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城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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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城兄弟-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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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无辜者给赔进去了。”

    “能这样分析吗?”

    “这么说,电视台就更可恶了。”

    我把升洲说的这番话换了个方式,文绉绉地回敬了一句:“其实,这是一种
经济运作行为,他们通过自己的子公司进行内部交易,后来又在同行之间展开竞
争,甚至无视职业道德用自己所控制的资本去垄断市场,实际上这是一场不正当
的竞争。你们说对不对呀?”

    祖鞠和升洲好像压根儿就没有听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两个人一齐把矛头转向
了金富式:“不管怎么说,小个子兵也是怪可怜的,他在报道里说了贝利要来。
我们也知道,贝利根本就来不了。你说小个子兵该怎么办呢?”

    一向讨厌金富式的祖鞠断定,这句话一出口定会招来是非的,听得出他是在
等待大家反诘式的发言。

    “可怜,他有什么可怜的!他说贝利要来,是爆炸性新闻。再写贝利不来,
又是一条足以引起舆论大哗的爆炸性新闻。这就是记者们说的‘如实报道’啊。”

    “这可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我们没交一分钱学费倒长了不少见识,
可不是桩亏本买卖哟。”

    “亏本?咱们本来就没有本,去巴西溜达一趟也是干赚的嘛。”

    可能是这二位又想起了在巴西那花花世界的“冒险”经历了吧,说着说着,
两个人偷偷乐了。这时,祖鞠又怀念起斗焕来:“在巴西要能和斗焕联系上就好
了,可他为什么一直不和我们联系呢?至今连一封信都没见过,从这一点看,我
觉得不大对劲,可能他的处境也很困难吧。”

    祖鞠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从冰箱里拿出煎明太鱼烤了一下,升洲正要拿筷子
夹鱼头,被祖鞠用筷子给挡住了。其实,在餐桌上为争鱼头展开唇枪舌剑是常有
的事。在这种情况下,祖鞠最爱用一句四字成语,那就是“鱼头畜尾”。这句话
的意思是说,鱼的头和牛猪等家畜的尾巴最好吃。如果争来争去各不相让,就变
成“鱼头大战”了。祖鞠还对人说,在中国古代,几个朋友为了争吃鱼头最后演
变成了一场战争,“鱼头大战”这句话就是从这儿来的。这种胡诌听着都十分可
笑,可他还说得那么认真,煞有介事。

    看得出,大家都是在苦中作乐,寻寻开心,自个儿安慰自个儿罢了。

    附近公寓大楼好像也对我们寄予了某种同情似的,好多人家都亮着灯,陪我
们度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从窗口透出来的微弱灯光看,他们好像都是在以电视
机为伴来抚慰自己的悲苦人生。此时此刻,又能有几户人家的遭遇及心情和我们
不一样呢?

    就这样,我们在吵嚷和碰杯声中把一瓶又一瓶的老白干儿灌进了自己的肚子,
真正自我陶醉了。大家酒劲都上来的时候,我昏睡过去,只有这时我才能享受到
一时的快慰。

    醒来一看天已经大亮,我推开祖鞠的两条短腿站了起来。瞥了一眼躺在沙发
上睡着的升洲,把大衣披在身上,穿好了鞋。今天的晨报已经塞进门缝里了,我
顺手抄上出了门。报纸把新总统的头像满满当当登了一大版,吵吵着说什么文人
政府终于诞生了。另一角则是一条十分沉痛的下野宣言。我走到街上,长长出了
一口气,呼出的热气应时凝成一缕缕的白雾,天变冷了。

    清晨的风格外凉。一辆清洁车开到我的面前停下。在车后面脚踏板上站着的
几个清洁工——环境美容师一齐跳了下来,把一个个装满垃圾的塑料袋使劲搬上
车,这些垃圾袋沉重地散发着恶臭味,他们新的一天劳作就这样开始了。清洁工
跳上车,汽车又开走了。有一个动作迟缓的清洁工,看样子是个新手,他想上去
的时候,脚踏板上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他只能使劲插进一只脚,另一只脚悬在
半空中随着车走了。远看过去,就像跳高跳到半空中时咔嚓一声拍下的照片,人
的两脚叉开停留在半空中。由于重心不稳,车一颠,这个清洁工就跟着“前仰后
合”。他两只手紧紧抓着车帮,生怕掉下来,嘴里不住往外呼着白气……不管哪
个总统上台,老百姓的日子不都是这样吗?

    清洁车过去了,可留下了让人恶心的臭味。后来,我蹲在那儿呕吐起来,一
不小心,手里拿着的报纸滑落到了地上,吐出来的酸水把总统的头像给弄了个满
脸花……

    第十一章别梦我们几个人下了车,走在土道上。在城市里呆惯了,今天走这
样的土道,似乎还有了一种新鲜感。时值一月份,但天气就像初春一样暖和,扑
面而来的土地的气息使人感到一丝凉意,用鼻子一闻,怪清新的,我们仿佛置身
于另外一个世界。公墓那种特有的寂静使人不由得心悸,就像旅途劳顿的人经过
长途跋涉终于到达目的地一样,心里同时也产生了一种平静感。

    “这块公墓看样子还在卖,入住的阴宅还不到一半呢。”

    升洲扫视了一下周围,看见不少地方只圈了地,还没见着坟头。

    有人担心不久的将来,三千里锦绣江山将会成为三千里墓地江山。在韩国阴
宅也属房地产,不少生意人为了赚钱就做起了这种买卖,大有愈演愈烈之势。这
座公墓周围冷清肃杀,大有向外扩展的余地。

    走在前边的祖鞠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我,说:“好像就是这儿……从现在
开始得看亨俊的了。亨俊,你来找吧!那些碑上写的都是汉字,这是你的拿手好
戏,你得看着名字一个一个找。”

    我并没有闲着,一边走一边搜寻着斗焕的墓。如果只是盲目地相信祖鞠,跟
在他屁股后边走,说不定跑到一个毫不相干的坟头前哭了半天,还不知道里头埋
的是谁呢。

    巴西事件结束以后又换了一届总统,时间也就这样悄悄从我们身边溜走了。
虽然事过境迁,但我对祖鞠和升洲的不信任感并没有随时间的流逝而有所减少,
对他们两个说的话我总得打个问号,不亲自确认绝不会轻易相信。不过有时还会
让他们给卷进去,但是,我总感到即使不能避免受牵连,多画几个问号也是没有
坏处的,它可以成为减少损失的一种手段。

    实际上我们并没有费多大力气便找到了斗焕的墓。它孤零零地躺在一排坟墓
的尽头,看那架势,就像斗焕叉开两腿平躺着,脚下还领着几十个阴兵呢。这个
坟就像斗焕的性格一样,显得那么有冲劲,虎虎生威,颇有点好汉不减当年勇的
味道。

    祖鞠从一个纸袋子里窸窸窣窣地摸出了烧酒和明太鱼干。升洲鼻头被冻得红
红的,微弯着腰,一动不动地站着。天是那样的蓝,蓝得让人心颤,深邃的苍穹
也好像在为死者哀悼似的,睁大眼睛呆瞅着这充满不平的世界。我们把整整一瓶
烧酒倒在了墓前,然后又打开一瓶喝了起来。

    斗焕是被人用枪打死的。

    斗焕为做皮革生意,到哥斯达黎加去开辟海外市场。殊不知,开拓市场并不
是件容易的事。在哥斯达黎加待不下去,他就混进赴美的偷渡人群,踏上了美国
的领土,成了一个非法滞留的黑户。老岳丈的资助是有限的,而且也非长久之计,
所以他想靠打黑工来养家糊口。在拿到绿卡之前,斗焕和我们所知道的黑户一样,
只能干些帮人送送货,洗洗衣服,在加油站打打工,洗碗刷碟子的粗活儿。他当
过私人保镖。为了挣钱他还给人家当过男保姆——虽然这种职业与他的体格并不
相称。斗焕临死前在超市打工。有一天,他留在店里值夜班,半夜两点,突然一
个强盗持枪破门而入。斗焕看这强盗很年轻,便想露两手吓唬吓唬他,对方用英
语喊了声:“不许动!把手举起来!”斗焕佯装没听懂,顺手拉开十八罗汉的决
斗架势,攥紧拳头,弯起两臂在头顶上一架,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对方被这突
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颤,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在洋人眼里,东方人做这种动作
不是少林武术便是跆拳道,是要置对手于死地的功夫。扑通一声,斗焕倒在了地
上。就这样,受尽生活煎熬的斗焕在新世纪即将来临的前夜——2000年冬天,一
声不响地倒在了万里之外的超市的收银台前,永远离开了这个专跟普通老百姓过
不去的世界,他的账到此结清了。当他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也许在想,这样死
了倒痛快些,总比坎坎坷坷、窝窝囊囊地活一辈子,最后抱憾而死要强一些……
斗焕想到这儿,说不定嘴角上还会露出一丝微笑呢。

    回首往事,我们不能说斗焕的人生是拴在我们这辆马车上的,就是在万寿山
四人俱乐部时期,他也只是在我们三个人周围转悠,时不时地抖抖腿,对我们的
事并没有更深的关心。严格地说,二十六年前,也就是高中二年级的时候他已经
从我们身边消失了。打那以后,我们只和他见过两次面,但每次见面都会使我们
三个人的人生出现新的混乱。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感到,和斗焕的奇异缘分,似乎
对我们三个人的人生起到了遥控作用。进入不惑之年后我们才逐渐明白,人生并
不是由自己来安排的,而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着鼻子走。只有这时,我们才隐
隐约约地感到,在这个世界上,作为一个普通人,面对自己的命运居然是那么无
能,那么软弱,就像一条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当然,我们的这种想法并非出
自个人遭遇和思想上的偶合。

    我们三个人并排坐在斗焕的墓前,默然地把纸杯里的烧酒一杯接一杯地灌进
肚子。此时,我们心里十分难受,为斗焕的死感到悲伤。我们伤感的并非是斗焕
一个人的死,而是已经预感到剩下的这三个人结局并不会比斗焕好多少。我们感
到失落,也感到十分绝望……祖鞠几年前就从金太星那个公司脱离出来,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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