首先发现,捉了几脸盆在家里给周围的孩子展览。附近经商的妇人也陆续发 现了这种奇怪的生物,比起她们在小学大门口出售小蝌蚪、把啤酒瓶在烈火里融化成拳头大的水晶球去贩卖 ,这个玩意儿更畅销一些。不过这也不能算养宠物,这种生物不通人性,相处久了也没什么意思,就图个新 鲜。   
  我用墨水瓶关一只,带到学校里玩。我在家里给这个生物换水,失手把它掉进沟里,捞起来后,它们已 经不能一张一合了,我想到胡大太刚刚在沟边站过,是不是她吐了痰,擤了鼻涕。真正的它们已经溜走了。   
  妇人们还把一副围棋拆散了,黑子用白字、白子用黑字写了一些小名,不写姓,只写一些有性别的名, 还是亲昵通俗的叠词,菲菲、芳芳、霞霞、杨杨、涛涛、伟伟等等。粘上一根绳索戴在脖子上,一块钱一个 ,是大家的护身符。   
  报社派人来采访她,问她后不后悔,要是她肯忏悔的话,就给她拍一本警世录、教育片。一不小心她又 成了明星。她微笑着拒绝了,她说她根本不后悔,是她男人先辜负了她,是他的领导罪有应得,甚至她豪情 万丈地说要杀光天下所有婊子。   
  我祖母每天都收看关于她的访谈,连重播也看,很赏识她,恨不得去探监,提上饭菜给她饯行,我看她 们可以歃血为盟。   
  她的儿子和我同班、还同过桌,全班只有我跟他讲话。他是个枯瘦的孩子,写得一手好粉笔字,我们班 的墙报都是他办的。   
  他偷偷对我说他是亲眼看见他母亲被枪毙的。   
  她开始还口硬,开宣判大会时都还朝台下高傲地微笑,像是我们课本里的英雄就义。直到刑车出了城, 没有了人围观,冷清下来,她开始喊冤。没有人理她,车照样往前开,沿着梨水河,开进了一大片竹林。   
  他作为她的儿子也觉得她杀了人以命偿命是应该的,没什么好冤枉的。都想劝劝她别喊了。又一想,她 喊叫的机会不多了,不必制止她。   
  她也许是开始怕死了。   
  她被拖到那片竹林里,隔了半天,响了两声枪。   
  我父亲说他们那辈人里出了个毒枭,是个女演员,拖去枪毙的时候,一个班的战士换光了还打不死她, 不是她刀枪不入,而是太美了,实在是太美了,他们下不了这个手。   
  我二伯父说一枪打不死会很疼,有的杀人犯疼得要回过头来骂娘。   
  我祖母说解放时处决一个土匪还是用刀砍的,土匪头子杀气腾腾的,嘴巴里塞满了石灰。刽子手没有被 土匪买通,但他是个精明人,知道兆头不好,也是怕报复,留了一手,只砍掉土匪头子的半边脑袋,一些皮 肉连着,头没有脱落下来。不过鼻息是没有了。观看的人刚刚松了口气,听见城墙下面稀稀拉拉的,有人攒 动起来,大约是来接应的土匪们。倒在地上的土匪头子听到响动,腿一蹬,立即活了过来,捧着自己快要掉 落的头,摇身纵上了城墙。   
  他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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