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出究竟,只有卞青温润如春泉的声音犹在耳边娓娓道来信中所言他决心随赵溪离去的原因:
未平,见字如晤,恕青不告而去。重阳一别,再见故人,多生感慨,寥寥数语,乃知清流,仍多忿恨……
未平,希望见到这封信你能明白,原谅卞青不告而别。自去年重阳之后,今天第一次再见清流。简单几句,发现他仍对跟大人的事情耿耿于心不能释怀。不过这也难怪,谁有了这样的遭遇恐怕也难平复。
问他是否恨我,却说不恨。唉──说来惭愧,那时要不是卞青,他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一片真心,竟遭荼毒,每当忆及,便自觉罪不可恕……
卞青思虑再三,觉得最终不过三种:一是卞青再像上次那样助大人困住清流。可卞青以为,依大人的脾气,这次再若得手,清流必难逃一死。再者,卞青在大人赶来之前放走清流,那他恐怕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定会追着大人以图报仇雪恨。
冤冤相报,终归没有尽头。所以还是我随他离开,从此不再回到北平,你们二人也不要再见,此法未必天下太平,但也许你与他可以暂时相安无事。虽不能使岁时逆流,一切重新,卞青却希望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能让这事到此为止。
最后卞青斗胆想劝大人一句:本人生苦短,折枝尚需及时,莫待花落,空自怅惘。
……
从卞青房里出来,梁泊雨又去见了秦歌。
看着跟自己身高一般、脱了极不合适的伶人服饰更显风神俊朗的男人站在自己的面前,梁泊雨恨不能把他打翻在地,一脚踩在他的脸上。
可梁泊雨让那画面在脑海中重播了几次,最后只是证实了对夏天是如何救出房正和偷换赵溪的一些猜测,便匆匆离开了江浸月。
现在没有必要得罪锦衣卫,况且如果只是从一个莫名闯入历史长河浪花中的旁观者来看,梁泊雨对秦歌的感觉除了有一丝说不大清楚原因的嫉恨,更多的还是如同他对从燕王到余信几乎所有人都有的欣赏与好奇。
回到都指挥使司,梁泊雨让人把被绳子捆了的夏天送到暮沉秋庭,然后遣走其他的人,只留了余信守在门口。
梁泊雨把所有的门窗关好,坐到夏天跟前,「我要是把绳子给你解开你会不会逃走?」
「会。」夏天看也不看梁泊雨。
「你到底要去哪儿?」
「回金陵。」
「去见皇上?」
夏天抬起头「你怕?」
「不怕。」
「那你管我见不见皇上?」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去金陵?」
「没有为什么,只是不想留下。」
「为什么不想留下?」
「为什么要留下?」
梁泊雨皱皱眉头,似乎有些委屈,「你不是答应过不再离开我的吗?」
夏天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结婚的人还答应要一起过一辈子呢。最后该离的不还是得离!」
「咱俩又没结婚。」
「你……我懒得跟你胡搅蛮缠!有本事你就一直绑着我。」夏天背过身去,决意不再理会梁泊雨。
「哈?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我绝对有本事一直绑着你。可你绝对没本事一直不上厕所。」
接下来两人没再说话,忽梦忽醒、迷迷糊糊地对坐了几乎大半夜。
天快亮的时候,突然有人来通报说殿后的的队伍到了。梁泊雨让人找来唐小三和两个都司的守卫,命令是:除了解开绳子和离开秋庭,其它所有的事夏大人都可以做。最后还安排了人给夏天准备早饭。
离开秋庭,梁泊雨先到军营四处查看了一遍,然后分派任务交待做好离开北平去大宁的准备。等布置得差不多了,梁泊雨找到祝云锦把他带回了都司。
「刚才碰见石头,他说大人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饭呢。这么急着带云锦回来是有什么急事吗?」祝云锦看着一把他拉进屋就转身去翻箱倒柜的梁泊雨问。
「嗯,父亲又有封信,那字我还是不认得,你帮我看一下。另外还有一些东西……」梁泊雨几乎整个人都栽进柜子里,声音也沉进衣服堆里模糊难辨了。
第八十四章
祝云锦耐心等待。
终于,「……在这儿……找到了。」梁泊雨从柜子里爬出来,一手夹着个竹编小箱,一手理了理被柜子里的衣物刮乱的头发。
祝云锦看完梁峥父亲的信,脸色变了变,「呃……」
「怎么了?」梁泊雨坐下来,感觉头顶飘来一块乌云。
「令尊发怒了。」
梁泊雨想了想,「因为我没跟家里打声招呼,就跟着燕王起兵了?」
「他说不明白您最近在想什么,竟做些让人难以理解的事。又什么都不跟他说,音信全无。还说……」
「什么?」
「说大人要是太忙,不愿意管家里的闲事,以后可以不用回去了。他权当没……没……」
「生过我这个儿子?」
祝云锦点头,「是这个意思。」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梁泊雨感觉到了「父亲大人」的威严和魄力,把信纸拿回来,「哗啦哗啦」地翻了两翻,一纸的疏可跑马密不透风,要多潇洒有多潇洒,就是他这个冒牌儿子看不懂。不知是不是字如其人?
「大人要怎么回复?」祝云锦转动着脑袋,没见梁泊雨准备笔墨纸砚。
「算了,不用回了。反正很快就要启程回大宁,父亲不久就会得到消息的。我还是等着当面跟他解释的好。」梁泊雨把信放到一旁,拍了拍手边的竹编小箱,「橦华以前给人代写书信时,有没有写过那种无字的密信?」
祝云锦笑了,「所谓密信,当然是不能给人看的,哪里有找人代写的道理?」
「也对。」梁泊雨点点头又小声嘀咕,「怎么办呢?」
「大人有机密的东西要看?」祝云锦在梁泊雨手下的箱子上看了一眼。
梁泊雨未置可否。
之前刚离开北平时,因为惦念着箱子里的东西,他曾问过余信。得知梁峥平时弄这些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在鼓捣。余信只是在旁边伺候着给打过水、点过灯,所以他也不清楚这一张张看不见内容的纸该怎么弄出字来。
知道自己有问题的,扳着指头数数就那么几个人。梁泊雨本想回来试探一下卞青之后,找机会问问他。可没想到刚觉得他可以信赖,一眨眼的功夫,人就被夏天搞不见了。
现在只剩下个祝云锦,但他表面看着上比谁都听话,梁泊雨却老也没办法猜透他心思。所以事到临头,梁泊雨有些犹豫。
见梁泊雨半天不吭声,祝云锦收回视线看着脚下,「云锦知道怎么读无字的信,但方法有好几种,我得先看看。」
「哦?」梁泊雨眼睛一亮,「你不是说没写过?」
「少时读书,顽劣至极,常与同窗出入风 月之地,而后作些春 宫、淫 词相互传看。为避先生耳目,便都会了那些蒙人的计量,弄些白纸整日里传来传去。」
「你?」梁泊雨就要憋不住笑,「出入风 月之地?还作春 宫淫 词?我倒真看不出来。」
眉眼间的苦笑一闪而过,祝云锦轻叹一声,「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谁无年少风流时?皆成过往,满目烟云罢了。」
又来了,梁泊雨最怕祝云锦跟他吟诗诵词玩儿风雅,也许这就是他总也没办法真正了解祝云锦的原因。梁泊雨眯了眼睛用心品味了一下:妈的,比算计陷害还累人。眼前还是正事要紧。
梁泊雨打开竹箱,拿出一张白纸,「就是这种。」
祝云锦接过纸看看又闻了闻,「大人稍等,云锦去找些要用的东西来。」
「让小石头跟你去吧,要拿什么方便些。」
梁泊雨等着祝云锦的空当儿里,去追房正和赵溪的人回来了,两队人马都空手而归。梁泊雨算是被夏天涮了个通透,亡羊补牢彻底无望了。
祝云锦和余信端着一盆水和几个瓶瓶罐罐进屋的时候,梁泊雨正黑着脸出神。
「大人?」余信试探着叫了一声。
梁泊雨的眼神重新聚了焦看向祝云锦,「怎么弄?」
「不知道是用什么写的,得试几次才能知道。」祝云锦开始把瓶瓶罐罐里的东西往水盆里倒。
梁泊雨打开一个罐子闻了闻,「这是什么?」
「盐。」余信目不转睛地盯着祝云锦扔进盆里的白纸。
「这个……」梁泊雨又打开一个,「这不是皂角粉吗?」
「嗯。」祝云锦和余信一起点头。
梁泊雨明白了:是利用酸啊、碱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会相互作用反应的原理。
试来试去,换了几盆水,不知道是第几次被祝云锦放进水里的纸上终于有了变化。他立刻把纸捞出来放到桌上,「大人,可以了。您把剩下的纸放这水里泡一下就行了,但是时间不要过长,否则字迹会模糊不清。还有刚才用来试水的这张,因为泡了好几种东西,恐怕上面的内容会不大容易看分明了。」
祝云锦难得用飞快的语速把话说完,拉起余信就走了。显然是看出了之前梁泊雨把信交给他时的犹豫,在表示自己对梁大人的秘密不感兴趣,他帮忙并不是想偷窥什么。
看着余信转身把门关好,梁泊雨无奈笑笑:哪个也不傻,一个比一个精。
不到半个时辰,梁泊雨把所有的白纸都「变」成了有字或者有图的纸张,铺在桌子上连成了一片。他先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把横着的两排改成三排,再把其中的几张交换了位置──眼前一张图文并茂的建筑平面图立刻一目了然。梁泊雨慢慢张大了眼睛,梁峥的又一个惊天秘密被他发现了!
这是一张北平城的俯视地图,其中标注最为详尽的不是别处,正是地处北平中心的元大都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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