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是一棵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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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是一棵草-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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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二的学生,都是十六、七岁,金色年华,尽管学习很紧张,思想又被禁锢,但还是有人怀春钟情。这不,张建功就被班主任叫去接受了一次思想政治教育。正是读书的黄金时期,千万不要野心哟,谈恋爱更是不允许的。是,是,张建功一连串的“是”。他和同班一个女生确实较好,不过那是不是恋爱他可拿不准。他只知道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感觉有点特别。

  就是这个张建功,有一回从街上小摊贩那里买回两张小报。那时小报已开始流行。标题、内容、插图虽各式各样,但—言足以蔽之:*。当时 的报纸几分钱一张,可是这两张小报却花了他一块钱。也怪不得张建功乱花钱,他们南乡人,做烟花鞭炮赚大钱,还在乎这一块两块的?小报上竟然画出了*女郎。这让我们大开眼界,热血沸腾,想入非非。张建功看完,我和刘声启捷足先登,每人瓜分一张,晚自习拿到教室里去看。刘声启当团  支部书记,坐在后门口,我坐在另一边。后门被推开,班主任进来了。我赶紧收好小报。刘声启却来不及,被当场抓住。人赃俱获,无话可说。除了没收小报外,第二天班主任还狠狠批评了刘声启一顿。我还清楚地记得班主任翁老师批评刘声启的一句话:团支部书带头,群众有奔头。这话把刘声启的脸都讽刺得陡地红了,他脸上的温度也急剧上升,一直升到1000C才停止,他脸上的血像水一样被烧开了。    

  过了两年,街头小报有了发展,变为街头*杂志——势头如洪水泛滥,铺天盖地而来。中国人猛然发现*是如此吸引人,以前过得太平淡太苍白了,除了高喊革命之外别的什么也不敢想。潘多拉盒子打开了,中国人什么牛都敢吹,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人都敢骗,什么钱都敢赚,什么女人都敢搞……

  2

  湖南省首届大学生征文竞赛。这是个出风头的机会,我很想去试试。学校进行两次预选,最后确定六人正式参赛。第一次,我榜上无名,心里有些苦,但并不怎么失望。星期天早晨,其实不能叫早晨,因为已九点了,我 还躺在床上,突然有人扯我的被子。

  “哪个家伙?”我没好气地说。干涉我的私生活,打断我的睡梦(我还要睡呢),我没骂你就是顶客气的。

  “我这个家伙。” 

  是写作老师。他笑着:“怎么还没起床?”  

  我不自在地问他找我“有何贵干”。

  “第二次预选,经过慎重考虑,放下去一个,提上来两个。你是其中的一个。”  

  好消息!我掀开被子。 

  “这几天好好构思,搞好第二次。”  

  机不可失,我应该好好珍惜。

  第二次预选,我又上去了。只剩下六个人,我占六分之一。好好干,小伙子,我这样对自己说。

  但意想不到的麻烦来了。有一位老师说我的作文文字很老练,但材料选得不好,未能有力地突出先进人物的优秀品质。他要我修改一下,并提示我在立意上多下功夫——他摇头晃脑地背诵着王夫之的说法,意犹帅也,无帅之兵,谓之乌合。我把原稿带到寝室反复考虑了一个下午,修改了几处, 工工整整抄一遍送去。

  我很紧张,等待判决的滋味能好受吗?

  “还是不行。”   

  他把修改稿一枪毙掉了。我很沮丧。

  “看来要动大手术。”

  要开刀吧。我默不作声。对他这建议我心里是抵制的。我写出了实实在在的人,平常但又可亲可敬。为什么要动大手术呢?我笔下的人物很健康,我也没患什么大病,动什么大手术呀?   

  “你们六个人的文章是要交到省里去的。他们五个人的文章立意要比你的深。”  

  他们五个人的文章我也看过,他们笔下的人物确实是英雄,确实伟大,然而现实生活中找不出那样的英雄。美化甚至是歪曲生活,我不干!

  “你是不是另写一篇来?注意事情和人物都要很突出很典型。这篇稿子你拿去吧。” 

  我不干!    

  你得干!这是一次机会,你得按照别人说的去干!

  我熬了两个通宵,写了两回。我写的是什么呀?我对我自己都失去了信心,没有好好休息,头痛,眼睛发胀,违背我自己做人的起码原则。

  要不得!  

  那位老师还是冷冷的一句话,冷冷的三个字。冷冷的结果,冷冷的心——我该怎么办?

  我走出房门的时候,头痛几乎使我倒下去。也就在这时,我心里有了一个毫不含糊的决定。我得感谢这位老师,如果他委婉地要我继续修改,不要气馁,也许我又会遵命去办。而现在,他那不动声色、毫无感情的三个字宣布我的一切结束了——这是好事,我为这次征文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太不值得。我不能再为它付出什么,在同一件事上,人可以犯几个错误,但绝不能一直错下去,我绝不能为了一次机会而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任何人!

  吃过晚饭,我们六人写作小组的女组长——林丹丹小姐来询问我的稿子。她胖且矮。有人开玩笑说,如果她再“横向发展”,就是一个南瓜了。

  “几个写作老师说,要你赶快写出来。他们在八四级又选了一个。”

  又选了一个。要是在昨天,我会很在意,可是现在,与此有关的一切,我都不在乎了。

  她说:“他们的意思并不是你不行,是要你们两个竞争,到最后才决定谁去。”

  竞争?已经不存在了。你这样来安慰我,完全是多余的。

  “新稿子写好了?”

  “没写。”他们还以为我还会另起炉灶写新稿子呢?见鬼去吧,稿子!见鬼去吧,省首届大学生征文比赛!

  “那我明天来拿。”  

  “不用了。”

  “为什么?”

  “我决定不参加了。”

  “是不是刚才听我说了老师们的做法你有意见?”

  “不,我在你没来之前就决定了。与你无关,也与其他人无关。”

  “这……这恐怕不好吧。这是个机会。”

  “我也知道是个机会。我决定了,请你去告诉他们。”   

  她又劝了我一阵才下楼去了。    

  不久,那个扯我被子的写作老师和她一起来了。    

  他笑着对我说:“小王,怎么不参加了?”

  “不想参加了。”

  “这是个好机会,对你今后有很大的影响。好多人想参加却苦于没资格。你却——胆怯了,看到多了个人?”

  “不是胆怯。老师,这次征文要写很先进的人物,要揭示他们的高尚品质。写这点我比不上别人。我生长在农村,看到的多是些灰色生活,要写这些,我保证比他们强,但征文不需要这些,征文不需要真实的东西。”

  “你害怕同人竞争?”

  “不。我认为我这样做是明智的。我没必要为了一次征文就让自己对生活不真诚。” 

  “你真的这样决定了?”

  “真的。”

  “三思而后行,你是不是再考虑两天?”

  “不用了。”

  “说不定你会后悔的。”

  “我现在就后悔了。不过您放心,我今后绝对不会因为今天这个决定而后悔。”

  看到事情没有挽回的余地,写作老师和林小姐颇为失望地走了。

  我后悔第一次就没有坚决拒绝改写,我后悔第二次也如此。而现在,我觉得我浑身轻松畅快了许多。我获得了解放。按别人的旨意去办事真让人受不了。人应该我行我素!

  多难得的一次机会!一位女同学替我惋惜。

  我认为我做得对。我笑笑。这有什么好惋惜的呢?

  这个晚上我很快就睡着了。很久以来为了征文我没能好好休息。现在可以补偿了。第二天醒来,我感觉好多了,全身没一块地方胀痛。吃过早饭,我可以自己选择去教室上课还是去阅览室看杂志抑或上街散步——没人来干涉我。我又可以自由自在地发牢骚,谈论女人,谈论政治。压力消失之后,  幸福接踵而至。

  多好呀,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

  3

  “回去吗?”老乡周玉珍问我。

  “回去?又不放假,再说我没多少钱。你是到淮阳县城去吧。”她的男朋友在县城一家银行工作,所以我有此一说。

  “你又在笑人了。”    

  我低头想了一会,“我不打算回去。你去叫其他老乡吧。”

  “他们也都叫不动。我主要是胆子小,一个人坐那么久的火车,坐了火车又坐汽车,也太寂寞。” 

  “这样吧,要是你能喊动其他人,我就回去。另外,回去搞几天,学校知道了怎么办?” 

  “怕什么?我们班肖班长上个星期就去长沙城痛痛快快玩了好几天。”

  肖班长姓肖名智慧。

  周玉珍就拼命劝肖森去长沙。肖森最近与她打得火热。有些人说他们在恋爱,但据他们自己表白,仅仅是玩得比一般人亲密。肖森在长沙有许多同学,他们曾多次热情邀他去那里玩。

  “我本打算去长沙,可前几天去了邵阳,钱用光了。”肖森两手一摊。

  “我给你打火车票。”

  “开玩笑的吧?”

  “正经话。”

  “那好。”

  就这样,我们三人晚上就出发了。在火车站打票的时候,周玉珍去了一趟厕所。肖森真的一文不名,我只好拿钱给他打票。   

  肖森和我在长沙玩了一天。我觉得长沙也太平常。岳麓山不过如此。同游的人都是肖森的朋友,我与他们是初次见面。我觉得自己如果不是“多余人”,至少也不是他们的“同伙”。在岳麓山上照了个合影,我眼睛一眯,成了瞎子。周玉珍没在长沙逗留,她一下火车就乘客车直奔县城。到了长沙,家就不远了。我很想回去,可身上已无分文。我向肖森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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