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高复- 第1部分

．１．
我出生的前一年，江城大旱。听七七回忆他奶奶的话说，她活了七十年，从未见过旱成这个样子的。她给了一个我们能记一辈子的描述。当年茅坑里缺水，屎上连条象样的蛆虫都张不出来。活下来的蛆虫，直径比身长长，像药片一样。那些天，十个人上街，中暑八个。中暑后的人吃的药片就像当年的蛆虫一样。后来有人勿食了蛆虫，谁知竟效果奇佳。于是，大家纷纷弃吃药片而改吃蛆虫。这直接导致当年的苍蝇断后，间接导致卖苍蝇拍的破产。而江城因此被评为了当年的“全国卫生模范城市”。　　　　　　　　　　　　　　　　　　　　　　　　　　　　　　　　　　　　　　　　　　　　　　　　　　　　　　　　　　　　　　　　　　　

　　我出生前三天，天空上飘着大块大块的乌云，可就是不下一滴雨。听先前那个卖苍蝇拍后来改卖蛆牌药片的人回忆说，他亲眼看见七七的奶奶站在城门口望啊望，直到把白头发望成了黑头发老年斑望成了青春痘，可天空依旧滴水未降。七七的奶奶的气不过，撩起袖子单手指天骂到，你奶奶的！你到底是下还是不下！话音刚落，大雨倾盆。七七的奶奶瞬时眉开眼笑，感叹一句，臭小子，不骂你就贱！话音未落，云开见日。七七的奶奶当即喷血不止，直到喷死。据说，她当时喷的血中的含水量等于江城一天的用水量。人们的评论是：死还死的那么浪费！　　

　　这之后，七七成了无父无母无爷无奶的彻头彻尾的孤儿，被当时江城有名的算命先生——梦定半仙——收养。　　

　　我出生的前一刻，梦定半仙来到我家，对我的父母说，这里即将出现一颗福星。然后我便出生。江城大雨，三天三夜。　　

　　这使得茅坑涨水，蛆虫发育正常。而先前那个卖苍蝇拍后来卖蛆牌药片的人又一次破产了。用梦定半仙的话说就是：那压根就没有发财的命！　　

　　在三天的大雨中，我始终保持安静，不哭也不闹。等到第四天雨停，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的爸爸妈妈刹时舒了一口气，说道，幸好不是个哑巴。　　

　　因为梦定半仙的那句话我一出生便受到整条街道的关注。再加上那场大雨，大家更是把我当成天上下来的小天使一样对待。　　

　　居委会主任还和大家商量要为我取一个好名字。大家围坐在一起认真讨论，从五行说到八卦，从女涡说到蒙那丽莎，最后讨论到了蒙那丽莎的老爹莎士比亚。有个貌似很有文化的人当即指出，蒙那丽莎的老爹不是大名鼎鼎的莎士比亚而是个大家听都没听过的叫大飞机的家伙。居委会主任“恩恨”一声说，你个没文化的就不要在这里乱显摆。我曾在书上看到过，蒙那丽莎是法国的一个女作家，而她的父亲就是法国大名鼎鼎的哲学家莎士比亚。你看，他们的名字里都有个“莎”，这就是最好的证据。大家纷纷鼓掌表示赞同。先前的那个家伙笑着说，就是就是，一定是我不小心搞错了。　　

　　于是，我有名字了——林士比亚。　　

　　当然，这只是初稿，一切都要有梦定半仙算过才作数。梦定半仙一口灭了那个“林士比亚”并给我取名为“林木森”。他的理由是：我出生在旱年，树木都枯死了，这是我五行缺木的表现，所以，我的名字里要有很多的“木”。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先前那个没文化的人又站了出来，问，为什么不是五行缺水啊？　　

　　梦定半仙鄙视他三秒钟后说，他一出生不就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吗？大家一起鄙视他。　　

　　正在大家决定将福星小天使的名字定为“林木森”时，当时只有四岁的七七不满了，林木森，太难听了！　　

　　居委会主任说，小孩子懂什么？　　

　　七七说，林木森，太难听了。　　

　　居委会主任笑笑说，那你觉得什么好听？　　

　　七七接下去说的三个字让大家大吃一惊。他说，林牧天就很好听。　　　当时，有人看到梦定半仙眼神中闪过一丝无法形容的光。　　

　　居委会主任转过去，看梦定半仙的意思。　　

　　梦定半仙说，其实，我昨天已经算出他的名字了。　　

　　居委会主任问到，那林木森呢？　　

　　梦定半仙说，我还算到，你在若干年后会有一个干孙子或干女儿。林木森是给那个人准备的。　　

　　居委会主任说，这个都能算到，大仙就是神。　　

　　梦定半仙说，梦定梦定，天生算命，我若不灵，何为梦定！　　

　　周围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后来，我知道我的名字居然是一个四岁的小毛孩取的的时候，不由感叹七七的天才。当然了，林牧天，我觉得这三个字很有气势！　　

　　我一周岁的时候发生了两件事。一是居委会主任认我做了干儿子；二是梦定半仙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算了我半生的运程。其实，梦定到底也就是个半仙，所以，让他推算我——一天使——的半生，那实在是一件挺费元气的事。梦定半仙最后在纸上写下了一首小诗来诉我半生的命运：　　

　　窗寒西岭千秋雪，　　

　　门泊东吴万里船。　　

　　过尽千帆都不是，　　

　　十年生死两茫茫。　　

　　写完之后，他用双手将我高高地托起。我45度角俯视人群。镜头以我为中心，水平旋转360度。这气势堪比后来的辛巴。就在镜头转到361度时，我给在场所有的人一个意外的惊喜：一泡童子尿滑破天空，留下一道分明的弧线，最后径直射如梦定半仙的嘴里。　　

　　当时一片寂静。　　

　　梦定半仙不慌不忙地将我放下，端起茶杯，呷一口茶，然后转身对众人说，其实，这件事我早就算到了。这是上天恩赐的圣水啊！这是人间少有的甘霖啊！　　

　　瞬时，在场的人欲要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梦定半仙及时将其压住，大声说到，梦定梦定，天生算命，我若不灵，何为梦定！　　

　　那一刻，梦定半仙让整个江城为之喝彩，为之疯狂。江城，在我悠扬的一泡尿之后，沸腾。

．２．
我在大家的关爱中长大，学会了奔跑与微笑。　　

　　和我一起混的是七七。在他报出我的名字之前，大家都认为他是一颗白虎星，并用不同的方法克死了自己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但是，当他报出我的名字以后大家都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他是在我之前来到人间的小天使。　　

　　和我们一起张大的还有梦一，就是梦定的女儿。给自己女儿算卦时，梦定猜到这小妮子将来和老师有仇。老师罚她，必定是让她罚抄自己的名字。为此，他给女儿取名梦一。　　

　　小的时候我们都有伟大的志向。七七要做江城老大。他要成为继梦定之后最受人民景仰的人。梦一的理想更远大，他要做我和七七的老大，要成为受“最受人民景仰的人”景仰的人。我的理想比较简单，我要做梦一的老大，欲成为“受‘最受人民景仰的人’景仰的人”景仰的人。　　

　　当我和梦一还在幼儿园里学“大小上下左右”的时候，七七已经在小学里混出了个小样。我和梦一读到大班的时候，七七上三年级，我和梦一上一年级，七七上四年级，我和梦一读二年级，七七等我们一年，还上四年级，我和梦一上三年级，七七上五年级，我和梦一四年级，七七五年级，我和梦一五年级，七七也是五年级，我和梦一六年级，七七保存实力还是五年级。我们上演大反超，我们读初中了。七七决定打好基础，于是回到四年级。最后，我和梦一初中毕业顺利考入高中。七七终于也艰难地读完了小学，并拿到了新版的小学毕业证书。　　

　　毕业典礼那天，我和梦一一起去看七七。当时他们正在拍毕业照。七七的个子比那些还没发育的小孩高了两个头，站在中间都没有垫板凳。当时，他笑得和朵花一样。　　

　　我听见摄相师叫道，那个年轻的老师，你坐到前面来好吗？　　

　　七七冲了出来将那人狠狠揉了一顿，愤愤地说，让你瞎。看清楚了这是校服！　　

　　摄相师说，我活了19年，从来没见过这么成熟的。你发育的真好啊！　　

　　七七说，妈的，我都活了二十年了！　　

　　摄相师说，你爷爷的忽悠我啊！当我小学生啊！哪里有二十岁还在念小学的啊？！小学生哪有二十岁的？！　　

　　七七怒视着他。那气势让我想到了小学五年级时候他在操场一个学生挑三个老师的情景。为了防止摄相师无故暴尸于清新可爱的校园，并因此给那些尚未发育的祖国花朵的心里留下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我代表其他在场的想站出但怕站出来遭到横祸因而没有来站出来的老师们站了出来的人说，七哥，有话好说，这里是学校。然后我转生面对那位摄相师说，这位大哥，其实他真的是个小学生。　　

　　那位“大哥”纯当我在忽悠。　　

　　迫于无奈，我拿出了秘密武器——《江城小学义务教育证书》。上面赫然写着：　　

　　学生　尹七　　　　性别　男　　　　民族　汗　　19**年*月*日出生，籍贯　浙江省湖州市江城县。　　

　　至19**年6月已受完本市县（市　区）人民代表大会规定的九年义务教育并达到小学毕业学历，特此证明。　　

　　文字的左边是七七笑到没有眼睛只有嘴巴的脸。　　

　　然后我将本子移到七七脸边，并对七七说，笑一个。于是，在摄相师面前出现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膀。　　

　　摄相师的脸上出现了人类最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用手猛拍自己的脑袋，并依旧坚持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最后，年轻的摄相师徐某，因为承受不了二十岁的尹七七是刚拿到毕业证书的小学生这一残酷现实，而用自己带来的黑色相机猛砸自己的脑袋，以希望出现二十岁的尹七七不是刚拿到毕业证书的小学生这样不切实际的幻觉，并最终死在了自己一下比一下用力且连别人拉都拉不住的拍打中。　　

　　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