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吧。”丛小河淡淡地应道。只是迟到的关怀有什么用?她已经学会如何自得其乐。话题轻轻地一带,她问:“今天我可以学句法了吧?”
有了秦玄的指导,她学起日语来得心应手。每天“西之列——西吗丝达”或“丝米马些”、“哦哈腰——高扎依吗丝”地读个不停。秦玄说,如果她能脱口而出就是流利的日语,年假就邀她到他母亲的故里日本旅游,不需要导游,他全程陪她。
原来他是中日混血儿。
丛小河更加努力了,不到两周,她已经会简单的会话。
爱情真是奇妙呀,不但让人的学习能力加强,还可以养颜美容。她发现脸上红肿的痘痘消得差不多了,眼神也特别有神采。早知道,之前多谈几次恋爱好了。
呵呵。
爱情也会使心情变得奇好。忘掉先前因“她”而起的不愉快,她又是巧笑倩兮的丛小河。
她的表情转变让秦玄看得一愣一愣的,他虽是阅人无数,却看不透她时而甜美时而淡漠的笑容。他本来想问她,那位沈女士是否就是享誉全世界的钢琴皇后沈霓。他看过有关的小报消息,说沈霓四下寻找离家出走的女儿;而她女儿的出走,是因为沈霓的年轻情人,那个男孩子,只比她女儿大五岁。他看过沈霓的照片,是个美貌加才气的女人。而丛小河,会是她的女儿吗?
秦玄凝视着丛小河的侧面,看着她秀挺的鼻子和小巧的下巴,无言地翻开一页书。
? ? ?
与秦玄道别后,丛小河回到了住处,查看电话记录,有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她”拨打的。
“她”真的是非常关心她呀。
将电话留言一一删除后,她躺在床上,看着台灯微微的光,沉沉睡去。从很小很小起,她就需要一盏灯的陪伴才敢睡觉。
太多不安稳的梦,她不断地醒来睡去、睡去醒来……反反复复,直到被一阵电话铃声惊醒。
第20节:有没有一种偶然(20)
“喂?”她拿起手机,软弱无力地。
“小……河……”一个微微的颤音传入耳朵。
竟然是“她”。
“你打错电话了。”她冷冷地道,“咔”地挂断线。
电话继续响起,丛小河索性拨掉插头,坐起身子,弓曲双腿,将脸搁在膝盖上。
往事,铺天盖地漫上来。她想起那段双亲离异时的日子,“她”和父亲激烈地争取十七岁的她,他们并不知道,无论跟谁,她都不会有多少的愉悦。
“她”出国演出期间,简言少语的父亲并没有给她什么关注,他整天埋头在他的实验室中,将她交给保姆,不知道她已渐渐地变得孤僻而离群。
“她”是关爱她的,她知道,只是那时候,她要的并不是“她”从国外带回来的一个个洋娃娃,一份份精美的礼物,她要的是“她”能把她搂在怀里轻吻一下,要的是“她”能每天早上给她扎小辫子……但“她”没有。
“她”一直在弹琴,仿佛忘记了她的存在。而父亲,也一直在研究。好吧,既然如此,就让她自个远离他们成长吧。
“她”一直以为她的离开是因为“她”的年轻情人。其实真正的,是她的成长过程不再需要“她”了。
真的不需要了。
手机铃声响,屏幕显示“任淮安”。这个男人,她似乎好一段时间没有接到他的电话了。
他和他推荐给她的音乐一样,让她心安。
“任淮安。”她轻轻地道。
“是我。”声音闷闷的,“为什么挂断我的电话?”
“没有。我怎么会挂你的电话呢。”
“你有。”任淮安像是耍赖的小孩。
丛小河觉得有点好笑,“好,我有,是不小心挂断的。”
“你关机。”负气似的,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他。
“也是不小心关掉的。”她干脆顺着他。
电话瞬间断音,然后是沉默。
看着手中的话筒,丛小河缓缓地问:“你还在吗?”
“还在。”一声长长的叹息,伴随着沙哑的嗓音。
“你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子?听起来怪怪的,你感冒了吗?”
电话那头一片的空寂,许久才有个声音传出:“小河——”
“嗯?你的声音沙哑得像是整夜没睡似的。”她随口道,看了眼腕表,倏地惊跳,“任淮安,你那里现在是什么时间?”按着时差,荷兰现在应该天亮了吧。
“临晨四点十七分零三十六秒,不,已经是三十七秒、三十八秒了。”
“你那么早起来干吗?不是就为给我打这个电话吧?”
“事实上,我还没开始睡。”任淮安沉稳的嗓音传出来,“小河……我想你……”
“呃?”
“我整夜没睡。”像发自地狱的声音,“我整夜都没有办法睡,从你挂了我的电话到现在,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我想我该不该告诉你,我喜欢——咳咳咳——我写了一首曲子,是写给你的——呃!”
第21节:有没有一种偶然(21)
“曲子?写给我?”
“你先不要插话。我喝了酒,可能有点醉,不过这样很好,使我有勇气对你说一些心里话。”
“任淮安你怎么了……”
“听我说完!”吼叫一声,他打断她,“我已经很久没写曲子了。自从接管家族的公司后,自从我离开电台后,五年,整整五年!呃,你知道吗?五年。但是昨晚,昨晚我写了首曲子——小河,我是为你写的,为你写的……你知道我写的曲名吗?紫色偶然。小河,第一次看到你,你一身紫衣,很年轻、很落寞、很忧郁,给了我无限想象。我在想,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可惜没跟你说上几句话;第二次见你,你穿了条紫色的长裙,很清新也很美丽。我没想到会再次遇到你,小河,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丛小河咬紧下唇,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怎么会这样?
“我试探过你,你却很冷淡。我想留在国内,如果不是公司出了状况,我不会那么快回到荷兰,一定不会!”
老天呀,怎么是这样?
“然后是昨晚,我写了首曲子;然后打电话给你,可是你为什么挂断呢,为什么?你不愿意和我说话了吗?”
“我……”怎么向他解释她挂断电话是由于以为是“她”呢?
“回答我。”一阵玻璃碰撞的声音,起起落落,伴随着零零碎碎的诅咒,跟着是一声低吼:“小河!”
她说不出话来。胃突然很痛,因痛而生起的窒闷和压抑的情绪急速流窜,让她禁不住地要发泄,“任淮安!你是笨蛋!我只是以为你是另外一人而已,你怎么这么讨厌!”吼完后,连她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有个人在你心里?”夹着无可奈何的叹息,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低下去,“我就知道。”
“任淮安——”胃好痛!老天,事情怎么会这样?她咬着嘴唇,没力气辩说。
“别告诉我已经没有机会。”任淮安喃喃自语,如梦呓般说给他自己听,然后没了声息。
03
不知道秋天是怎么来的,太烦太乱的心忘了留意季节的更替。秋天就这样来得没有声息。
丛小河走在干涩的风里,祈盼着一场秋雨。
是怅惆吧?或许她的忧郁也结成了发髻,稍稍散开就将她缠绕。
“多事之秋”——是谁说的?她的秋天除了一如平常地“卖笑”,周围什么事都没有。
好沉寂的秋天!好沉寂的丛小河!
她发觉自己正以惊人的速度消瘦,没有了痘痘的脸也不见得有多光洁,太过苍白,遮掩在浓密的黑发里更显得小而突兀。“人比黄花瘦”不过就如此吧,独立于秋风,她像一首宋词,婉约而幽怨。哀怨谁?秦玄吗?一夜之间,他突然对她说“工作忙,恐怕没空指导你的日语了”;一夜之间,无论是工作时或是下班后,他对她客气而疏离;一夜之间,他的身边出现一个与他状似亲密的女人。
第22节:有没有一种偶然(22)
仅仅是一夜之间。
而那一夜,就是任淮安告诉她“紫色偶然”的那一夜。
黑夜后物是人非原来是这样的。
难道一直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吗?一厢情愿地任心深陷?她不清楚啊。而秦玄,已然长成心底的一枚刺,每个辗转难眠的夜里都扎得她血流不止。
明知道他再也不可能与她争吃一个鱼头,挑弄着一只鱼头的时候,眼泪却不可抑制地流。明知道他再也不可能教她一遍遍地练习生词,她仍旧不可救药地捕捉他的身影和话语,为的是祈愿他流转的眼神偶尔会定格在她身上。
但他没有。
秋尽了。
入冬了。
在期待与绝望的边缘游走,丛小河想,她大概是疯了。就这样,过完了一九九八年。
元旦,秦玄请长假,飞回了长岛。关于相约到日本旅游的事,他也许是忘了。
她夜夜读着日语,念一次Ku、Ki,叹一声秦玄。
Na、Ni、Nu、Ne、No——秦玄!
秦玄!秦玄!呼唤在即将到来的新年里,她以为她会在日以继夜的思念中死去。
? ? ?
好冷。
凛冽的风如两面刀片,双双削过耳帘,刻骨铭心地痛。丛小河觉得自己的心,就是这样被冷得坏死掉的。
换了件呢子大衣,紫灰的,从头裹到脚,丛小河习惯性地在脖子上系条紫色围巾。
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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