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干急忙又阻止他:“公谨,你快住口。”
“我怎么会你这种大逆不道的学生。”
周瑜想起那个锅里的死婴儿和村口的死尸,情绪也激奋起来,声音提高:“到底什么是大逆不道?朝廷腐败,民不聊生,这是什么呢?从合肥到陈留国的路上,到处可见王纲断裂的景象,寇贼横暴的痕迹。这些活生生、血淋淋的情景,谁看了都会触目惊心的。夫子,你应该走出书斋,去看一看现实。”
“朝廷确有过失,但这主要是黄巾贼的罪过。没有他们的叛乱,百姓怎么会遭殃呢?”颜衡一挥手,不容周瑜再辩解下去了,“我当初怎么会收你,还想把淮江书院交给你,我真是有眼无珠啊……”
他禁不住老泪纵横,说不下去了。
“夫子……”周瑜眼睛一红,急忙上前劝慰颜衡,却被他喝止住了。
“别再叫我夫子!从今以后,我们师生的情谊从此一刀两断。”
“夫子,公谨年纪太小,被宠坏了,书读得太多,人有点傻乎乎的,说话太直,您就宽恕他吧。”蒋干按着周瑜,“公谨,快跪下给夫子赔礼。”
颜衡坐着没动,显然是想给周瑜一个机会。
周瑜站着也没动,脑海里闪现的是那个锅里的死婴,耳边仿佛回响着死婴的泣声。
我没有错。夫子不也教导我们,君王和读书人都要以民为重,社稷次之吗?夫子和皇帝一样,体验不到百姓的疾苦,我这是在替天下穷苦百姓申辩呐喊,何罪之有,何错之有。
这样一想,他感觉很悲壮,很崇高,很高大,我为穷苦百姓呐喊,上天会保佑我。
蒋干急得直跺脚:“公谨……”
“不要说了,还当我求这个畜牲不成。”颜衡拍桌而起,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抽搐着,神情可怕到极点,“快把他给我赶出去。”
对这种结果,周瑜并不感到意外:“夫子,就让历史来证明这件事吧。”
他走出淮江书院时,蒋干追了出来,连连叹息。
“公谨啊!你太年轻了,涉世太浅,不知天高地厚。你的话有道理,但要换一种方式说,换一种场合说。如今的形势怎样收拾呢?”
周瑜一字字地说:“我———没———有———错。”
有了磨难躲不掉,最好的办法就是勇敢地迎上去。好男儿志在四方,天地这么大,乱世刚刚开始,有无数的机遇在等着我。即使夫子和父亲不赶我,我也不会待在家里。
周瑜这样想着,就昂首挺胸走进了家门,反倒有几分不畏强暴的英雄气慨。
周异听了儿子的所作所为,几乎晕过去了,捶足顿胸,连称家门不幸,对不起祖宗。
“我这么做,也是要光宗耀祖。天下大乱之时……”
“住口,你这逆子!”周异厉声打断了儿子的话,“你再说这种话,我就割下你的舌头。”
周瑜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过父亲说如此恶毒的话,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儿啊,周家世代享受皇恩,将来你是要入朝伴君的。你是颜夫子最得意的学生,就凭这一点,到洛阳城就不难平步青云,至于其它来路不明的人,少来往才好。”周夫人抓住周瑜的手,哀求般地说:“我和你爹,还有你的叔伯们,都把你的前途安排好了。两年后,等你从淮江书院毕业了,不愿意在颜夫子身边也行,我们送你进京,入秘书省任后补大学士。这个职位不高,但所接触的都是天下最有学问的儒家大师,和他们在一起,你会受益极深,还有许多亲近帝王的机会,极容易被皇帝圈点,平步青云。那时候,你也不过16岁啊。”
“母亲,按你说的,看似平步青云,实际是走进了一个腐朽王朝的坟墓,做一件殉葬品。”
“你对朝廷不满,又不屑于儒学,难道你想学黄巾贼,想造反?”周异越想越害怕,“周家世代忠良,你想当逆贼,家法都不能容,第一个要杀你的人就是我。”
“如今想造反的人太多了,你能杀几个呢?”事到如今,周瑜心一横,像个弹簧。
最后,周异摆出家长的威严。
“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今天我叫你回淮江书院向颜夫子负荆请罪,你到底回不回去?”
“爹,要成大事,首先要看清天下大势,再来选择自己的学业,这样就是顺水行舟。如果把这个顺序颠倒了,两耳不闻窗外事,抱着书本死读一气,完全不想时局之变化,那就是逆水行船,会被风浪打翻的。”
周异根本不许周瑜辩解:“回,还是不回?我不想听任何理由。”
“我不回去。”周瑜宁死不屈。
周异彻底绝望了,挥了挥,有气无力地说:“你走吧,就当我没生你这个儿子。”
“儿啊,快给你爹认个错。”周夫人急得直跺脚。
“我没有错。”
周瑜走出家门,虽然感觉一片茫然,但身心却十分轻松,似乎挣脱了两条沉重的铁链束缚。今后天宽地广,任他驰骋。
一个血腥残酷而又充满机遇的英雄时代到来了,等待我的将是一种全新的生活。为此,我必须迎头赶上。
第一部分第二章 叛离师门(4)
被赶出家门的当夜,周瑜没住客栈,甘愿在清冷的长街上徘徊,让冰凉的夜风吹他。他需要这种刺激来激发他内心深处的热血,和他的呐喊。
我一定要用事实来证明,我没有错。
第二天一早,周夫人的侍女湘儿背着两个大包裹找到了周瑜,里面都是他的衣服和被褥。
周夫人让周瑜暂且在某个客栈住下,等到周异的气消了,再搬回家。周瑜也想和母亲相聚几日,再去找鲁肃。
周瑜是舒县年龄最小的名流,人人都认得他。他走到哪里,都会被异样的目光包围,仿佛是过街老鼠。昔日最好的朋友,都是世家子弟中的少年才俊,如今都视他为洪水猛兽,远远避之。周瑜对此并不在乎。
天下大乱,匪患横行,统兵胜敌的人才最有用武之地。读书人不理睬我没有关系,我去从军,先在军中做文字工作,总能胜任,然后再学习用兵之法。
说从军就从军。周夫人也支持他。
在舒县至合肥的途中,有一座小城。城外有一座大兵营,随时应付合肥等地突发的叛乱。
周瑜来到这座兵营的门口,像一个虔诚的教徒找到了可以皈依的神灵,就连大门口的小石块在他眼里,都闪着夺目的光辉。如今兵荒马乱,谁家男儿都在努力逃避兵役,自愿上门的极少。所以周瑜来到兵营颇引人注目。
这座兵营的主帅姓朱名隽,在和黄巾军的战争中立下了赫赫战功。如果没有他,舒县就会被黄巾军洗劫一空。
周瑜早就听说过朱隽的威名,刚一从军就能在他的麾下,真是太幸运了。更想不到的是,朱隽一听是舒县的周瑜求见,竟然亲自接见。周瑜又惊又喜,认为是朱隽听说过他的“神童”美名,要委以重任。
想不到,由于卢植的引见,朱隽和颜衡成了好友。朱隽对汉王朝忠心耿耿,且十分佩服颜衡的气节和才学。他听说了周瑜背叛师门,颜衡因此一病不起。他亲自接见周瑜,是想替颜衡出气。
朱隽以颜衡的口气和言辞训斥周瑜。
周瑜年少气盛,竟然滔滔不绝和朱隽辩论。朱隽说一句,他能说三句,一点也不理亏,竟然把朱隽辩得言穷辞尽。
有好心的将官给周瑜使眼色,周瑜只当没看见。
朱隽一气之下,下令把他乱棍打出。
棍棒落在周瑜身上,钻心的痛,但周瑜没有逃跑,而是大步走出去的。
其实,朱隽相当善良,虽然很气愤,并和周瑜的思想有分歧,但他觉得周瑜人才难得,又十分喜欢他不畏权威的倔强性格,才乱棒打出的。否则,就凭周瑜说的那么多大逆不道的话,他完全可以将他斩首。
第一次从军,周瑜连兵营里的方向还没分清,就差点连命都没了。
那几个兵卒下手很重,周瑜的后背、臀部、大腿和小腿都大面积红肿,痛沏入骨,但咬紧牙,哼都没哼一声,泪珠在眼圈里打滚,就是没掉下来。
这令他修养了半个月才行动如常,耽搁了云游天下的行期。
周夫人对儿子还不死心,请来了一个说客,就是周瑜的音乐老师杜夔。
杜夔曾在朝中任太乐丞一职,性格耿直,看不得宦官专权和外戚结党营私等现象,唯恐一时不慎,惹祸上身,就辞官而去,云游四方。
他堪称天下第一乐曲大师,到哪里都有风雅的世家大族热情招待,故而见多识广。他和周家算是故友,这次途经舒县,特意来周家拜访。周异夫妇觉得周瑜和杜夔还算投缘,就请他来劝周瑜回心转意。
杜夔将周异夫妇的话重复了一遍,就像背书。
周瑜当然不会动摇。杜夔亲昵地拍了拍周瑜的肩头,就不再劝他了。原来,杜夔竟然同意周瑜的主张,只是受周异夫妇之托,不能先说出心里真话。
二人顿时亲近起来,谈得很热烈。
“我遇到一个人,他很像你,但比你大很多。”
“谁啊?”
“他姓刘名备,字玄德,涿郡涿县人,据说还是西汉景帝之子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代。他是淮江书院三个创始人之一的名儒卢植的学生。牵强地说,他还是你的学长呢。”
周瑜来了兴趣。
“刘备身在名师门下,却不喜读书,中途缀学,甘愿放弃了大好前程。这一点和你很象,但他性格外圆内方,能全身而退,和卢植的关系仍然融洽。他家境还算小富,却不守在家里种地,过安稳舒服的日子,一定要周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