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在干什么?〃正在我奋力挣扎的时候,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自巴台那边传来。
几个女人暂时停下步子,巴台那里正斜倚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一手拎着只酒瓶,眼神迷离地看着我。
〃哦?又从哪弄来的人?〃她揶揄地笑,一边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我看看,漂不漂亮?〃
〃希诺?!〃我瞪大眼睛,只来得及叫出这个名字,嘴巴再次被堵上。
她一愣,同样不可置信地盯着我。似乎醉得不深,眼神一点点清醒过来。
完了!我只能在心里大喊救命。完了!一个顾若若已经把我整得这么惨,再加上一个希诺……可不要忘记她曾经怎么把我关在电梯里的……完了,恐怕我是没办法活着走出这个魔窟了。佑安,妈妈,陈谨明……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是你?〃希诺颤颤的手指几乎杵到了我的鼻子上,而后又抬头向几个女人,〃你们从哪弄来她的?〃
〃关你什么事?〃一个女人冷哼一声,〃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在这喝了好几天,到时没钱付帐可别怪我翻脸。〃
希诺看上去确实很萎靡,她眨眨困乏的眼睛,突然石破天惊地冒出一句:〃她是我姐。〃
〃你姐?〃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
〃放了她。〃希诺轻轻地掂了掂酒瓶,并不看我,〃放了我姐。〃
她的表情和平时一样,看上去漠不关心的样子,却隐隐多了几分紧张。
我觉得自己的眼角有点湿。
事态的发展显然令几个女人大出所料,彼此交头接耳一阵,领头的上下打量了希诺一番,〃喂,臭丫头,凭什么听你的?〃
〃凭什么听我的?〃她猛地冲了上来,照着女人那张白花花的脸就是狠狠的一巴掌,即使在喧嚣的背景音乐中,这突兀的掌声却也显得那么惊心动魄。
女人诧异地捂住半边脸庞,诧异地瞪着面前这个气势汹汹的女孩。
希诺挑衅地扬起眉毛,嘻嘻地笑。我不禁担心起来,原来我还是高估了她的酒量,她现在这个样子,冲动,迷糊,一意孤行,明显就是醉酒时的表现。
〃妈的。〃我听见女人狠狠的咒骂一句,回头命令几个跟班,〃放下那个黄毛丫头,有意思的在这里呢。〃
〃咚〃这是我突然坠地的声音。
希诺还是没心没肺地笑,丢下酒瓶,踉跄地上前要拉起我,嘴里不清不楚地念叨着,〃啊……你没事了……太好了……佑安会高兴的……嘻嘻他高兴就好……〃
〃你……〃我的心刚刚放下,却又被惊人的一幕高高悬起,〃小心!!!〃
来不及了,我来不及告诉她了,我看见那个领头的女人,弯下身,抡起地上的酒瓶,凶悍地,直接地狠狠向希诺头上砸来。
幽暗的酒吧在一瞬间亮若白昼。
希诺殷红的血,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流下。
她脸上还维持着朦胧的笑意,眼睛却越睁越大,黑黑的瞳孔闪耀着一种纯真而无辜的光芒。那光芒亮到顶端,昙花一现,而后在我的目瞪口呆中,渐渐微弱,微弱下去。
她整个人就在那光芒熄灭之后,无力地瘫软下来,径直倒在我的身上。
〃希诺!!!〃我拼命地摇晃怀里那具脆弱的身体,尖利的叫喊足以让整个酒吧的人都从浑噩中清醒过来,可却叫不醒她。我甚至能恐怖地感觉到生气正随着她眼里光芒的熄灭,也一并从希诺身上流失。一点一滴,顺着她伤痕累累的额头,顺着酒吧光怪陆离的地面,顺着这个荒诞绝伦的世界,一点一滴流失。我无论如何也拢不起来。
〃希诺希诺希诺!〃我顾不上手里全是滑腻的血,还抱着最后的希望,拼命摇撼着她。
提着酒瓶的女人,呆立在我面前,脸色苍白。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在看见这恐怖的一幕之后,禁不住歇斯底里地尖叫。尖叫后听的见谁的大吼,〃快叫救护车!救护车!〃
救护车,对,救护车……我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抖抖索索地摸出手机,挣扎地按下3个数字键。再抖抖索索地报出地址,挂断。手机从手中滑落,落进地上的大滩血迹里。
〃没事啊没事啊。〃我轻轻拍着怀里的希诺,〃没事啊没事啊,你没事啊,坚持住啊……〃
眼泪滴在她的脸上。
也许是出现奇迹了,她微弱地睁开眼睛,手摸索地握住了我的手,嘴里喃喃的。
〃啊……〃我激动极了,〃你……你醒了……太好了……不可以睡过去了……不可以啊……〃
〃佑安……〃
我愣住。
〃佑安……〃她继续喃喃自语,冰冷的手紧紧抓住我的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执拗地盯着我的眼睛,〃佑安……不要离开我……〃
她,把我当成佑安?没时间迟疑了,我害怕她失去最后这个信念会凋谢得更快。
〃在这里,在这里……〃我赶紧回应她,〃我不离开你,绝对不离开你。〃
这个承诺,如此熟悉,说出来又让我的鼻子发酸。
她欣慰地笑,吃力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地,一分一毫也不放松地抓住我的手。
终于有抬着担架的白大褂冲了进来,我看着他们小心翼翼地抬起希诺,看着人群自动为我们让出一条路,看着顾若若单薄的身影在墙角一闪而后……一切拉成无数个缓慢的镜头,在面前一幕幕切过,我摇摇脑袋,甚至以为所有的发生都是错觉。
而白大褂冰冷的声音再次把我拉回现实,〃你,是她什么人?还是跟我们回医院吧。〃
〃好。〃
〃要报警吗?〃
〃好。〃
我拖着僵硬的双腿跟在担架后,希诺的眼睛仍旧执拗地盯着我,她竟然没有丧失意识!我听见医生在小声惊讶。
佑安,佑安,其实是因为佑安吧?她要看着他,她害怕闭上眼睛,最喜欢的佑安就会离开。
救护车尖叫着向医院奔去。
我跪在担架边,眼睛不敢眨一眨,专注地看着担架上的她,想要把那张安静而执着的面孔定格在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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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的红灯亮起。
双腿像绑上了千斤的石块,尽管如此,我还是挣扎地给佑安打过电话,听见那边关切的一声〃优蓝〃之后,我忍不住哇地哭了出来。
〃你在哪?〃停顿一会,他沉静地问。
〃医院……手术室……你快来。〃我的声音断断续续。
那边果断地挂断。
坐在长椅上,我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全身冷得厉害,希诺……她不会有事吧……她千万不能有事……
正在惶惶的时候,走廊尽头传来令人心安的脚步声,佑安匆匆地奔了过来,问:〃怎么了,优蓝?〃
〃希诺……〃我抽抽答答地指着手术室。
〃希诺?〃他有些迷惑,〃她失踪很久了,我也在找她。〃
〃不不。〃我拼命摇头,〃她……〃
他抬头看了看手术室上亮起的红灯,立即明白了什么。
〃没事的。〃他安慰地把我搂进怀里,下巴抵在我的头发上,〃她不会有事的,她生命力不知道有多顽强……〃
〃可是……酒瓶……好多血……〃
我总算稍微平静了些,开始试着把错综复杂的线索组合起来,一一说给佑安听。他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听着。当说到我险些被若若卖给一堆陌生人的时候,搭在我背上的那只手,不禁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幸好没事。〃我仰脸,眼泪还没干,〃可是希诺……怎么办?她要是有事怎么办?你知不知道?她昏迷的时候一直叫你名字,她一直让你不要离开,她……〃
我不想自私地隐瞒什么,我那么迫切想告诉他,希诺的心里有多重视他。
〃我知道。〃他淡淡地说,而后有意转移开话题,〃对了,我还是通知晓畅吧。〃
说完,他推开我,掏出手机,径直走到走廊尽头。
昏暗的天光打在他的脸上,表情有说不出的沉重。电话很快就挂断,而他仍旧楞在原地,透过玻璃怔怔地望向外面。
〃佑安……〃我试探地叫他,他毫无反应。
我只好走上前去,站在他的身后,喃喃自语:〃对不起……佑安……是我太冲动……才会害了希诺……〃
他仿佛没听到一样,良久,轻轻地说:〃对不起她的人,是我吧?〃
〃我和她们姐妹从八岁就在一起,晓诺和晓畅不一样,她从小就孤僻怪异,即使笑起来也很阴森,没人喜欢她。她最大的乐趣是和姐姐争东西,不过,就算争来了也不珍惜,很快就弄坏。她只是单纯地想看晓畅哭。这种心理好象是与生俱来的。〃
〃啊?〃我微微张开嘴巴。
〃我看不惯她这副样子,气冲冲地跑去质问她。那……应该是一天下午吧?她坐在栏杆上,理直气壮地告诉我,她做这些,就是因为恨晓畅,因为这个姐姐夺走了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就这个理由。我被吓了一跳,以后就故意疏远她,她来接近我,我就做出很厌烦的样子,本以为这样,她会死心。〃佑安微微仰起头,脸庞笼罩在一层陈旧的光下,看样子已经全然沉溺在回忆中。我认真地听,没有疑惑被解开时的释然,竟然……竟然有些说不清的心酸。
〃事故发生在晓畅16岁生日那天,那天我答应带晓畅出去玩的,可是晓诺在她的牛奶里放了一大把安眠药,其实她的用意只是想阻碍我们……但药量也太大了,晓畅险些就死在她妹妹手里。因为这件事,晓诺被诊断出有严重的精神问题,父母决定送她去瑞士疗养。谁知道这丫头转了一圈,居然又自己逃了回来。而且一直没告诉任何人。要不是你离家出走那次……恐怕现在她的行踪还是个谜……〃
印象里,佑安似乎从没说过这么多的话。
说到最后,他的眉头不自觉地又拧到了一块。同时偏过了脸,不愿意我看见眼里隐隐浮出的泪光。
在我面前,他一贯是坚毅淡然的;在我面前,苏晓诺一贯是刁钻尖刻的;在我面前,顾若若一直是柔弱善良的……可是,每个人的外表下都隐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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