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他妈的就是嘛。”黑大叔遥遥地与她碰了碰杯,又指指桑未燃:“管理经商都他妈是靠天份,这臭小子小学二年级就把头奖是期末考试原版卷的奖票卖到学校,鬼个教他,还不是自己瞎他妈琢磨的。”
梅诺心不曾想桑未燃居然有这样的光辉历史,扭过脸揣着敬仰望向他:“您还干过这档子事儿呐?”
“啊,啊。”桑未燃装佯,冲着黑大叔道:“都这钟点了,咱要不散了吧,您明儿一早还有课呢。”
黑大叔点头称是:“差点儿忘了,明儿还得去‘耗死鼻窦’上情景英文课,杰西卡丫他妈就是个碎催,可不敢再迟到了。小桑咱们改日再叙吧,你好好养伤,别的事儿有我料着呢。”又冲着梅诺心挥挥手:“小姑娘,古德拜。”
说罢抬脚就往外走,他手下一众扑克脸也都呼喇喇跟着退散,没半晌偌大包厢里就剩了桑未燃跟梅诺心俩人。
“他们是什么人啊?”梅诺心探头探脑地见着人都走远了,这才神秘兮兮地蹭到桑未燃身边,抬手比了个枪的手势:“刚才那人勒我的时候,我瞅见他身上有这个。”
桑未燃也装出一副同样神秘兮兮的的样子,探到她耳边沉声说:“不是什么好人呐。”
“别是传说中的黑社会吧。”梅诺心陡然后知后觉地开始忧心忡忡:“喂喂,桑未燃,你可不许跟他们玩儿,好危险。”
桑未燃笑了笑:“也没怎么玩儿。”想想又说:“刚才我说你是我媳妇儿……你……”
“理解理解,黑帮片我看得多了,这点儿路数还是懂的。”梅诺心不待他说完就点头如捣蒜,又忍不住扬脸感慨:“不过这黑社会当得,也忒不激烈了,还念MBA念英文。比我都靠谱。”
“那是你太没遛儿了。”
“靠。”梅诺心本想奋起反驳,又想到自己难道已经要沦落到跟黑社会一较勤力的地步了咩?顿时丧气摆手:“志向不同,志向不同。”
桑未燃也不跟她理论,只问:“时候不早了,咱也走吧。你今儿还去‘照顾’我么?”
梅诺心正要点头,忽然想起自己手机摔坏了,这下要再去桑未燃家宿一宿,蒲临川要是找不到自己,没准还当是出了什么事儿。想到这里,点到一半的脑袋就又横过来晃了晃。
桑未燃见她这样子,倒是有些诧异:“怎么?”
“我手机坏了。”梅诺心像是怕他不信似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残骸往桌上一拍:“还是家蹲着去吧,不然该有人找不着我了。”
“一天没见您还成一业务繁忙人士了,失敬。”桑未燃再知道梅诺心不过了,这妞儿平生最怕麻烦,往日就爱关机扮失踪,由着性子四处浪荡玩耍,生怕被闲事儿叨扰。没听说还要心心念念惦记着被人找的。
“主任啊,阮安妮啊,梅爻啊,卖保险的啊修管道的啊居委会的啊银行信贷科的啊。”越说还越觉得自己真是忙地无复以加,忍不住提喊道:“我是社会一颗钉!离了我啊就不行!”
“实话实说我又不会吃了你。”桑未燃冷冷打断她:“要怕也是怕蒲临川找不着吧。”
这完全是一个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梅诺心知道瞒不过,呃啊了几声,谄媚地一拱手:“啊哈,桑兄你果真是识明智审颖悟绝伦,明察秋毫之末也可见舆薪,观叶知秋睹冰识寒,端的是法相庄严哇。”
斜眼觑着桑未燃在自己一番巧言令色下依旧冷着脸,这才抓了抓头发伤脑筋地道:“诶诶诶,我这不怕你骂我呢嘛,前几天还上赶着让你拍醒我呢,这下倒好,又跟他黏糊上了。这事儿我自己听着都嫌腻歪。不过毛主席在上,我捶胸保证,我真的是本着爱护残疾人的良好公民应有素质,不想给你添堵才没说的啊。”
“是挺堵的。”桑未燃侧转过身,闷闷地应了句。
梅诺心继续抓头发:“你上次说的真没错儿呐,丫还真是有隐情,他……当年我跟他说分手,他是压根儿都没听见。难怪我这次见他觉得他说话发音有点儿别扭,你说我当年怎么没发现呢?诶诶,我是不是特蠢?”
桑未燃没接茬儿,过了半晌才悠悠地开口:“怎么着,已经决定跟你那老情儿再续前缘了?”
“凭什么啊,说分分说好好,咱不带这么玩儿的,况且他当年干嘛不跟我说他耳朵坏了,害我瞎误会。”
“行,还算有点儿出息。”桑未燃应地阴阳怪气:“我当你鼻涕都没抹干劲就扑人怀里了。”
梅诺心呲了一声没搭理他,一时又觉得饿了,顺手抓起把爆米花往嘴里塞。
“还没和好呢是吧?”
“啊?”梅诺心狐疑地瞄他一眼,鼓着腮帮子呜呜嘟嘟地问他:“你盘算什么呢?”
“盘算怎么近水楼台捷足先登呗。”
这话说地真真假假,梅诺心抬眼看着他打着石膏的胳膊,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怎么着突然间就觉得有点儿茫然。
飙车vs美白(1)
梅诺心拽着衣角绕过一个满脸糊着奶油咧嘴大嚎的鼻涕孩儿,穿过一众吱哇乱贫的焦脸大妈,咬牙从两尊铁塔一样壮硕的胳膊缝里奋力一挤,终于趁公车关门的一瞬蹦跳着半摔了出来。
“我靠,下个公交车比越狱还难。”梅诺心同学在心里猛竖起中指,对虞景城的公共交通事业由衷地请了一个安。
城市高速发展的代价其中有一项就是人口更大频率地乾坤大挪移。买不起车的劳苦大众,拖儿带女拽包携袋,冒着必死的决心在地铁公车里被挤压成曲扭拐弯的异形。买得起车的高级劳苦大众,在呈停车场状死挪不动的车河里徜徉观望,时时怀疑自己压根儿是在庙会上表演划旱船。
这一满怀牢骚还没发泄完,远远就见着蒲临川在电话里描述的房子,立在片绿地中央,绚丽繁复的水晶吊灯在华灯初上之时将将点亮,将一整座的四面皆是透明玻璃的半圆形建筑渲地仿若童话宫殿一般。
眼瞅着就在跟前,顺着绿地里的逶迤小道迂回前行,等正真走到近处,倒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大门口竖起块玉石状的琉璃招牌,细细辨认一番,却是行法文:déjà vu,左下角用一个篆体小字阳刻着个‘归’字。
梅诺心见着这牌子,心里砰地一下,裂开了一朵不大不小的火花。
déjà vu,她在心里轻念,微微抬眼,恰见着蒲临川坐在临窗的一张桌旁,偶尔扬脸探望,眼光清淡悠长。
蒲临川的眼光突然扫见了她,清风云淡的脸上顿时晕起一层薄薄的笑意,站起身便要往门口来迎。
她看着他的身影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回旋辗转,与脑海中的记忆扭滚成团,忽而有一瞬的神醉魂迷,那些少年时的爱与悲凉,曾如云烟般升腾又消散,而今却挟裹着飘若水汽的氤氲,穿过迷雾似地冗长时空呼啸而来。如幻海梦境,亦现着蜃楼山市。
她心里渐渐生了些忐忑,有一个片刻几乎就要拔腿遁逃。
“诺心。”蒲临川站在她面前,有些涩然地伸出手,却又像是害怕拒绝似的只是虚搭着她的袖口。
梅诺心良久仲怔,却终于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这其实不大是梅诺心喜欢的餐馆儿,她瞅着满目的天鹅绒的靠椅跟镶着银边儿的精致餐具,耳边尽是压着嗓音的窸窣声响,间还或有些穿着正装小礼服的客人来行走去。
“怎么了?”蒲临川见她有些失神。
“没事。”梅诺心撤回眼光:“我饿了,赶紧着,让我大吃你一顿。”
蒲临川浅浅一笑,略扬手招侍应。不远处的一位身材修长的侍应大哥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近前,刚要说话。一见了梅诺心,顿时脸色大变,往后连蹦两步,伸出手指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梅诺心起先也是一愣,定睛一打量,才发现自己跟这位兄台两月前打过一个照面。
当时梅诺心正好跟主任干完一场架,带着怒气勃发的小宇宙,端着荷枪实弹的负面情绪哒哒哒一气儿狂扫,先是骂飞了阮安妮,又把单位门口把等着带她去吃饭的桑未燃横扫在地,简直是看啥啥不顺眼,瞅啥啥不如意,不爽到令人发指。
桑未燃一看她这倒霉样儿,突然一甩胳膊:“走,哥们带你找乐去。”
梅诺心没好气儿地瞪他一眼,也就真的耿着脖子,傻不呵呵跟着他找乐去了,
结果桑未燃带她找乐的地儿居然是家高级西餐厅,由于跟上等人小馆子的气场严重不搭,两人鲜少上这样的地儿吃饭,梅诺心狐疑地等着桑未燃给自己变个乐子来,哪知道老桑来此目的无他,唯踢!馆!而!已!
一进门开始就吆五喝六地装土鳖,又引着梅诺心跟他一块儿蹲软凳上学着山东腔嚎声搭白,最后更是甩了刀叉,从怀里变出两双筷子胡噜噜往嘴里划拉意面儿。其中诸般详情不及赘述,总之场面之惊恐唬地不少客人顿时作鸟兽散。
最后是侍应同学哭着叫出值班经理,好说歹劝,才算是把这两尊瘟神送走。
没想到多日未见,侍应同学居然又跳槽来了此处。
蒲临川见了这阵仗也微有诧异:“你们认识?”
梅诺心见着侍应同学张口欲言,忙抢声高呼:“啊啊,表弟,真是巧。”
侍应同学向来是场面上打混惯了的人,立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顺嘴接道:“嗬嗬,表姐。”
“他是你表弟?”蒲临川听得更是惊讶。
“远……远房的。”梅诺心硬着头皮一装到底:“我表姨家的二大姑还好啊?”
“好好。”侍应表弟也是个能来事儿的:“前天打电话还念叨你呢。”
梅诺心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趁火打劫:“表弟啊,既然都是亲戚,记得给个最低折扣哟。”
侍应表弟嘴角抽动:“好……好说,好说。”
“点菜吧点菜吧。”梅诺心见好就收,果决地打断这场亲友重逢戏码:“蒲临川你来点。”
或许是餐厅里气氛使然,这顿饭吃得寡淡得很。那些彼此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