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候天真地以为,男人嘛,大概就是大胡子那种成天满身汗臭,不是窝在酒馆吃酒喝肉,就是去青楼找花姐儿快活的人,没事儿时睡得鼾声震天,有事儿时便威风下拳脚。
照这么来看,我觉得我并不怎么喜欢男人。
青楼的花姐儿们听我道来后笑得花枝乱颤,抖着香粉帕子不约而同道我还小,哪里懂得情郎的好。
情郎算个屁,眼下施姑娘我就要去成就远大的修仙之路了!
等我灰头土脸挥舞着小细胳膊,历尽万难登上山顶阆风宫时,记忆中的疯癫道人一早笑眯了眼,捋着须在石阶尽头的宫门前等我,看来已是久候多时。
彼时,我还是个十多岁的黄毛丫头,而二十出头正值风华的瞿青师兄,便立在一脸期待的师父身后,含着浅笑看我。
如沐春风啊。
看到师兄的第一眼时,我险些就忘了来阆风的初衷,只满心觉得自己这个一时间做下的决定,看上去明智极了。
也是自那后我才知道,打扮妖娆艳丽的花姐儿们口中的“玉面檀郎”,大抵该是副什么模样。
在阆风的几年里,因为是教派中唯一的女弟子而没有其他姑娘家可以私下交流,除了跟着师兄勤奋练功,余下功夫我都窝在云山阁中翻阅藏书。
那时候虽然已跟着师兄学过几年字,对着晦涩难懂的藏书难免还是有几分退却,可做上执剑长老后为了能精益求精,我的劲头是极大极大的。
就是抱着此种不屈不挠的精神,机缘巧合下,居然叫我发现了九天娘娘承传下来的阴阳双修学说。
字虽看得不太懂,图我还是认识的。
妖精打架,白花花,有点像青楼的花册子。
但我坚信,二者有本质上的区别。九天娘娘说的不能有假!
在我心中,师兄不光是个美人,还是个十分厉害的美人。
我想,若能与师兄双修,假以时日必能有大造化,却不想在兴致勃勃地与师兄分享这个惊人发现后,看到师兄毫无征兆地黑了脸。
师兄从没黑过脸,我有点不明白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翻脸比翻书还快云云,我倒觉得男人这方面的潜质也不差。
为了能讨好师兄,我不顾派规,偷偷跑去禁闭的后山,在所谓“有起死回生功效”的曲池里翻腾了好几天,终于成功地潜到湖底秘洞中,挖来那种漂亮十分的青色石子。
瞿青是师兄的名字,我觉得漂亮的青石子特别配他。
不顾衣衫湿漉,我连夜捧着好不容易取来的青石子去师兄房里向他赔罪,腆着脸又再提了一次双修的事。
这次,师兄不仅黑了脸,险些拉我去床上毒打了一顿。
大手一挥,打翻了我喝了几肚子水才辛苦寻来的青石子。
这是他第一次要动手打我,打之前还差些撕坏我的衣服。
已经不是黄毛丫头了,十六岁还要挨打,说有多丢脸,就有多丢脸。
我憋屈万分,觉得师兄根本变了个人,哪儿还有平时的温柔,根本没法儿再沟通了,便酸着鼻子跑了。
这一跑,就跑下了山。
若不是因为那次争吵,便也不会有后来的方迤行和施子锌。
五年后,当我带着大小徒弟齐齐回返阆风之际,往日因顽皮给师兄添麻烦的愧疚心情一涌而上,我当即下定决心,往后对着掌门师兄,绝不再那么没大没小。
是以才有了今日的可敬可畏。
对于我当初的不告而别也好,后来对迤行犯下的错事也罢,身为掌门,师兄从未训过我一个字,怒极了至多也就是多叫几次“阿芙”吓唬吓唬我,连最基本的思过罚抄都不曾有过。
所以才说,师兄像是我的亲兄长那么好。
此刻,我的“亲兄长”将我叫到会客室里等候了半晌,姗姗来迟后又品了半天茶,将冷汗涔涔的我晾在一旁不闻不问。
砍头不过碗大疤,师兄,你倒是给句话啊。
等掌门师兄喝够了茶,微笑着挥退了一旁的小弟子,才心满意足地挑了那双水眸看我,唤,“阿芙……”
我一激灵,旋即呼天抢地,“我真的错了!师兄饶命!——”
不待他接着往下说,我先行主动认了错,顶着一副苦脸,差些就没给他跪下。
作为师兄妹,我是没必要行这么大礼的,但师兄是阆风掌门,地位一下便拉了开来。
见我要跪,师兄并未用绝世高人的惯用伎俩——什么挥袖间鼓荡真气将人托起,免了她的礼——而是快步过来亲手扶了我。
温热的手握着我的胳膊,我低着头,感觉他的目光似乎落在我的脑顶心,发漩儿附近热热的。
师兄话语间柔和万分,“这是做什么?喊你过来只是谈谈话,做什么摆出这么一副要杀要剐随我便的脸?”
我一愣,抬头看瞿青师兄。
笑得不像是假的。
什么?只是谈话,不是……不是兴师问罪?
师兄将我扶正了,重新按在藤椅上,“只是谈话,并非兴师问罪,师妹且安心。”师兄姣美的薄唇动了动,如是道。
什……什么嘛!虚惊一场。
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当即觉得身上也不冷了,心口都不闷了,一开心又连喝了半杯茶,根本忘了要去出恭一事,翘起二郎腿悠闲道,“师兄要问什么,尽管问罢。”
师兄“嗯”了一声,“听说……师妹最近在剑灵山上下得频繁,身子可好些了?”
一问之下,我差些将已经喝下去的水呛出来。
不着痕迹地捶了几下胸口,我面不改色,“经过爬山锻炼后,师妹明显感到体力有所提高,想来,身子定是好些了。”
师兄很容易被糊弄,顿时喜笑颜开,“那便好……”
想象中的刁难并未来到。
之后师兄又随意问了问,无外乎是我心口还爱不爱痛,身体还冷不冷,功力散了大半后的身子习不习惯,我都一一安抚了师兄的担心。
此番谈话在亲和十分的氛围下结束了,见天色不早,师兄便提议亲自送我回去。
暮色四合时,位于昆仑之巅的阆风宫外金光漫山遍洒,高高低低的龙爪槐在微风拂动下时而摇摆发出沙沙响动。
我心情还不错,一路上聊了些枯燥的派内事务也不觉烦,直到近了我的小屋,道别后准备转身回屋时,却突然被身后的瞿青师兄唤住。
我回头。
师兄整个人被罩在金澄暮光之中,背着光的神情,又一次让我觉得难辨喜悲,一如多年前的那个清晨。
我呆住,他却走近了。
来到身前冲我伸手,似乎是从我头顶拿下什么树叶子,他顿了半天,柔着嗓子问,“阿芙,我听说,你向迤行求嫁了?阿芙……你原来,竟是中意迤行的么?”
轰隆隆隆!——
我顿时如遭雷劈,吓得说不出话了。
我知师兄他说话办事向来都有他的风格,很少如我这般莽撞直接,却不想绕了这么大弯子,还是回到了起点。
不是说好了不兴师问罪的么……耍赖皮……
我支吾半天,抠着手不敢抬头看师兄,硬着头皮做了一只死鸭子。
师兄笑了,声音特别轻。
他说,“倒是师兄多事了,阿芙若是求嫁,又怎么会不中意呢?”然后又笑了。
如此自问自答了一番,师兄似乎并不在意我的回答。
我有点奇怪。
问我问题,我没回答,他不仅不怪我,反而因为没有听到答案而开心了。
片刻后,在我还困在这没有头绪的问题之中时,师兄屈指弹了我的额头。
我捂着脑门一声怪叫,跳开半步,旋即眼泪汪汪地看那始作俑者,心里有些不敢置信。
如此亲昵动作,师兄他多少年没有对我做过了,现在突然一做……
还是那么疼!
“求嫁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阿芙你要晓得,情之一字,并非是你想如何,便能如何的。有时候,抓得越紧,反而倒什么都抓不住,你可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妈咪妈咪哄!
还要日更到周五啊!日更怎么没人看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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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诱拐徒儿做相公?(三) 。。。
章零⑧
师兄怎么这么好心?什么时候成了我的情感导师了?
对这事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想他那句话,却是有些道理的。
纵观“我追方迤行跑”的这段时间里,他不但没能跟我熟络起来,关系反而越来越僵,导致方迤行现在一看到我,身体就惯性僵硬,面色总是一阵青一阵白。
除了师徒面上该有的礼节,一句多余的话他都不愿同我多说。漫说娶嫁了,就是连基本的情谊都谈不上。
开始我不以为然,只信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后来不经意间听丹房执务弟子提及,迤行最近一段时间问他要了许些宁神安眠的药丸……
不知为何,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像是他烦恼的根源。
方迤行好不容易养得红润的面色,在经过我这么几次折腾后,又变得像刚苏醒那会苍白了。
男女情事我没什么经验,弄不懂炊事房里老师傅说的那些“男女之间啊,谁要是先给出了心谁就倒霉咯”的说法,只是后知后觉想到,最初那些年,我对方迤行也不过尔尔,他那时不也……
我觉得是需要改变作战策略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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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师父,方迤行和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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