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这些被剪掉的,才是德州扑克真正的玩法。
托德·布朗森终于不再瞌睡;他开始习惯于在看完自己的底牌后,看向我的脸——这是他即将准备出击的冲锋号。
我和杜芳湖研究了他足足半个月之久,虽然不敢说,我们可以明白无误的、猜出他每一个动作里蕴藏的意味;但至少,这些过于明显的招牌动作,我们还是看得出来的。
我玩得更加保守了——整整五把,我都弃掉了那些还算过得去的牌。然后,我看到托德·布朗森出手了。
当托德·布朗森在河牌后全下的时候,六号位的那位牌手开始犹豫不决。虽然我们大家都希望他能够跟注,并且把托德给干掉;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实在是很没有可能的一件事。
我看着牌桌上的公共牌——3、9、10、9、J;不可能出现同花。我猜想六号位的牌手有一把好牌,很可能是顺子;也可能是三条。但既然连我都看出来了,托德·布朗森就没有任何理由看不出来。
唯一能够说得通的是,托德·布朗森有一把更大的牌。
是的,在痛苦的煎熬后,六号位的牌手跟注了——他翻出底牌,一张7、一张8;他确实是顺子;但托德·布朗森以底牌10、9凑成了葫芦。
现在,牌桌上只剩下四个人了。筹码数量上升到第二位的托德·布朗森,一边快意的抚摸自己肥大的肚腩,一边大笑着对我们说:“这是一个速战速决的牌局;希望大家保持下去;我希望在结束的时候,还能赶得上晚上十点的那场走秀表演。”
是的,这确实很快。直到剩下三个人的时候,盲注不过才涨到50/100港币。
这把牌是我的庄家位置,杜芳湖第一个弃牌。我拿到不同花色的K、J,如果是在刚开始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的加注;但现在,我只能选择弃牌。就像哈灵顿说的那样,当别人给我打上“攻击型牌手”的商标后,我就必须比平常更为保守。
托德·布朗森一直盯着我,当我弃牌后;他还有些不太肯定的问我:“你在干什么?”
“我没拿到牌,当然弃掉。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嗨,为什么我拿到大牌的时候你却弃牌了?上帝,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我本来还想翻倍我的筹码。可你把一切都弄砸了!”
托德·布朗森一直含糊不清的埋怨着,我敢打赌从牌局开始后,这一分钟里他的话比之前所有的都多。最后他悻悻的回过头盯着阿进,很有火药味的扔出三个100港币的筹码:“我加注。”
牌桌上,只剩下阿进一个人可以对抗他了……阿进确实没有辜负我和杜芳湖的期望,他思考了一阵,然后低着头说:“我加注到500。”
托德看着阿进,一会后,他点点头,并且指着自己那宽厚无比的胸膛:“你不知道我有一把好牌?难道你还想要唬人?你只是想要拿下彩池而已,可你不想想,你能从我这里通行吗?不!我加……不,不,不,那样会把你吓跑的,我跟注。”
翻牌发下来了——红心A、方块K、草花5。
还没等牌全部翻出来,托德·布朗森就迫不及待的说:“我再下注……500。”
我不知道阿进怎么看这把牌,但我感觉这就像是一场闹剧。托德·布朗森已经拿到了一把真正的牌;他并不只想要拿下现在的彩池,他想要从阿进那里套出更多的筹码——
事情确实如此,阿进很干脆的把所有筹码推出去:“我全下。”
第十六章 坏习惯(下)
随着阿进的这个动作,托德·布朗森笑了。
与此同时,我看到观众席上的陈大卫也一边摇头,一边笑了起来。
“嗨,死胖子,欺负小孩子么?”陈大卫笑着对托德·布朗森说;不过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一种取笑,而非责难。
“嘿,东方快车,你看到了,是他全下逼我的。”托德·布朗森回头对陈大卫大声的说。然后他转过头来,把所有筹码推进了彩池。
“我跟注。”他说。他全身的肥肉都在颤动,已经快要笑到喘不过气来。
托德·布朗森好不容易止住这笑声,然后他骄傲的翻出底牌——黑桃K、红心K。
阿进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在发牌员催促了他好几次后,他才颤抖着、翻出自己的底牌——方块A、红心5。
转牌是方块Q。
阿进的脸更苍白了;河牌只有两张A可以让他赢托德·布朗森(如果河牌是5,这固然会给阿进一个三条5带对A的葫芦;但却让托德拿到三条K带对5的葫芦)——这个概率很小,只有不到5%的样子;但无论是我、还是杜芳湖,都在帮他祈祷。
我甚至邪恶的想:既然我都能被一张牌机会的同花顺击倒,托德·布朗森为什么不能呢?
豆大的汗珠在刹那间布满了阿进的额头,这汗珠打在地上,发出“滴答”的声音;我突然有些不忍心再看他现在的样子。我想要扭过头去,可就在这个时候,阿进脚下突然一个踉跄,他的双手无助的挥舞,似乎想要试着扶住牌桌,他确实做到了,但他手按下去的地方,是他面前的筹码堆——
一堆筹码垮了下来,接着它们撞倒了另一堆;那些筹码们在牌桌上欢快的弹跳着、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就在这响声里,河牌发下来了——
红心Q。
托德·布朗森赢得彩池。
这是一把很精彩的牌,但我们谁都没有鼓掌——大家的目光都注视在阿进身上。
陈大卫和观众席第二排的一个人(我猜想那是阿进的亲哥哥阿泰)走到阿进的身边,他们扶起了阿进,然后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一口殷红的鲜血从阿进的口中喷出,像是一道彩虹划过天际;接着又是一口……这血染红了他面前的筹码、染红了筹码下的牌桌、也染红了发牌员面前的那两张牌……
那两张牌;一张是方块A、另一张是红心5。它们本就是红色的;但这红通通的血染在上面,使得它们看起来更为妖艳……
剩下的三个牌手都怔住了。我们谁也没想到,只是输掉一把牌,阿进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托德·布朗森走到陈大卫的面前,不断的嘟哝着什么。他的语速极快,而且含混不清,我们只能通过他不断划着十字的动作,判断出他正在为阿进祈祷。
当祈祷结束后,他终于对陈大卫说了一句我听得懂的话:“对不起,老朋友。我没想到会这样……”
“这不关你的事。”陈大卫安慰他说,“是阿进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认为我们应该马上叫医生。”
“赌船上有医生,我去叫。”阿泰说,他匆匆跑出包间。
杜芳湖几乎是挪到了我的身后,我们的身体贴得很近,我能感受到她的颤抖。
无论谁看到这一幕,都不会像没事人一样的——我很理解杜芳湖,因为我感觉自己的双腿,也不听使唤的不断颤抖着。
观众席上,阿刀和阿力不约而同的,走向那三个老头。他们五个人低声商议了一会。在此期间,我看到阿刀不断挥舞着手臂、而阿力则一直摇头。
“我们觉得……牌局应该暂停。有谁有异议吗?”中间的那个老头站起身来,对我们三个人宣布这个决定。
托德·布朗森听不懂中文;而我和杜芳湖,谁也没有异议。于是牌局暂停了;巡场找来一些玻璃罩,罩住我们三个人的筹码——当然,原本属于阿进的那些,已经被发牌员移到了托德·布朗森的位置前。
医生来了,陈大卫、阿泰和医生扶着阿进走了出去;接着是那三个老头、巡场、发牌员……
我和杜芳湖在他们之后走出房间,房间外是一条不算太长的走廊。走廊的一头通向赌厅,从那里,不断传来赌徒们声嘶力竭的喊叫声;而走廊的另一头通向甲板,从那里传来的,是悠扬的音乐、这音乐声里,不时夹杂着一些女人们的娇笑声。
托德·布朗森和阿力也走了出来,他们从我们的身边擦过;在一个距离我们有些远的窗口前停住。我听到托德在不断的大吼大叫,而阿力则一直陪笑解释着什么。
最后托德·布朗森走到了我和杜芳湖面前,他大声的问我们:“你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你想知道什么?”我反问他。
“嘿!这只是一个牌局而已!”托德·布朗森重重的挥着他肥短的手臂,“听着,一个牌局而已!难道这把牌让他倾家荡产了吗?难道这把牌就把他彻底打垮了吗?你们谁能告诉我,到底这把牌对他有多么重要?”
我和杜芳湖沉默下来。我们都不知道,这把牌对阿进究竟有多么重要;但我们知道,如果最终托德·布朗森击败了我们两人,我们的下场可能比阿进更惨。
“嘿!我要回拉斯维加斯!这是我没法理解的世界!我要回去!”从我们这里得不到答案的托德·布朗森又走回阿力身边,他不断的吼叫着。
“我们只是玩牌,不是玩命!丹尼尔·内格莱努一把输掉了5700万美元,可他走的时候也没忘记给发牌员小费!还有,Mr。Moss,I_have_to_let_you_go!”
“这句话什么意思?”杜芳湖问我。
这个故事姨父曾经对我提起过,我组织了一下词句,对她说:“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希腊赌徒尼古拉斯·胆大劳斯和美国赌徒章尼·冒斯在马靴酒店单挑;两人把能想到的扑克游戏都比试遍了,战斗一直持续了五个多月。五十多岁的胆大劳斯终于流尽最后一滴血,输干了全部二百五十万美元的赌资;那时的二百五十万,至少相当于现在的2。5亿美元。最后一局结束,胆大劳斯站起身,向四十多岁的冒斯微微鞠了一躬,他说,‘冒斯先生,我不得不放你走了。’然后转身上楼睡觉。后来,他的这句话就成了所有西方赌徒的名言。你知道的,那边的人,就算是赌徒,也要讲绅士风度的。”
在说完这个故事后,我才发现,阿力和托德·布朗森已经不见了。
阿刀出现在我们面前。他递给杜芳湖一支烟,再递给我一支。
“牌局会暂停多久?”接过那支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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