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云溪最后一个到达。她算是主人,一切自然由她主持,在这方面金宏、尉迟尊都没有异议,毕竟论到私人关系,他们之间的牵扯可谓错杂。
夫妻、兄妹、对手。爱情、亲情、敌对纠缠在一起。其中的无奈与落寞想来大家的感触都不小,更何况这些年过去了,有些人早已消逝。谁在为谁痛苦,谁在思念谁,已经再也分不清楚了……
其实这次会面对他们三人来说,也是私下里的一个了结,二十几年地恩怨纠葛,大家最好一笔算清,因为再会面时,或许已在天上,也或许地下,谁能保证下一个二十年后大家又会如何?也许有人早已消失于世了吧?
三张龙案,三张锦绣龙椅,帐外三方军士对立,如同当年方昌会面的排场,只是如今和谈桌前多了个女人,这个女人在二十年前只是个用来缓和政治气氛地摆设,如今却成了其中一员,让人不得不大叹世事无常。
金云溪踩进帐内第一眼看到是她的兄长金宏,十几年没见了,却已老成了这般模样,在她的印象里,兄长始终是一副霸主的精气,如今事过境迁,霸道眼神尤在,只是少了好多光彩,怕是早被皇嫂带去了吧,这个与世无争的女人用一世地淡然带走了一位帝王地心……
金宏对面的正是魏帝尉迟尊,望着她的眼神里有很多值得人玩
西,爱情?他们之间的爱情到底存在了多久,又到底 存在着呢?金云溪完全不记得自己何时爱上的他,也许这样的爱情才会更长远?相守成了种幻想,相恋成了种寄托。他们走到这一步到底谁对谁错?此刻金云溪也弄不清楚了,或许他们相爱本身就是个错误。
岳北南立于母亲左侧,盛图立于右侧,岳北南打量的是尉迟尊身后的年轻男子,无疑,根据他的查探,这人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即大魏国的储君!而盛图打量的却是尉迟尊,他们之间的隔阂起源于多年前的某段对话,这对话除了两位当事人外,至今无人得知!
金宏身后站得是金国老将军龙眼,对于这位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公主,除了尊敬之外还带着些心疼,这一切原本不是她该承受的,如果夫人还在,看到自己的小女儿这般景象,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难过,毕竟她的辛酸无人得知,却仍可以想象。
和谈正式开始,关于此次聚商的内容,自然是以 国叛乱为主,没人去反驳魏、金干涉他国内政有何不妥,这在政治上是个异常浅显的定论,已经到了不值得去提得地步,因为强大就意味着他的话即为法令,他想干什么自然不允许别人来横加指责。
魏、金的目的是驱使南岳退让,自然不会真为了 国卖力,更何况 国已归南岳囊中,只过是个用来说事的借口而已!除了南岳让人垂涎的矿藏外,更重要的还有另外一件事——南岳的商业倾覆,金云溪利用近二十年的时间暗中动了一个手脚,这其中倾注了她、钟离莲、苏丛 丛,以及上一代段飞尘的所有财力、精力以及计算不清的各种代价,甚至包括生命,为得就是等待这么一天的来临……
如果金云溪想同归于尽,目前来说,她有这个实力,毁掉一切,再拼上南岳的所有军力、财力,魏、金想胜出,相对地要付出多大的代 价,这怕要通过计算才能得出,金宏、尉迟尊不会这么傻,但也绝对不会这么好欺负,他们前来就是为了告诉她,别在太岁头上动土,这极其不明智!一旦两大国卯起来一起对付她,她只能算是只蚂蚁!这才是三方会谈的真正目的,也即那个争论点!
然而金云溪这次却取了前者——同归于尽!这是众人没有料到的。
没人知道她想将南岳领至何方,难道毁灭就是她的选择?孰赴鸿 门,孰围垓下?难道她真打算重蹈古人的覆辙?金宏想不通,尉迟尊也想不通!
首日和谈落幕时已经入夜,宴席是必不可少的,然而能吃得下的却没几个。宴席之后,岳北南一直陪伴在母亲左右,也许是出于关心,也许是出于担心父亲的行径,总之他几乎存步未离母亲左右,直到父亲与素未蒙面的弟弟出现在他们视线之内,他能感觉到某种东西在空气里摩擦出哧哧的声响,这就是他的亲人们,夫妻、父子、兄弟,注定只能是两军阵前的一个玩笑!可恨的是他不知道该狠谁!
父子三人的长相有些相似,同样是三双厉目,同样是三张冷俊的面容,这是尉迟家的遗传,也是尉迟家的悲哀。
岳北南与同胞兄弟对面而立,气势上谁也没输谁,以旁观者的眼光来看,这画面相当的赏心悦目,毕竟是两个意气风发的英俊男子。只有在这个时候,金云溪才觉得自己对得起儿子,起码他可以与自己的同胞兄弟对面而立,谁也不比谁低等!这种平等在皇家里简直是个神话!
两位小辈的狠厉眼神并不只是为了敌对的两国朝廷,还有他们各自身后的母亲,一个一生受尽苦难,一个一生受尽感情折磨,谁也没比谁好多少!
即便他们身体里同样流着尉迟家的血液,但注定要一生一世敌对下去,为了他们的国家,为了他们的母亲,也为了他们自己,端看谁比谁更强!
第三卷逐鹿 八十二 鸿门宴 五
她也没有给尉迟尊多余时间让他说出更多无关这次和谈的事,她明白无论再说多少,事实终还是事实,对于现实帮助不大的事情,她再也不会多想,人一生只需要专心地做完一两件事便可,没必要、也不可能变成神,如果什么都想做,最终的结局很可能是什么也做不了,只得草草地带着悔恨二字踏入黄泉。
她与他都已做了选择,既然已经有了结果,又何苦再去追问改变不了的原因?就像她无数次问自己这一生是否选错一样,那终是个有答案却没结果的疑问,谁都回答不了……人就要如此,既然选择了往前走,那就一直走下去吧。
相反,她却与兄长单独相处了很久,在她的内心,兄长给她的感觉其实更似父亲,父母的早世,皇家的等级分明,高墙明瓦的冷漠,让温暖的含义变得更加简单,如果每天都能见到兄长,那便是童年的她最欣慰的一件事了,可惜在她年幼的时候,金国却正处于战争之后百废待兴的时刻,没人会想到堂堂的霸王也会为了五斗米而折腰,即便他九五至尊、即便他称霸天下,那又如何?东边水灾、西边旱灾,战争遗留下来的所有创伤都需要他这个年轻的金帝来想办法,但那时,她还小,还不明白一个帝王需要做得到底是什么。她所知道的便是兄长纳妃时的那般景象!她一直不能理解皇嫂对于兄长地宽容大度。她居然能容忍他去宠幸别地女子,这种炎凉的事态让十三岁的她对世间的情爱产生了怀疑,以至此后与魏国联姻时她并没有做出多少反抗,不能说她对感情失去了信心,而应该说她对兄长失去了信心,人其实真得很脆弱,总会为自己制造出一个神来,然后毫无道理地崇拜他,一当发现这个神并非所料的那般完美后,又会毫无道理的绝望。就如她对兄长一般,他从来就不完美,可在她的心里,他本就应该是完美的,这是她单方面的无理要求,也是她那些年自苦的根源。如今自己也走上了这条帝王之道,才发现兄长地所有无奈。才了解皇嫂的宽容,才知道这世上误会的只有她一个 人,然而时间不能倒流,她再也变不回那个在兄长膝盖赖皮的小公 主……后悔是人生必不可少的经验,因为有后悔才会有痛苦。才会有珍惜。才会有眼泪……
“……”不知道要先跟他说些什么。
“别闻那么多药,是药三分毒。”知道她有心痛的毛病,见她腰袋上挂着一个药囊。微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完全不似白天那般严肃。
头看着自己地白瓷茶碗,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么低声嘱咐,眼睛特别酸,“哦。”
过来一卷用红丝线系着的画轴,“你一直都想看得,我一直不舍得给你看。”当年是怕她看了后爱哭,久而久之便搁下了。
敢抬头,怕眼睛里地眼泪会不小心掉下来,用小指勾了红线,画轴慢慢在眼前滚落……倏得,两滴眼泪落进茶碗……
画上画着三个人,一个是着龙袍的中年男子,俊朗沉稳,一个是着宫装的中年妇人,眉清目秀,她怀里还有个三四岁大的女童……这就是她的父母?兄长终于给她看了……隔了近三十几年地今天,终于给她看了……
“本想在你出嫁那天当做你地陪嫁……”低眼淡笑,“我对不起 你,也对不起父王和母亲。”他本想将这个最小的妹妹嫁给她喜欢的男人,一生富足安乐,不会像大妹那般自刎在他地面前,可现实总爱跟他作对,如果当年朝廷的阻力小些,如果他没有重设田亩制度,如果西南的茶商没有罢市……或许一切就不同了。她是父母的最后一个孩子,本该在所有人的呵护下长
被他当成筹码压给了别人,尝尽世间所有的苦楚,他 不上,还时不时地想打碎她所有希望。
“那小子带点样,不错。”握着茶碗,笑得尴尬,毕竟妹妹正在哭泣,他还能做些什么呢,只能将话题转到外侄身上,眼泪这东西他已经全数让妻子带走了,她说人一生总要哭那么一两次,既然他不会对着其他人哭,那就都由她带走吧,等到来世再全数还给他……
“陛下,宫里的信到了。”侍卫在外面轻声禀报,也知道皇上这会儿正跟妹妹叙旧,可这折子上粘着羽毛,不急着报上来那可是大罪。
金云溪卷了画轴握进手心,知道该回去了。
“擦擦。”递给她一条帕子,“别让人看见了。”
微微点头,接了他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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