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人这几天有什么动静?」梁泊雨坐在木桶里,脸上蒙了个湿手巾含混不清地问。
「没什么动静,从大人离开那天他就再没怎么出屋。」
「哦?那他天天在屋里干什么呢?」
「我送水送饭看见他的时候,他大都是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除了出恭、洗澡,夜深人静时他来过大人这个院子几次。但也都是在窗外站站就回去了。就是昨天晚上出了点状况。」
梁泊雨把脸上的手巾拿下来,「怎么了?」
「半夜的时候,夏大人突然在屋里大叫。我冲进去时他还在闭着眼睛喊:不是我!不是我的错!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叫醒。看清楚是我之后,他就让我走了。然后一直到现在,他一天也没怎么吃东西。」
梁泊雨把手巾放进水里透了透,又重新把它蒙到脸上,「行了,我知道了。」
林木走了。梁泊雨在木桶沿上又靠了一会儿,「哗啦」一声从水里站出来,「小石头!」
「在呢!」门外答应一声。
「去给我拿两坛酒来!」
夏天喝了药,正坐在桌旁看着空碗愣神儿:好像心情不好,药也没那么苦了。
有人敲门,夏天想是林木来取碗了。喊句「进来」,人没回头。可门开了又被关上之后,身后的脚步声没有向他靠近,而是朝着窗下的横榻响过去了。
夏天一转头,「未平?」
「咚」地一声梁泊雨把酒坛放到了案上。
「我现在不能喝酒。」
「不用你喝。」梁泊雨从怀里掏出害自己被狠狠摔了一记的半包烟,「你来这个,我一根都没再动过。」
夏天拄着拐挪到横榻前,跟梁泊雨隔着方案坐下。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
梁泊雨倒上酒,夏天点上烟,两人默默无声地对着忙活了一会儿。梁泊雨四杯酒下肚,夏天一根烟抽完。
「怎么?知道我喜欢男人,连话都不敢跟我说了?」
「不是。」夏天把烟屁掐灭在果皮盘子里,「想事儿呢。」
「你这几天都没睡好吧?」
「你怎么知道?」
梁泊雨指指自己的眼睛下面。
「哦。」夏天摸摸自己的黑眼圈,「最近总想起以前的事,一想就睡不着了。」
梁泊雨不说话,继续倒酒,等着夏天自己张口。果然,没多大功夫,他又点燃了一支烟。
「嗯……」
梁泊雨抬起眼睛看他。
「嗯……」夏天的眼睛看着地面,「我……想问你件事。」
「问吧。」
「你说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人就行,不用管什么男女老少。」
「嗯。」
「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是啊。」
「可你那样做过吗?」
「做过什么?」
「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人,不管他是谁,跟自己什么关系。」
梁泊雨皱皱眉头,放下喝了半杯的酒,「子……不,夏天,你要知道,有些事情如果你不说清楚,问题是永远都没有办法解决的。」
夏天狠狠吸了一口手里的烟,夹着烟的手指开始微微颤抖,「我本来……打算永远不再去想的。可是那天听了你的话,很多事情就一股脑儿地又冒了出来,而且一直围绕着我,无论怎样也挥之不去。」
「嗯,想说你就说,我洗耳恭听。」
夏天把第二支烟也掐了,盯着桌面,沉默了片刻,「还记得我跟你说自己小的时候被过继到三叔家,后来三叔又生了个弟弟嘛?」
「记得。」
「我本来就不愿意离开家,等三叔三婶有了弟弟,我又感觉他们对我没有以前好了,就一直想再回家,背地里跟我妈说过。可是她说不行,那样会让三叔三婶认为是爸妈觉得他们对我不好,以后亲戚就不好相处了。其实我妈说得对,而且三叔他们对我一直也不错。可那时候小,不懂事,便一心惦念着想要回去。结果一晃过了两年,期间爷爷奶奶先后病重、去世,家里人都忙着去医院,我老没机会再跟爸妈说,但是却一直都没死心。后来一直到我八岁多的那年春节……」
第二十六章
夏天的父亲是长子,家里的老人都去世之后,每到逢年过节兄弟姐妹们便都聚到他家去玩。这年春节夏天八岁半,小小的人一个,却觉得自己长大了,是时候该跟大人们说出自己的想法,并该被受到尊重了。于是暗自决定年三十儿吃饺子的时候要当众说自己想要回家。但毕竟小孩子还是胆小,就想提前给自己找几个支持者。可小孩儿能找谁呢?自然还是小孩儿。表妹们不值一提,叽叽喳喳地就会抢新衣服,三岁的弟弟就更不用说了。所以夏天决定找自己的两个亲哥哥。
这一年夏天的大哥十六,二哥十三。正是半大的小子,且不愿意带他们这些小儿的一起玩儿。表兄妹们一聚到一起,他们两个准自己猫进房间把门一插不理那些个聒噪的弟妹们。可是大哥偶尔会让夏天跟他们一起,听听磁带啊,看看小人书什么的。夏天觉得那是因为自己是他们的亲弟弟,于是就更想回家了。
夏天想要拉拢哥哥帮自己说话的这个时候,因为大哥还有半年就要考高中了,所以爸妈把原来他跟二哥一起住的房间倒给了他一个人,二哥先去跟父母挤一个房间住了。另外怕大哥不务正业,爸妈还把房间的门锁也拆了,以便可以随时检查他是不是在认真学习。同时还在家里下了一道禁令:谁也不许去大哥的房里打扰他看书。
三十儿下午,吃过中饭,大人们男的在客厅里玩麻将,女的在厨房刷碗、和面,大哥在自己房里,二哥不知道跑哪儿疯去了,表妹们聚在大卧室里对着镜子抢大人给买的头绫子头花,三岁的弟弟扯着夏天的衣角让夏天陪他玩儿。窗外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阵鞭炮声。夏天一看,此时不说更待何时,便骗了弟弟说跟他玩躲猫猫,让他去找个地方藏起来,自己则趁大人不注意悄悄溜进了大哥房里。
大哥正趴在写字台上在看书,但却不是课本。见夏天进来,他一把将书塞进了抽屉。
「小天?」
夏天有求于人,话未出口,先心虚了几分。坐到床边嗫嚅了一阵子,才磕磕巴巴地说:「嗯,哥,我……你……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大哥「噗哧」一声乐了,抬起胳膊支住下巴,「那要看是什么忙了。」
夏天看看他,咽了口唾沫,开始说自己的想法。
大哥正是由少年向青年转变的年纪,长手长脚地看着有些单细,一张娃娃脸上也还稚气未脱,可言行举止却总想摆出老成持重的样子。大人们看了会觉得可笑,可在夏天这样的小孩子眼里确是充满了成熟的魅力和能让人肃然起敬的庄重。
夏天倾尽所学,字斟句酌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最后又讨好地补了一句:「哥,我觉得你已经是大人了,你说话爸妈一定肯听的。」
大哥盯着夏天,「就这个事儿?」
「嗯。」
大哥把手伸进书包里摸出一颗烟来划了火柴点着。
「哥,你抽烟?!」
「你不说我是大人了吗?大人当然要抽烟。」
夏天不说话了,大哥把一口烟从他脸边喷过去,「小天,你还记得自己去三叔家之前的事吗?」
「嗯……记得一点儿吧。怎么了?」
「你那时候整天梳着小辫子,穿着花裙子,真可爱啊。」
夏天现在最恨的就是别人跟他提这个,可是大哥这么说,他却不敢反驳什么。只是红着脸,低了头。
大哥看着头顶上的灯泡继续说:「你记不记得爸妈临要把你送到三叔家之前你跟哥说过什么?」
夏天抬起头眨眨眼睛,「什么?」
「你当时哭个不停,后来我带你到街上去给你买了棉花糖,你才不哭了,说大哥对你最好,将来你长大了,要回来嫁给我。」
夏天一愣,接着一阵恍惚,那天的事一下子回到了眼前。
那是一个很热很热的下午,他知道自己要被送走了之后就开始号啕大哭,爸妈怎么哄也哄不好。直到大哥放学回来把他带到街上,给他买了一个比他的脸还大的棉花糖。他当时满头的汗,满脸的鼻涕,他一手举着棉花糖,一手掀起裙子来擦鼻涕。然后大哥把他的裙子放下来,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擦了脸,还说女孩子不能随便把裙子掀起来。于是他破涕为笑,觉得大哥是世界上对自己最好最好的人,便说了要嫁给他的话。
想起这些,夏天害臊的不行,不仅脸红,连汗都出来了。
「你现在还那么想吗?」
「啊?可我是男孩儿啊。」本来以为哥哥只是想逗逗自己,却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男孩儿也可以的。」
「啊?」夏天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大哥。
大哥打开铁皮铅笔盒,把烟仔细地在上面捻灭,然后拿出一张纸来包了烟屁,也塞进抽屉里。
「你过来。」
夏天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走到了他的身边。大哥伸手摸着他的脸,「其实你跟小时候一样呢,只是头发剪短,个子长高了,不过更漂亮了。」
大哥的眼神有些怪异,夏天害怕了,他缩着脖子向后撤了撤。大哥一把把他的手拉住,「你不是想让我帮你跟爸妈说让你回来吗?」
「嗯,可是……」
「你答应长大以后要一直跟我在一起才行。」
「嗯,我……我答应。」
「光说不行。」
「那……还要怎么样……」
大哥一手拉着夏天,一手解开了自己的裤子。接着夏天就看见了那个又丑又大的东西,他知道那是什么,可为什么自己的白白嫩嫩,哥哥的却这么恐怖。夏天一害怕就哭了,但他不敢大声,只是抽咽着扑簌簌掉下一串串眼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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