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城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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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城兄弟-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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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四个人一站起来,全班同学的目光就刷地一下都集中在了他们身上,有的
人忽闪着眼睛,有的人咽口水,有的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气氛显然没有刚才那
么紧张了。

    物理老师饶有兴味地睁开眯缝着的眼睛看了看他们,接着,又快速把全班同
学都扫视了一圈:“再没有了?就他们四个?还有谁,还不赶快给我站起来?!”

    这次大铜锣是撕裂着嗓子喊出来的,声音大得有点吓人。不用说,这种声嘶
力竭的叫喊显然预示着接踵而来的处罚将是十分严厉的。

    物理老师把嗓门提得再高,也没有人站起来了。由于没有自愿的支持者,用
八条腿支撑着的四个身躯,有点不自然起来,四个人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苍白了。
他们怎么也不相信,没有完成作业的就只有他们四个。

    “我为什么就老这么倒霉,尽走背字。”其中一个人这么想着。

    一直到现在他还没有觉察到,倒霉的原因不是别的,正是每次都心存侥幸的
结果。

    “我一定要把自身的处境当作飞跃的跳板。”另一个人这么想着。当他面临
严峻考验时总是这么充满自信,像一只好斗的公鸡,没有服输的时候。

    这个人一直是个什么都学不进去的人,但偶尔也有说话得体的时候。上了几
年学,他背得最熟的那些口诀、名言警句,除乘法九九歌以外就是《国民教育宪
章》里的这句话了。

    其余两个人脑子也在打转转,他们猛然想起了某人说过的一句话:“相信抽
查的准确性是最愚蠢的行为,殊不知统计和概率从来都不是确保普遍性的有效手
段。”

    他们两个感到:和另外两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站在一起真是自己的耻辱!

    两个人又想:“真奇怪,为什么我今天要站在这儿呢,站得腿怪痛的,真是
太倒霉了。”

    就在四个人各自都沉入遐想的时候,物理老师一步一步慢慢地朝他们走了过
来。老师趿拉着一双没有后跟的呱哒板儿,右手拿着“丁”字拐尺,一边走一边
往左手上拍打着:叭嗒——叭嗒——啪,叭嗒——叭嗒——啪……这种声响在静
得出奇的教室里格外令人心悸。

    使人感到不是一个拄着拐杖的伤兵正在走近,就是一个长着三条腿的恶鬼正
在向自己扑过来。

    大家预料中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猛的,教室里响了一声炸雷:“撅起屁股!”

    随着这声号令,四个学生乖乖地走到教室后头,就像倒栽葱一样,两手拄着
地,头朝下撅起了屁股。毋庸置疑,当然是美美地挨了一顿揍了。

    接着,又是一声暴喝:“互相挽起胳膊!”

    四个人习惯地伏下身子,头对头地挽起对方的胳膊,正好搭起了一个四方体。
这样,老师踢起来就会更得劲。

    这种惩罚,通常学生们把它叫“编篮子”。

    这个“篮子”自然少不了要挨一顿拳打脚踢。

    如果编好的“篮子”散了,“编篮子”的人就要被扣上“拆篮子”的罪名,
罪加几等。因此,“编篮子”的学生在被老师拳脚相加的时候,为了不散架,尽
管身子一会儿得向东扭,一会儿又得向西歪,甚至有时还会摔倒在地上,但一定
要用吃奶的力气死死抓住对方的胳膊,不然“篮子”一散,那后果可就十分凄惨
了。

    “编篮子”的学生被老师拳打脚踢以后又会被叫到教导处去,在其他老师的
支持和怂恿下再挨一顿“爱护性”鞭笞。

    时间就在这个过程中一分一秒地流逝了,午饭时间过去了,下午上课时间也
过去了……不一会儿,放学后打扫卫生的吵嚷声也没有了。校园就像刚被炮击过
的战场,一片沉寂,整座楼,整个校园都是空荡荡的。

    太阳有气无力地向西山坠去。降旗仪式后的国旗旗杆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周
围空落落的。整个校园,只有篮球场上有几个小家伙在玩儿,除此之外,静得让
人心悸。

    西边的天上,被染红了的晚霞慢慢变成灰色,天渐渐暗下来了。沿着石子路
种下的白杨,沙沙作响的树叶伴着颤巍巍的树枝在晚风中摇曳着。校园仿佛已经
完全摆脱了闹市的喧嚣,就连墙外的汽车喇叭声也没能打破它的沉寂,这里好像
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对这几个刚经历过人生严峻考验的学生来说,一切嘈杂声
已经被他们撇在脑后,听不见了,尘世间的一切在他们眼里变得毫无意义。

    四个人一瘸一拐地走出办公楼,来到操场上,他们的身子,被西斜的夕阳一
照,影子显得魁梧而又高大。此时此刻的他们,与其说是因为没有完成作业而挨
了打的学生,倒不如说是在审讯室里受到严刑拷打后被释放出来的英雄,面部表
情是那样的坚毅和威武不屈。

    最左边的是小白脸,他叫裴升洲。升洲爱穿一件大翻领T恤衫,领子露在校
服外边,蛮精神的。他此时的姿态,俨然基督教的一位神父,很有那么点派头。
升洲的双眸犹如两汪清泉,水灵灵的,透着诱人的魅力。只要注意他的眼神就会
发现,他确实还有一点男子汉的英气呢。怪不得只要他向哪个女孩子瞟上两眼,
就能一下子把那个女孩子的魂儿给勾住——这也许就是韩国美男子的魅力吧。

    体态方正的是张斗焕。斗焕的身材有点特别,不管什么时候,胸口总好像揣
着一块厚木板,看上去硬梆梆的。他整天把一只手插在裤子后边的兜里。说不清
有毛病还是怎么的,不管上课还是下课,他总把一条腿横插在教室的过道上,情
不自禁地抖个不停。有人嫌他那条腿碍事,就喊一声:“嗨,张斗焕,把腿拿开!”

    “我的明白!”张斗焕答应得很干脆。

    除此之外,他成天和同学不说一句话,和别人打招呼也总是用下巴示意,从
不开口。

    不知为什么,张斗焕的大书包里总背着一副哑铃,谁也不知道是派什么用场
的。

    在中间走动着的是个大胖墩儿,姓祖名鞠,但是偏巧韩国语中“鞠”与“汤”
同音,如果单呼名字不称姓,叫他“汤”就显得非常不雅,而且也容易唤起人的
饥饿感。再加上,韩国人在打招呼的时候往往爱在姓名后边加一个“啊”字,如
此一来,谁喊他的名字都会感到很抒情。在这种左右为难的情况下,同学老师也
只好改换一种方式,不管在什么场合都得笑微微地叫他“祖鞠——!”

    祖鞠有个怪举动,他剪下《大征服》一书封皮上的拿破仑画像带在身上。问
他为什么,他总是抽动一下大鼻孔的蒜头鼻响亮地回答:“好男儿志在天下!”
不难看出,祖鞠的志向是很大的,他立志要走向世界。

    戳在最右边的就是我,金亨俊。我的书包里时常放着托马斯。乌尔普的
《您再不能回家乡》和托马斯。曼的《托瓦奥克雷戈》。尽管我和他们是一伙的,
但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我和其他三个人都没有一点能合得来的地方。

    从办公楼出来,我们四个人谁都不想回家。有人提议去找个地方喝两盅,几
个人都说“好主意”,于是就翻衣抖裤地找起钱来。大家从最会对家里人说谎的
升洲口袋里翻出了些钱——这钱是升洲向家里说要买学习参考资料诓来的。斗焕
是个穷光蛋,身上一文钱都没有。祖鞠也经常手头紧,自然就没有什么油水了。
可祖鞠向来好大包大揽,他一看这种尴尬局面,就吹牛说:“咱们到学校前边的
那个中国餐馆去,老板跟咱是哥们儿,我这张脸就能顶钱使。”

    四个人里面最惨的就数我了,我为了去旧书店,整整两个月才攒下了三张纸
币,舍不得花,把它夹在了包书皮里,可这回也被他们三个给搜出来了。因为我
是个老实人,又很好说话,所以才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巧取豪夺”而无能为力。
但转念一想,常在河边站,哪能不湿鞋呢。

    我们在餐馆最靠里的房间落了座,要了煎饺子,炸酱面和鸡丝面,当然,也
少不了要点老白干了。

    四个人里面除斗焕以外大家都是第一次喝这种老白干。因为都是熟人,所以
也就没有那么多客套了,各自端起酒盅就往嘴边送。先夹起煎饺子的我,寻思了
一下,也就和他们一起“同流合污”了,这饭钱、酒钱都是他们从我身上抢去的,
不吃白不吃,因此我也就不客气了。

    两杯酒下肚,浑身觉得热乎乎的,真来了点劲,心情就像阔别多年的游子回
到妈妈的身边一样,那种兴奋劲就别提了。

    酒喝多了,不知是谁哇哇地吐了起来,有人还把他吐出来的酒划了根火柴点
着了。酒后吐真言嘛,一喝多了,话也就多了起来,大家开始声讨那些令人厌恶
的老师,根本不像搞教育的,就像个流氓,或者简直就是个拿摩温。还有人骂我
们班上的那些同学也不像话,对这种惨不忍睹的法西斯行为竟然视而不见,还站
在旁边看热闹,他们真是太麻木、太混蛋了……

    酒醉之余,我们四个人就学着“编篮子”时挽胳膊的动作,各自伸出了一条
臂膀,互相交叉着“编”起来,把老白干瓶子放在“编”好的胳膊上边,大家轮
流往嘴里灌。有人提议我们结拜成兄弟,要咬破指头写血书,不能同年同日生,
也要同年同日死。大家已经醉成了一摊烂泥,写血书的提议最后就变成了泡影,
而结拜兄弟的事却已经“成交”了。

    第二天早晨,我一睁开眼睛,就对昨天晚上的事后悔了。我和其他三个人混
在一起,究竟是因为拳头能变大变硬呢,还是因为人的结伴的天性,或是因为头
脑简单呢,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总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我和他们三个完全不
是一个层次上的人。此时,也许每个人都在心里想:和其他三个人混在一起是不
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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