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穿过树木凋零的果园,经过广场,走到一条不太宽的甬道上。湘芷忽然看见林操修走在她们不远的前方,腰板笔直,步履轻松,显得非常从容。
“你瞧林操修,别的男生都走得那么急,他却这么悠然自得……”湘芷道。
“他说他是半个军人,半个诗人,你看像不像?”婉菱道。
“半个军人,半个诗人?谁说的呀?”
“他自个儿对我说的……”话刚出口,婉菱脸不由得红了。她赶紧偏过头去,把书包换了个肩。
听到这话,湘芷的心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她感到奇怪,暗暗问自己:我这是怎么啦?
“他哪是什么‘半个军人,半个诗人’,瞎吹牛。”
“我看他自我评价得不错,他是有那么点儿军人风度和诗人气质。”湘芷道。
婉菱没做声,她俩默默地往前走了一段。
“快走,要不没菜了。”曾法推着自行车从后面赶了上来。
“怎么不利用你的‘金凤凰’?你瞧,你们男生都走到前头去了。”湘芷瞅了曾法一眼,他穿着黑色的皮夹克,红光满面,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车没气啦……”曾法拍了拍车座。
“曾法,林操修他家是随军的吗?”湘芷问。
“他父母都是支边的,好像他母亲是个军医吧,别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他会骑马吧?”湘芷莫名其妙地蹦出了这么一句。
“这我就不知道啦。不过,不见得从新疆来的就会骑马,倒是可能会骑毛驴,像阿凡提,哈哈……”曾法把湘芷与婉菱都逗笑了。
“我小时候倒是真骑过马,在呼伦贝尔大草原。”曾法说。
“是吗?那特好玩吧?”婉菱道。
“当时,心里主要是害怕,害怕从马背上摔下来……”
“要是摔下来,就不会有今天啦——你现在还去草原吗?”湘芷道。
“好长时间没去了,真想再去玩玩,再骑骑马儿。你对骑马也有兴趣?”
“我经常梦见自己骑着马儿在草原上奔驰,可惜,这只是梦……”
风流大学生(一)(17)
“这样的梦并不难实现嘛,以后放暑假了,去趟草原,不就可以骑马了,只要你愿意学……”他看了湘芷一眼。
湘芷抿了抿樱桃似的丰满的嘴唇,显出一副莫测高深的神秘样子。
素荫走在他们后面,看着他们无拘无束地谈笑,心里有种异样的感情:他们可真轻松呀,我为什么总轻松不起来?是不是我太褊狭,太敏感了,老在自找苦吃?不,素荫心里否定了这种想法。我和他们不一样。考上了燕大,他们已经相当满足了,可对我来说,这又有什么呢?也许我这一辈子很难有轻松快乐的时候。素荫没有与他们仨打招呼,就目不斜视,步履沉重,从他们身边超了过去。
饭厅是一间像礼堂一样的长方形大厅。南边是售饭卖菜的窗口,北面摆着饭桌。在这用饭的学生达几千人,一到吃饭高潮,人声嘈杂,来来往往,拥挤不堪,像一个蚂蚁的巢穴。
操修踏进饭厅的时候,吃饭高潮还没有退落。那黑压压的人群,一列列的长队,令操修感到怯场。他拿着碗盆儿想去打米饭,可米饭早没了,就买了两个馒头,想找一个人少些的队,随便买个菜吃一顿了事,忽然发现素荫站在一个队的队尾,就走过去站在了她的背后。
“陈素荫,肚子咕咕叫了吧?”操修问。
“嗯。”素荫点了点头。
“你从天府之国来到这儿,吃这种乏味的饭菜,习惯吗?”
“习惯,我又不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像有些人,这也不习惯,那也不适应,我没啥子不习惯,一切都挺好的。”
“是吗?……”操修还想说什么,可终于没说出来。
素荫买好菜,朝操修点了点头,就将碗端到一个靠墙壁的人少的桌子上,一个人闷着头吃起来。
操修买了菜出来,正看见婉菱端着饭菜朝另一张桌子走去。他走过去朝她点了点头,就在她对面坐下了。
“陈素荫好像很少与你们在一块儿?”
“是的,她喜欢一个人待着。”
“她是不是挺怪癖?我几次碰见她,与她打招呼,她都是一声不吭就过去了,好像我们素不相识似的……”
“你也是,这是人家的性格,有的喜欢热闹,有的喜欢清静,有的喜欢交际,有的人喜欢孤独,这有什么奇怪呢?”婉菱看了操修一眼,觉得他太多愁善感了。
湘芷买了一个馒头,一盘冷香肠,一个熘肉片,一回头,发现操修与婉菱同在一张桌上吃饭。她犹豫了几秒钟,也端着饭盒凑了过去。
“在谈论什么?”湘芷问道。
“他说陈素荫有些怪癖。”婉菱道。
“她呀,是有那么点儿,她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也不知在想些啥?她读书可玩命,我们宿舍数她最刻苦,每天起得最早,回来得最晚,天天坐在教室或图书馆啃书,像个机器似的,不知疲倦,不知腻烦。”
“噢……”操修点了点头。
湘芷将一片香肠送到嘴里,看着操修的饭碗,笑道:“两个馒头,就这么点儿白菜,够吗?”
“凑合,现在是一个地道的穷光蛋,得过且过吧。”操修笑道。
“你的这种饮食结构不合理,知道吗?为了减少脂肪,避免发胖,应该多吃菜,尤其是蔬菜,少吃面食……”湘芷道。
“为什么那么怕胖呢?胖一些未必不好嘛。”
“咱们中国传统的审美观讲究风神秀骨。不是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吗?”湘芷笑道。
“那可不一定,杨贵妃可是体丰肌满呀,你能说她不美?” 。。
风流大学生(一)(18)
“现代的人都喜欢苗条,不喜欢丰满。”婉菱道。
“这是偏见,各有千秋嘛,短长肥瘦各有态,玉环飞燕人谁憎?”操修把她俩都逗笑了。
“你可真逗……”湘芷笑道。
曾法买好饭菜,就向西头围满了他们班同学的那张桌子走去。赵龙平递给他一封信,咧开嘴笑道:“阿法,看这字迹,我就知道是girl写来的,咋样?哥们儿眼力不错吧?”
赵龙平是班里的生活委员,兼管开信箱、分信件的工作。
“Yes,我中学的同学。”曾法说着,随便把信往口袋里一塞。
“咋不看就塞到兜里?这也太辜负人家了。”赵龙平开玩笑说。
“没啥意思,不过一些问候之言,不看我也知道。”曾法在赵龙平身边坐下,大口吃着馒头。
这封信确实是一个姑娘写来的,她是曾法中学的女同学,现在一个中专读书。他们俩应届考理科都没考上,后来就改考文科,同在一个学校补习了两年。他们抱过、吻过,关系非同一般。曾法进入燕大的这几个月,接连收到了她好几封热情的来信。可他只回过一封,说自己功课紧张,没时间给她写信,请她原谅。曾法已经发现了新的目标,不愿意再与那个中专生保持联系了。
苏芹与鹰云坐在赵龙平对面。苏芹突然推了一下鹰云:“你瞧,林操修在那侃呢。”
鹰云笑了笑:“他是诗人,天生的情种。”
“什么诗人,不过想在女生面前臭显,以博取女生的一点欢心。”苏芹不屑地说,鼻孔微微翕动了一下。
郑远生这时也买好饭菜端了过来。他站在曾法旁边,放好碗,抓起一个大馒头咬了一大口,曾法瞅了一眼郑远生碗里的饭菜,拍着他的肩膀道:“哥们儿,可以呀,今天吃的这么好呀,两个肉丸子——两毛,一个熘肉片——四毛,一个肉片白菜——三毛,九毛钱一顿,嗬,不错,相当一个司局级干部啦,啊?”
“这哥们儿主要是因为没钱,要有钱,我看他餐餐都会吃好的。”赵龙平道。
鹰云瞥了一眼赵龙平黑胖的圆脸,说:“凡人都想吃好的,民以食为天嘛,又何止是郑远生呢?”
“咳,不过开开玩笑,大家逗逗乐,何必这么认真呢。”曾法道。
郑远生并不在乎别人说些啥,只顾自己大口大口地吃饭。他把一个肉丸子咬了一大口,嚼着说道:“嗯,味道不错,好吃,好吃。”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鹰云看了郑远生一眼,心里极想骂他一顿,可又想到在大庭广众之中,他可能受不了,就忍住了。他吃完饭,到水池边洗了碗,就背起书包往外走,刚出饭厅的门,就被陶玲叫住了。
“刘鹰云,你今天怎么又不去上课了?”
“我不想去。”
“不想去就不去?”
“这种课没必要听,自己看书的效果更好,焦老师又念不出什么新东西,只会照本宣科,我何必去浪费时间?”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老师总比我们懂得多嘛。焦老师要我告诉你,你如果再不去上课,到时候,就不让你参加考试。文学史课,你就没有成绩,那你就不能毕业,知道不?”
“这么严重,因为什么啊?”鹰云反问。
“你旷课的节数都给登记了,快要超过规定的那个数目了,你还蒙在鼓里呢。”
“真是不可思议……”
“这是学校的规定……”
“规定,又是规定!真是可恨,也不知道是谁制定了这么多僵死的规定。唉,这学校简直像个牢笼,现在的教育体制真成问题!”
风流大学生(一)(19)
“别发议论了,下次课你得去上,你如果不去,后果自负,我已尽到了责任。”
“责任,哈哈……”鹰云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呀?”陶玲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要花多少钱?上万元!我们在这里不好好学习,对得起国家吗?”
“按你们的逻辑,不去上某一个老师的课就等于不学习,是吧?真有意思——行了,你不用多说了,这是我自个儿的事,不会要你负什么责的。”鹰云说完转身走了。
陶玲呆呆地看着鹰云的背影,心里感到很懊丧。她是班里的团支部书记,然而,在同学面前没有一点威信,谁也没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