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梗想着是不是要签个名呢,回去向容青夏炫耀一下也是件蛮有面子的事。还没等开口,纯渊已经把她揽到身后,对着女人说:“你怎么又到这边来了?工作不忙么?”
“我来这边电视台录节目,我这当妈的来看看儿子女儿还要挑时候啊?上次来春绯和镜希没在家,这次不会又没在吧?”母亲注意到他身后探头探脑,后来又一脸震惊的女孩,问,“这是你同学?”
纯渊的半边脸陷入树影中,僵硬的线条却丝毫不见与母亲相见的喜悦。橘梗能清晰地感觉到母子之间清冷的气场。他没有把母亲请上楼的意思,就那么站着,礼貌又疏远地说:“春绯的眼睛一时间不会有事,我会照顾她的,你放心。”
“纯渊,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我要看春绯还要经过你的允许吗?”美丽的母亲看起来伤心又无奈,“我养了你们这么大,到头来连看你们一眼都要看你们的心情。妈知道你从小就疼你妹妹,但是你也要掌握分寸,别让嘴碎的人说些风言风语的……”
“你走吧!”纯渊突然打断她,“你现在事业有成了,也有钱了,还有成功人士追你。你就不要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你所谓的风言风语都是你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吧。既然你觉得我对春绯的感情超出了正常的兄妹关系,那就超出也没关系。反正我们不会在外人面前说那个当红的舞蹈老师云霞是我们的妈,丢人也好,被吐口水也好,都是我们自己的事!”
“你……”女人开始发抖,“我从小最疼的就是你,为了你我连事业都可以不要……”
“够了吧。”纯渊的声音里堆满了讽刺,“我宁愿你那时没生下我,也没生下春绯。我们俩成为你的孩子根本就是个错误。”
“春绯在楼上吧?”女人仿佛一下子衰老许多,“我看一眼就走,纯渊你别任性了,我没对不起你们……”
“你想验证一下你错得多离谱吗?”
原本就当作包袱一样养大的孩子,有必要再去重新估摸她的重量么。
对你来说是包袱的孩子,对我来说,却是上帝赐予的最珍贵的礼物,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守护的孩子。
这世界所有伤害她的人都是我的敌人。
而你是最大的敌人啊,妈妈。
「4」
次日去野外的巴士上,一对兄妹自然而然地坐在一起,黎空有其他的同伴,苏镜希和橘梗坐一起时倒也不拘束。先前偶尔听黎空提起,苏镜希小时候有自闭症什么的,现在也有障碍,对人也粗暴冷淡得很。而橘梗知道,其实他是个很温柔的人。女生的直觉有时比雷达还要准确。
黎空在外人面前就变成座千年冰山,抱着胳膊闭眼休息。领队的老师一直在车上讲笑话,到了目的地,才知道对战的是医学院的人。
橘梗刚想着不会刚巧有夏森澈吧?
跟着工作人员去领装备时,突然看到一个穿着迷彩服的身影在眼前一晃,些许吃惊,她喊:“阿澈,你你你你??”
“瞧你的表情,你这是打算***敌人啊?”夏森澈好笑地问。
“你们男人都是一丘之貉!”她抗议。他笑着整理衣服,却听橘梗又说,“阿澈,安阳春绯来了。”
夏森澈的手指迟钝了一下,又继续,不冷不淡地说:“哦,她回来了啊。”
“阿澈,你还喜欢她吧?”
“别傻了。”
“可是,春绯她……她……”
“她怎么了?”夏森澈栗色的发飘起来,眼睛带着疑问。却见橘梗绷着脸,半天像下了决心似的,正要开口,却听见背后微怒的声音:“橘梗,过来??”
“战场见。”橘梗说。
“好。”
纯渊并不打算让夏森澈知道春绯的情况,而真实的情况是,连春绯和小镜都不知道她的眼睛有多严重。拿结果的那天,春绯和小镜去城市最高的塔去玩,他知道了病情后,立刻离开跑回F城去问母亲,外婆的眼盲和早衰是不是遗传的问题。
他不知道能瞒多久,只觉得,这种事情她知道或者不知道都是一样的。
他只想让她开心。
即使以后她看不见了,他也会永远地顾她。再远的事情,纯渊没有力气去想。
在游戏开始前,安阳纯渊突然说:“关于春绯的事情,你不要多嘴。”
橘梗淡淡地应说:“对不起。”
她根本不了解他,他的家庭,喜好和过往,发生过什么事情。她都迫切地想知道。印象中他是个如天神般的存在,而昨晚面对母亲的冷酷无情,让她难过又害怕。即使是他的女朋友,在心里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如果我和春绯同时掉在河里,你会救谁?
他会说,你会游泳啊。
如果我和苏镜希同时掉进河里,你会救谁?
他会说,小镜的技术比我好。
她不敢去问,因为做这种事情太过愚蠢而且幼稚。又不是十几岁的小男生小女生,用这些故意为难别人的测试来证明一切东西。她也会提醒自己,你成熟点吧。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不成立的假设纯渊不会回答,只是她仍旧想知道:
你会救谁呢?
在她发愣的时间,安阳春绯从树丛里探出头来,对上橘梗发怔的眼时,像小老鼠一样窜过来,明显玩得很上手:“叶橘梗,我去占据高地,你在后面掩护我。”
“我,不会啊……”
“我也是第一次玩。只是刚才教官说过,占据高地最有利,要抓紧时间。”女孩冷静地观察着周围,那认真的表情和纯渊几乎一模一样。
“你真聪明。”橘梗看着她灵动的大眼睛,心酸又敬佩,“不愧是纯渊的妹妹。”
“如果不是知道你的为人,你说这些话,我真的会讨厌你的。”
“对不起,我……”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春绯抿起唇,眼睛微微眯着,“我哥他啊,这么多年真的很不容易。我等于是哥哥带大的,他为了我,做了很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他其实很受女生欢迎的,只是他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我一直希望他能有自己的生活。但是,看到他生日带女生回家,我真的有点嫉妒,大概我也被他传染了,有了恋兄癖吧……”
“对不起……”橘梗低着头,“我没有想抢走你哥哥……”
“你除了‘对不起’‘抱歉’‘不好意思’不会说点别的吗?”春绯看似很困扰,“有人天天这样跟我说话,我真的会不习惯呐。”
“对不……诶……我知道了……”
“我们真是笨蛋,在这里怎么聊起天来了!你掩护我!”春绯又恢复了严谨的神色,抱着枪的样子真的有模有样。橘梗正要收回神,状况就是这时发生的,两支枪口同时对准了毫无防备的两个女生。
橘梗猛然发觉安阳纯渊就在不远的地方,端着枪,千钧一发。
??你会救谁呢?
两支枪同时响起来,橘梗只觉得胸口猛得一疼,被敌人打中要害。同时对面的一个敌人当场死亡。
??是夏森澈。
为了防止死人诈尸吓坏活人,负责清扫战场的教官把二人拉回营地,在半路又捡了一具敌军尸体。
“你其实根本不会开枪杀春绯吧?”
“也说不定啊。”这么就算承认了,夏森澈把手放她头顶,“傻瓜,别难过,这不代表什么的。”
橘梗把脸埋膝盖了,许久没抬起来。枪战在三个小时后结束,大家都累惨了,敌军意外反败为胜。回去的巴士上大伙却依旧很兴奋地讨论着战况,分析着失败原因,丝毫没觉得败兴。
她只注意到一件事,春绯破天荒的没有晕车。
蔷薇色尘埃 第五回 2 '本章字数:6017 最新更新时间:2009…10…21 10:42:10。0'
「5」
橘梗打算在元旦回F城,还有不到一周。父亲事先在电话里叮嘱,要提前买票,不要和人挤。以前母亲充当唠叨的角色,似乎被父亲完全的覆盖了。她不自觉地脑海里浮现父亲穿日本艺妓的衣服刮腿毛的诡异情景。
几乎同时的,纯渊也接到母亲要求兄妹俩回F城过元旦的电话。
她跟在他身边走,不知道女人在那边说了什么,纯渊抿着唇不说话,许久后脸色愈加的凝重,随后,纯渊接近冷酷的声音:“你陪着你的新情人过不就好了?”
橘梗隐约听到手机泄漏的声音,像是有微弱的电流淌过耳朵,有点麻。
有点不确定,又好像真的听到了女人的哭声。
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哭过,她和父亲的爱情故事很浪漫,却从来都对孩子羞于启齿。结婚照上的两个人很般配,年轻时都是青涩又明媚的模样。父亲那时是花店里打工的小子,母亲每隔几天就会去买两枝橘梗花。时间一长就认识了,父亲喜欢母亲的温柔善良。近二十年的婚姻,两个人没吵过架,没红过脸,唯一的女儿取名叫橘梗。
母亲病重时,父亲一边照顾花店,一边要跑医院照顾母亲,还要对女儿撒谎说母亲工作忙,所以住医院宿舍。
母亲为了照顾那些小朋友住医院是经常的事情,不见母亲做的饭食,也只会发脾气,觉得被抛弃了似的。
她从来没想过,一直细心照顾她的母亲,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在她终于发觉不对劲时,母亲已经是弥留之际,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起来那么憔悴。她在病房里大哭大闹,把做化疗的女医生的手背都咬出了血印子。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母亲哭。她的眼泪蜿蜒成小溪流,隐忍着哭声,犹如杜鹃泣血。
这种属于母亲的哭声,像烙印般,还会隐隐发疼。
橘梗停下脚步,见纯渊失神似的往前走了很久,才发觉女生没跟上来,回头又找她。他头发长长了一些,垂头就覆盖住双眼,银边眼镜让他凭空多了几分冷漠。
“怎么了?”他问。
“她是你妈妈啊,你怎么可以说那种话?”
“那也能叫妈妈么?”纯渊冷哼一声,灯光落在他身上,略显得冷清的眼堆满了碎冰似的,“并不是用血缘关系来维系的就叫做亲情。”
“一个女人耗尽了自己的青春,换来孩子平安健康的长大,在他可以独立生活时,却听到他说,‘我宁愿你从来没生下我’这种话。即使她维持着做母亲应有的尊严,但是她一定会非常非常伤心。”橘梗小声地抽泣着,“你知道么,我多嫉妒你们还有一声‘妈妈’可以叫,因为这个称呼,我永远也没机会叫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