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让了块前海的地王给方家老二,方叔叔应该不会再说什么了吧。爸,您还是安心养病吧,费神的事儿还是先放一放。”
关意晟本是好意劝慰,关孟河却听出了其他的意思,一阵怒气直冲心头:“不要以为我在家呆着,外面的事儿我就管不了了!要么你就干脆把我气死,不然,你那些龌龊想法最好是给我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关意晟低头,嘴角讥讽地弯着。龌龊?究竟是谁做下的龌龊事儿?他不想和他多说什么,抬眼看着面色涨红的关孟河,似笑非笑地说:“您尽管放一百个心,您担心的事儿绝对不会发生。”
关孟河本以为儿子已经是颗铜豌豆,蒸炒炸煮通通不熟不烂,乍听他这么一说,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您真想知道吗?”关意晟远远看见管家从主楼里往这边儿走来,敛了脸上的神色,“走吧,王教授应该已经到了。”
到了前厅,冯月华已经在招呼客人。外人面前,自然是父慈子孝母贤,看得王教授直呼关孟河好福气。这位教授算得上是国内心外的第一把刀,与冯家是世交,只是当时关孟河发病的时候,他人正在国外参加一个学术会议。王教授拿出一叠检查单据和手术纪录递给关意晟:“我把你父亲入院开始的所有资料都过了一遍,一些需要重点关注的检查项目和指标,我已经标在上面了。这个手术很成功啊,只要注意好术后的保养和恢复,基本没有什么大问题。”他又笑着对关孟河夫妇说:“我今天来啊,主要是惦记着你们家那几罐好茶叶,讨茶喝来了。”
冯月华笑着站起来,手一扬:“跟我还客气什么,咱们去茶室坐坐吧。”关孟河也站起来,笑着附和。王教授摇摇头:“今天老关你就只能闻闻茶香了。术后的注意事项,欸,小晟啊,我也列了张单,回头你也给家里管事儿的人看看吧。”关意晟点点头,于是三人便说说笑笑地去喝茶了。
关意晟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着那叠厚厚的资料,怔了一会儿,才拿过来放在手中,一页一页地过。王教授标注的地方,之前主刀的医生也已经嘱咐过,并没有其他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他对比了关孟河入院时的检查报告和这次复查的报告,那些危险的超标项目也都已经逐渐接近正常范围。他把东西都放回茶几上,起身招来了管家,把王教授写的注意事项递给了他。管家接过去,匆匆看了几眼,迟疑着说:“这几个医生都说是要饮食清淡,少荤腥油腻。我看你爸他脸色发白,想着肯定是手术失血过多。能不能问问医生看该怎么补补血?”
手术失血?关意晟突然地怔忪起来。关孟河做的是微创手术,论失血,怎么也不会过多。他只是想起了那一晚林朝澍忍着泪要给高弘毅捐血,最后自己却因为血糖过低昏倒。如果说要补血,她大概比关孟河更适合。
“刘叔,您能不能让厨房炖点儿燕窝粥,回头我走的时候要带走的。”
管家尽管心里疑惑,但也不会真问出口,点头称诺,便脚不沾地地去厨房了。关意晟不想去打扰几个长辈叙旧,绕过沙发便往楼上走,回自己的书房去处理公事。只是,走到半道上,他却越走越慢,最后更是如石膏像般僵立在楼梯上,然后,旋身飞奔着朝茶几而去,抖着手在一堆形形**的检查单里翻找,最后拎出一张薄薄的血液检查单,拿到眼前,反反复复地看着其中一项检查结果——血型:AB型RH阳性。他分明记得,那一晚,林朝澍跑到护士的前面,说自己是O型血。这不可能!这两个人中,一定有一个人错了!
关意晟是学生物的,一个AB型血的人,不可能会生出O型血的子女,这对他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常识。一般来说,去医院看病时,大部分时候都不会检查人的血型,除非是病人自己要求。关孟河是因为要做手术,必须检查血型。所以,错的人,只能是林朝澍。可是,如果林朝澍也没有错呢?这是一个不理智的想法。弄错自己血型的人不在少数,有时候是想当然,有时候只是记错了。可是,对关意晟来说,这个微小的妄念就像是被风扬起的蒲公英,一直在脑海里盘旋不去,洒下满地怀疑的种子。
他觉得血往头上涌,在血管里鼓噪着,激得额角上一突一突。他忍着身体里一阵一阵的战栗,抖抖索索地掏出了电话,拨通了林朝澍的电话。听到那边林朝澍的声音,他才稍稍地定了定神,声音暗哑:“你是什么血型?”
“…我是O型血。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自己是O型血?”
“突然问这个干吗?”
“先别问,只要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自己血型的。”
“…生一一的时候是难产,失血过多。当时我没有买保险,光是输血这一项费用就让我头疼了半天。那张单据,我对着看了很久,肯定是不会记错的。”林朝澍低低诉说,再苦痛的过去,被时光一浸染、冲刷,便慢慢失了棱角,面目温润模糊起来,“你问这个到底是为什么?”
关意晟久久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狠狠地捏紧了手里的手机,蓄了一手心的冷汗。过了好一会儿,林朝澍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又得不到回应,只好挂断了电话。关意晟听着那头“嘟嘟嘟”的忙音,慢慢地回过神来,又重新拨号。
“你到底想干吗?”林朝澍被他不寻常的态度惹得有些不安起来。
“你在哪儿?”
“在家。怎么了?”
“你等等我,我大约1个小时后过去找你。”
不等林朝澍回应,关意晟便挂掉了电话,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走去。关孟河与冯月华已经多年不住在同一处房间里,甚至也不在同一层。这个家里,二楼是关孟河父子的房间,三楼则全是冯月华一个人在用。关意晟打开关孟河卧房卫生间的门,小心翼翼地从梳子上取下了几根头发,放入纸巾里包好,经过房间的小吧台时,见到一只明显使用过的玻璃杯,想了想,也一起拿走了。
从老宅出来后,关意晟先是直奔自己的实验室,把头发和玻璃杯保存好,又拿了几个口腔采样的工具,径直朝林朝澍家而去。车还未开到家属大院的门口,远远的,他已经看见林朝澍正陪着女儿在空地上玩直排轮。车还没停好,林朝澍已经领着林一一走过来了。
林朝澍指了指关意晟的方向,林一一便欣喜地笑了起来,三步两步就滑到了他跟前,拽着他的衣角,满怀期待地说:“关叔叔,你是要带我出去玩儿的吗?”
关意晟摸着她的头,心里五味杂陈,太多的思绪缠绕心头,只能一一压下。他笑着说:“今天叔叔有急事,过两天,我带你去海边儿玩,好不好?”
“还要过两天啊…”林一一的情绪呼地就低落下来,噘着小嘴,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关意晟说,“关叔叔您说话算话的吧?”
“行了!关叔叔什么时候骗过你?!”林朝澍见他被孩子的眼神逼得好似马上就要缴械投降的样子,赶紧拉住了林一一,对着他问道,“你今天很不对劲。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关意晟深吸了口气,镇静地说:“你不是一直担心一一的身体?我…我今天刚联系到一个国外的实验室,他们在做的一项研究可能对一一有帮助。”
“真的?”林朝澍想也没想过是这个答案。自那一晚之后,关意晟说到做到,严守两人相处的分际,只把心思用在女儿的身上。今天他这么焦躁不安的样子,她还以为他又有了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是。不过,我需要你和一一的DNA样本。”关意晟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头朝一一笑了笑。
得到母女俩的样本之后,关意晟一刻也不想多留,迅速地回到实验室,关掉所有的手机,拔掉固定电话,一心一意地把自己关在了实验室里。
第57章任是东风吹不展
“无论什么样的感情,都经不起一再的挥霍与忽视。”——关意晟
毫无疑问,关意晟是狂喜的。
关意晟的面前摆着几份DNA的对比检测结果。终于,他得到了一个确定的答案,却又陷入了更深的迷惑与迷惘之中。
他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并不是仅仅将林朝澍和关孟河的DNA做了比对。为了让结果更加确实无伪,他将自己、关孟河、林朝澍和林一一四人的DNA都进行了交叉对比。关孟河、林一一和自己,的确共享着遗传信息,而唯一与林朝澍有亲缘关系的人,只有林一一一个人。换句话说,林朝澍只是林一一的妈妈,她并不是关孟河的女儿,更不是关意晟的妹妹。
从不敢相信,到再次求证,到最后接受现实,这个过程与当初自己得知林朝澍所谓的身世“真相”时何其相似?他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觉得肩上沉沉压着的,心上重重放着的,通通都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在回过神来的那第一秒钟,近似于狂喜的情绪从他心底慢慢升起,他拿起了手机,想马上就告诉林朝澍。只是,在等待手机开机的这一分钟时间里,情绪沉淀,理智抬头,思量再三,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现在,他只是知道了事实,却并不知道事实的全部,还有很多问题依然扑朔迷离。为什么关孟河当时做的DNA对比会得出那样的结果?如果林朝澍不是关孟河的女儿,高云清为什么会写那封信?信里的那束胎毛又是从何而来?…假如关孟河与高云清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这就成了一个绕不出去的死胡同。
所以,关孟河与高云清这两个人,必定有一个人是在说谎。在关意晟看来,两个人都有说谎的动机。只是,无论是谁,都是难以接受的答案。虽然他对关孟河已经深感失望,可是,如果关孟河连这样的谎言都能编造,那就远远超过了关意晟可以理解和容忍的底线。而更为重要的是,对于林朝澍来说,高云清是她黑暗过往里唯一的星光,若是将真相挖掘到底,他们之间的确再无阻碍,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相爱,但却是以打破林朝澍对母亲的信仰为代价,这样的结果又是关意晟想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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