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皂角和猪苓,涂上的东西很难洗干净,尤其是粘在头发上的那些。夏天骂骂咧咧一遍一遍地洗,梁泊雨怎么催他也不肯从水里出来。没办法梁泊雨只好过去帮忙,顺便揩油。
等在车上看着他们的唐小三把脸扭到了别处。
「原来梁峥说的是他。」坐在旁边的赵溪说。
「你说什么?」唐小三把脸转回来。
「你家大人跟梁峥是同窗吧?」
「是啊,你知道?」
「家在金陵?」
「你怎么知道?」
「我跟梁峥以前是很要好的朋友。他跟我提过有个做了都御使的国子监同学让他心里一直放不下,只是道不同,得了人也得不到心。还说……」
「你别说了!」唐小三打断他,「有些事,下人不该知道。老爷最恨断袖,将来问起来我不好说。」
「哼,自欺欺人吗?我曾经也以为:人是可以自己骗自己的。可实际世上没有比那再蠢的事了。」赵溪眯起眼睛看着水面,仿佛回忆起了什么。
唐小三坐在他的右面,正好能清晰地看见他脸上那条让他破了相的大疤。想问又觉得不礼貌,唐小三张了两下嘴又合上了。
「很难看吗?」赵溪忽然问,眼睛依旧看着前方。
「啊?不……不是。」唐小三慌张地移开目光,「对不起。」
「这都是拜水里的那位梁大人所赐。」
「你不怕赵溪就这样跑了吗?」夏天问梁泊雨。
梁泊雨正在不屈不挠地跟夏天后颈上的一块猪油做着最后的斗争,「他想见卞青,不会跑的。」
「那你不怕他找机会杀了你?」被搓得很疼,夏天皱起了眉头。
「应该不会。现在到处都封城,他要是想动手也会等进了北平之后。」
「你还是小心点儿。」
「虽然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恩怨,但看得出来你有多恨他。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不会想杀了他吗?」唐小三注视着水里往岸边走过来的两个人。
「想。但是我改变主意了,就这么让他死了的话太便宜他了。」
「你不是要伤害我家大人吧?」
「不会的,只会让你家大人少受点儿伤害。」
第六十八章
再上路的时候,赵溪跟梁泊雨和夏天坐进车里,唐小三负责赶车。
这是辆一匹马的车,容量很小,再加上带出来的东西,三个大男人坐在里面不是一般的挤。梁泊雨已经很努力地靠着夏天了,可膝盖还是避免不了在偶尔颠簸的时候会碰到赵溪。赵溪也受了很大委屈似的苦着一张脸。
三个人默默无语地坐了一会儿,梁泊雨擦了把汗对夏天说:「你怎么不让人买辆大点儿的车?两匹马的也好啊。你看这车多慢,马都拉不动了呢。」
「你事儿怎么那么多?装平民百姓买的哪门子大车!再说我有钱买车都不错了,你以为都跟你似的,随手就是大把的金银。」车里又挤又热,异味也没散净,夏天很是烦躁。
赵溪牵了牵嘴角,「梁大人的银钱还是那么花不尽也用不完啊。」
梁泊雨黑了脸,抿了抿因为衣服不合身、时不时就会敞开的衣领往夏天身上一靠,「困了,睡觉。」
夏天把他推到一边,「你没洗干净,身上很臭啊。」
梁泊雨一瞪眼,「是啊!我净帮你洗了嘛!」
夏天腾地红了脸。赵溪胳膊一端,倚住车厢闭了眼睛。
梁泊雨也闭上眼睛歪到一边儿,并同时把胳膊背向身后搭到夏天的腰上开始又揉又捏。夏天知道赵溪不过是在假装放松,不敢乱动表示抗议,只能咬牙忍着装成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
梁泊雨摸得正爽,马车忽然停了。
「怎么了,小三儿?」
三个人都紧张地坐直了身体。
「有人。」
赵溪把车帘掀了个缝儿,夏天偏头看了一阵,「不好,这人认识我!」
原来是那天在南城门认出了夏天那个又黑又高、铁塔似的守城将领。他正骑着马,带了一队人从他们的对面走过来。
「小三儿!」夏天叫一声,欠起身体从赵溪腿上爬了过去。
梁泊雨不满地盯着几乎要顶在夏天腿间的赵溪的膝盖,拉了拉夏天的衣角。夏天扽回自己的衣服没理他,俯在唐小三耳边说了些什么。
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夏天看梁泊雨,「拉我做什么?」
梁泊雨看着赵溪,「没事。」
赵溪不屑地瞥他一眼,把脸扭向了一边。
「黑铁塔」来到马车前停住,刚要说话,已经站在了车下的唐小三先开了口,「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那人看看捂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又看看自己身后的人,下了马。唐小三偷偷摸摸地掏出官牌小声儿说:「大人能不能先让手下的人回避?我家大人有话单独跟您说。」
直到「黑铁塔」的人都走到了远处几乎看不见人影的地方,夏天才从车里出来。
「夏大人,昨晚官驿起火,上面下令不许擅离职守,下官还以为……您没事太好了。可是现在城外很危险,您怎么会在这儿?」
「那你呢?」
「下官是出来巡逻的。虽然燕军不大可能从南面攻城,但也还是得随时小心、定时出来查看。大人是……」
「哦,这样。我……其实我有机密的任务在身,我不能告诉你我出城要干什么。」
「啊?」
「而且你也不能把看见我的事告诉其他的人。」
「这……」
夏天亮出了攥在手里的令牌,「见此牌如见陛下,我命令你必须这么做。」
「黑铁塔」身子一低,弯了两腿就要往地上跪。夏天伸手拉住他,「别跪了,别让你的人看出什么异样来。记住,不要跟任何人说,耿将军也不行。」
「那……车里是……」
「我的两个朋友。」
「黑铁塔」垂下眼帘顿了顿,「那我就不检查了。下官相信大人。」
夏天作揖,「多谢。」
「黑铁塔」还礼,「不敢,大人路上小心。」
「黑铁塔」带人走了,夏天回到车里。梁泊雨问他,「你确定他不会说吗?」
「应该吧,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夏天仰头靠住车厢,想着那句「下官相信大人」,心里不免有些惭愧,「小三儿,走了!」
为了避开真定守军,他们绕了一个大圈儿,总算在天黑之后赶到了燕军军营。
燕王带人攻城又没成功,大批人马都撤了回来。乌力吉、余信、祝云锦都在,朱能、丘福等人也都闻讯赶来,大家围着梁泊雨七嘴八舌地问起他是怎么逃出来的。梁泊雨顾不上回答他们,推开众人说要去见燕王。
别人没说什么,余信看着梁泊雨支吾,「可是……大人您……」
「我怎么了?」梁泊雨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余信噤噤鼻子,「好……好……」
「臭?」梁泊雨试探着问。
余信点点头。梁泊雨挠挠脑袋,「臭就臭吧,我有紧急的事情要跟殿下禀报。快!带我去见他。」
燕王正在跟道衍、张玉和潭渊商量明天是不是要先派一队人马绕到真定南郊去,一听说「梁峥」回来了,他高兴地一拍桌子,「快!带他来见我!」
梁泊雨进到大帐,燕王立刻站起来朝他走过去。梁泊雨赶紧后退两步,「殿下不要靠近微臣!」
「啊?」燕王和帐里其他的人都愣了。
「今天早上为了出城,臣在身上弄了些脏东西还没来得及洗净。殿下不要见怪,待微臣一会儿慢慢给您解释。」
「哈哈哈哈!那又何妨。」燕王大笑,义无反顾地走到梁泊雨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紧接着他就眉头一皱,迅速地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好吧,来人,给未平拿把交椅。你就先坐那儿说吧。」
梁泊雨把所有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但是他把「夏文敬」帮他的原因和过程说得很含糊,官驿的大火也成了天灾。
不过燕王好像也并没有打算深究夏文敬的事,只是笑了笑说:「夏子矜手里没什么兵,你愿意带着他就带着,他想查什么案子就让他查去,反正都是建文朝上的那些破事儿。你既然能说动他父亲派来的人帮你,想必他也不敢去泄露什么军中的情报了。有些关系该怎么利用,你心里应该有数。」
梁泊雨知道燕王说的是锦衣卫,沈宪这次帮他骗了皇上,那夏纪也就没跑了,况且有儿子在手,老子还有什么可怕的?就像自己跟梁峥的父亲,燕王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也有这一层原因。这样一来,他这人情算是彻底欠下了。
「微臣明白。」梁泊雨连连点头。
「那照你这么说,再过几天耿炳文就要离开真定了?」
「是。」
「嗯,未平这次是化险为夷,还立了大功一件,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
「殿下过奖。」
「行,攻城的事我知道该怎么办了。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想来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把夏子矜带来,既然来了,这次怎么也得见见。」
梁泊雨告退,站起来要往外走。燕王突然又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宋之义的事,未平算是一举三得了。」
「啊?」梁泊雨站在大帐门口回头。
「没什么,未平好计谋,本王记下了。」
走回自己的帐篷,梁泊雨的心里很是惶惶:难道燕王知道官银的事?
好多人都还没走,在等着梁泊雨回来。撩开帐帘看见他们,梁泊雨及时换上大难不死、万分庆幸的表情跨了进去。
一直到把在真定能说的事都说完了,大伙儿才散。梁泊雨出口长气,安排了赵溪去跟乌力吉住,又让人再额外多搭个帐篷。
看看已经快过亥时,梁泊雨闻了闻身上问夏天,「我还那么臭吗?」
「臭不可闻。」夏天满脸的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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