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心想:“闺女为了让我记住萨野的好,都将自己买的药归在萨野名下了。”
“忘了。”他回答说。
“今后再也不许忘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知道了。”他打哈哈说,“今晚的菜可要丰盛些,我让萨野过来吃。”
“我的事我不会忘记的,你的病你也要记得。快到家了吧?”
“还有十来分钟,到时候你听喇叭就是了。”
“跟小时候一样?好的!”
他拉下污秽不堪的遮阳板,加速前行。大马路到了尽头,只要拐几个弯,上几道坡,温暖的家就到了。他记得对女儿的承诺,要在十分钟之内赶到,而且准备一赶到家门口就鸣笛宣告自己回家了。
在他的记忆中,女儿自从失去母亲以后,只要在家,就天天等他回家,而他一到家门口,要是蹬车就扯嗓门,要是开车就鸣喇叭,向她报告父亲回家的特大喜讯。
然而这次他恐怕不能了,因为他的身体忽然有了突变:上坡之际,新的袭击倏然降临了,他几乎不能控制车辆了,车开得歪歪扭扭,直接威胁到了行人的安全。
幸好他还有知觉,知道自己是刑警,知道自己是父亲,于是趁还有最后一点气力,顽强地将车刹住了。他明白自己就快死了,就竭尽全力兑现对女儿的最后承诺,并以一种很特殊的方式跟她永诀。
他用左胸使劲按住方向盘中央的喇叭按钮。
车喇叭久久地鸣响——这一回他对闺女宣布的却是自己的死讯!
第十章 宣告死讯的汽车喇叭(2)
萨野回了家,耳畔回旋着姚媛最后通牒似的盘问:“老实说,你究竟是交警还是刑警?”
他倒很想告诉她自己是刑警,希望她就此知道他这么多年来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告别过枪支弹药。可他不能告诉她,否则她的问题就会成为她射出的子弹的:“既然你是刑警,为什么要冒充交警跟踪我?跟踪我,是因为你怀疑我杀了姐吧?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线索?”
他答应去劳家去吃晚饭。但他目的不在吃,而在谈:吃完之后与燕散步去,趁机向她表明双方都还年轻,别这么快就恋爱;他这个人有点花心,曾与不少女孩交往过,工作上也犯过错误,前途不被看好。要是燕表示一切都不在乎,备用的方案就是:彼此还不够了解,先从朋友做起吧。
他尽管还没爱上燕,却非常爱护她,以她的兄长自居,所以考虑再三,决定用较为仁慈的方法终止她的单恋。
这将是一场严肃的交谈,所以他跟外国人谈正事一样,特地穿上了一套西装。他在镜子前打量自己,觉得这么一穿,不但显成熟了,也变帅气了。当然,他知道自己远不如舒逸文帅。可他也清楚自己的优势之所在:与姚媛有过真正的初恋,曾经发誓相爱到永远。
他在门口遇见了父亲,父亲问他穿得这么正规,是否有约会。
“吃饭去。”
父亲看上去情绪不佳,最后说:“你该有对象了,到年龄了。找个漂亮的回家吧,这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家!”
告别父亲后,他琢磨着:跟燕的关系已经有了较为合适的处置办法了,从今天起似乎应该更多地考虑如何与姚媛重新接触了。他担心姚媛参与谋杀姐姐的勾当了,警察的职责要求他将她绳之以法。他问自己是否会为了心爱的女孩而徇私枉法的,回答是不会的,决不会的。
燕忽然打来电话,号哭道:“爸的病发作了,没抢救过来哪!”
他不到一刻钟就站在劳有慈的遗体旁边了。这一大变故给他上了一堂人生诡异多变的课。他知道大劳一走,自己在大队的处境肯定愈加岌岌可危了!
他的怀里扎着燕,声泪俱下道:“爸,你太狠心了,说走就走,舍得撇下我当孤儿啊!”
他使劲搂着她说:“一个钟头前我还跟他通过话,他请我上你们家吃饭啊!”
“早上出门忘记带上你给买的药了!”
他清楚记得保心丸是她买的,自己只是陪她去买了而已,而现在,她倒说成是他买的了。他知道这是她一往情深的表示,或许还在提醒他今后要加倍照顾她。他很难过,怪大劳忘记带药出门,自己送命不算,还要置他于尴尬的境地。
百忙中的局首长、队领导都来了,死者从前的和现在的同事也都来了。
董家和穿着制服,向领路人表示最后的敬意。他说实在没想到大劳这么快就走了。他真正悲痛了,称死者是勤勤恳恳的老黄牛,从来不计名利,从来不顾得失,几十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换了他人包括他自己,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他强调死者的朴实和平淡并不妨碍他的出色。他回忆死者当年是如何教他学会起码的侦察技巧的。他握着燕的手表示慰问,要她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爸从来不让我麻烦别人。”
“组织可不是别人。”
“爸从不向组织开口。”
“到底是大劳的闺女!”董局很感慨,“既懂事,又固执。”
萨野在一边小心翼翼地说:“您就看着办吧,尽量从优。”
董局看着他了:“你是……”
“萨野,大劳的小工。”
“哦,卷烟厂萨副厂的公子。”董局知道他是其父托刘副市长弄进来的,“听说你在协助大劳侦破一宗车祸案。有线索了没有?”
“可惜嫌疑人郝杰刚找着就死了。有可能是凶犯精心伪装的斗殴事件,目的是杀人灭口。”
董局将他拉到门边上:“你认为真会有那么一个骇人听闻的暗杀组织吗?”
萨野紧张道:“我觉得谨慎对待总是对的。现在就我一个人了,怎么办?”
“叫孟学武派个人手给你吧。”董局拍拍他的肩膀说,“我是大劳带出来的,你也是,你我是师兄弟。好好干!”
“多谢董局鼓励!”萨野受宠若惊道。
孟队、江队听见他俩在说车祸案,也过来参与了。他俩集中问萨野案情是否已有所突破。要是萨野说出焦和平与姚媛有染,他跟踪姚媛,发现相当多的疑点,应该算是有突破的,可他没有说出来,有意保护姚媛。他只是如实地告诉他俩,大劳去世前去了一家保险公司、两家银行,并未发现焦和平给姚娆投过多少险,也没发现他的公司和他个人的现金流出现了任何异常迹象。
江河因而对董局说:“显然,追查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大队人手已严重不够,派不出任何有经验的同志带着小萨乱摸瞎撞了。”
孟学武说:“真有暗杀团伙,等破了315,回头再对付吧。”
董局说:“大劳才死,你们就全盘否定他的工作成果,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你们自恃年富力强,咄咄逼人。你们将来难道不会老,难道不会死?说到毫无结果,你们将大量人力物力投入到315之中,不是也没见成效吗!我日夜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可你们至今毫无进展,还有脸说别的同志!别压制年轻人,你们也是打年轻那会儿过来的!当然,查不查焦和平太太车祸案的决定权在你们,不在我。”
“我们再考虑考虑。”
萨野巴不得撤出车祸案,趁董局在场,迫不及待地说:“如果不查车祸案了,我可不可以进315专案组啊!”
董局说:“小师弟,我想他们会让你进入的。”
萨野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了,不禁兴奋起来了。
然而他越是这样,孟学武和江河就越是对他反感。
第十章 宣告死讯的汽车喇叭(3)
燕由亡父的领导开着车送回家里了,大家帮着她在家里设立了灵堂。
灵堂就设在劳有慈的屋子里,一幅遗像,几簇鲜花,简朴而肃穆。
燕已不再哭了,红肿着眼睛充当主人,替父亲的领导和同事做了一大锅水果羹。领导怎么都劝不住,只好由着她去做,并下令萨野帮着她去做。
萨野单独与燕呆在相对独立的空间里,难免有些慌张。可他想错了,燕很能控制自己,对他说,既然爸爸过去在妈妈死后提醒她是警察的女儿,不能光会哭,那么今后在爸爸死去的日子里,她更要坚强起来,更应该记住自己是警察的女儿了。
她甚至知道萨野应该跟领导好好谈谈新的工作安排,就让他端着三大碗水果羹去给孟学武和江河了。
萨野很感激她,照办去了。
糟糕的是,董局因为市里临时有会议,已经离开了。
所以,他要求进入313专案组变得不可能了,孟学武说:“车祸案不可撤出,也不可过分投入,由你小萨盯着点。”
“我一个人哪行!索性交给其他大队吧。”萨野急吼吼地说。
“万一是大案,人家会笑我们有眼无珠的。”江河说,“你接着做吧,一定要学习大劳的坚忍不拔。”
萨野据此判断他们故意将这件事交给自己,搞得出还不错,搞不出正好逼自己走人。
孟队轻声说:“对了,看样子你跟燕恋爱了。”
“她说的?”
“看还看不出?”
“没有,还没有!”
“还不好意思呢!燕不错,要珍惜。”江河说,“为了照顾大劳的遗孤,我看你不必再干公安了。大劳干了一辈子,你当女婿的就没必要再接再厉了吧。”
孟队点了头。
萨野脸色发白,身上发冷,验证刚才的预感了。
领导吃了水果羹要走了,让他留下好好照顾燕。
他不能拒绝,免得既薄了领导的面子,又伤了燕的心,于是就跟燕去送他们了。
“燕,该有的都得有,”孟队在车上对燕说,“你不要,其他同志会心寒的,担心自己一殉职,留下的亲人也要陷入绝境了。”
“您看着办吧。”
“这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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