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握着电话，却难过得出不了声。电话是医院打来的，他们说雪依是昨天晚上出去的。门卫昨天晚上九点多的时候看到她出去了。那时石小虎刚离开不久。阿姨听后，两腿一软，跌坐在了沙滩上。石小虎过去扶她，一边问：“阿姨，怎么了？”
“小石，雪依是昨天晚上离开医院的。”阿姨心事重重地说。
“昨天晚上？”石小虎瞪大了不敢相信的眼睛，“是我离开以后她走的？”
“嗯。”
“雪依……你到底去了哪里？”石小虎伤心地望着大海。
“她会不会还在城里面？”
“昨天晚上出来，那就更加不会了。阿姨，我相信她一定来过这里。”石小虎望着茫茫无际的大海。那里有几只海燕在飞，他又想起了上次来海滩时雪依说的话。她说她要像海燕一样勇敢飞翔。难道她真的像诗歌里写的那样，流进了大海里去了吗？
“阿姨，你回城去吧，我在这里找。舒晴她爸爸是电视台的老板，我给舒晴打电话，叫她帮忙让她爸爸在电视上播放广告。或许雪依真的还在城里呢。”
阿姨似乎被石小虎鼓励了起来，她说：“我马上回去，花多少钱我都愿意出，只要能找到雪依。”
“阿姨，你能开车回去吗？”石小虎看她那样疲惫有些不放心。
“放心吧孩子，我没事。”阿姨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沙子，“那你什么时候回去？我叫车来接你。”
“阿姨，你不用管我。”石小虎义无反顾地说，“找不到雪依我是不会回去的。”
阿姨担心而感动地看了他一眼，抚摩了一下他的头，就有些摇晃地朝着车走去了。石小虎急忙给舒晴打电话，把韩雪依不见的消息告诉了她。舒晴听了很焦急，主动地问她能做什么。石小虎问她能不能让她爸爸帮忙播个广告，出多少钱阿姨都可以给。舒晴还没有跟她爸爸商量就欣然答应了。她焦急之中还责备石小虎在这时候跟她提钱的事。石小虎很感激，六神无主地连连说了好多谢谢。
阿姨返回了，石小虎一直沿着前方海燕飞翔的地方走去。他对着那些海燕狂叫韩雪依的名字，好像韩雪依真的就在它们之中。
石小虎突然看到海滩上出现了一个黑点，定睛看了才知道那是一个人影。他几乎惊喜若狂地一边奔过去，一边叫着韩雪依的名字。但近了才发现那不是韩雪依，而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他提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袋，在捡退潮后搁浅的贝壳。
“你在叫我吗？”男孩停下来抬头看着他。
“我在找一个人。”石小虎茫然地跟他说。
男孩知道石小虎不是在叫自己，就又回到他的乐趣中去了。他捡到了一个菱形的贝壳，往里面狠狠地吹了一口气。那贝壳就呜呜地“叫”了起来了，像风过树林的声音，很好听，但石小虎却好像听到了哭泣的声音。小男孩心满意足地将将贝壳放进袋子的时候，石小虎的眼睛突然被什么刺了一下眼。他忍不住问：“你里面什么东西那样亮？”
小男孩也不回答，就打开袋子大大方方地拿出了一张CD。这下子石小虎的目光像被吸了过去，直直地看着小男孩那张CD。小男孩被他的眼神吓坏了，以为他要去夺他的东西，急忙把手缩了回去。
“你哪里找到这CD的？”石小虎干咳的喉咙里发出一丝激动的声音。
“就这里啊。”男孩骄傲地说。
“你给我看看。”石小虎伸出不听使唤地颤抖的手。
“为什么？”男孩顾虑重重地把手藏到了背后。
“我不拿你的，我就看看。”石小虎哀求似地说。
小男孩看他那样诚恳，也就毫无顾虑地递了过来。
看着CD上的那熟悉的诗歌和名字，石小虎几乎窒息过去了。那是他给雪依写上去的，也是席慕容的一首诗，叫《昙花的秘密》：
总是
要在凋谢后的早晨
你才会走过
才会发现 昨夜
就在你的窗外
我曾经是
怎样美丽又怎样寂寞的
一朵
我爱 也只有我
才知道
你错过的昨夜
曾有过 怎样皎洁的月
石小虎突然害怕地哭起来了。他终于可以确定，雪依真的来过这里。或许是昨天夜里，或者是今天早上。总之，她一定来过。这写着她的名字的CD就是证据。
小男孩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许他在奇怪，一个大哥哥会像小孩一样哭泣。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吃吃地看着这个哭泣的大男孩。
石小虎站了起来，似乎忘记了一切地往前跑去。小男孩没有叫他把CD还给他。他只是看着他往前跑去，越跑越远。
手机响了，石小虎忍住了哭声。是舒晴打来的，她说广告已经播出去了。石小虎却伤心欲绝地说：“不用播了。”
“为什么？”舒晴迷惑不解地问。
“雪依已经不在城里了，她来过海边。”石小虎艰难地呼吸着。
“你看见她了？”舒晴高兴地叫了起来。
“她来过，我找到了给她买的CD，在沙滩……”石小虎忍着悲伤，在也说不下去了。
“小虎，你怎么了？”听不到他的声音，舒晴焦急起来了，“小虎，你怎么了？说话啊。”
“我——没事。”石小虎艰难地说，蹒跚地走着。
“小虎，你等我。”韩雪依焦急地说，挂断了电话。
石小虎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热烈的太阳让他有了昏沉的感觉。他一直往前走，宽广的海滩好像用一辈子也走不完。
舒晴到来的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了。夕阳映红的天，夕阳映红的海，血染一样凄美。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天使离开的夏天59
59
雪依真的走了，离开了爱她的人们和她爱的人们，离开了这个爱过也伤害过她的世界。她像一只勇敢的海燕，一身洁白地投进了大海的怀抱。那是海燕的故乡，也是她的。
阿姨很伤心。舒晴很伤心。所有知道雪依的人都无不动容。但最伤心的还是石小虎。整整半个月，他每天不停地游走在沙滩上，从天亮走到天黑，又从天黑走到天亮。他的脚走出了血泡，他的头发被海风吹乱了，眼睛被海风吹得陷了进去。他对每一只飞过的海燕伫望。他回忆着最后一次跟雪依在海边说的每一句话。她的音容笑貌，那样清晰可近，却又那样遥远。她那时说，如果有一天她变成了海燕，那他就可以叫唤她的名字，不管多远她都会听得到，不管多远都会飞回来。可是，现在每次想张嘴叫唤，那个熟悉的名字却莫名其妙地梗在了喉咙里，怎么也叫不出来。每当有一只海燕从远远的海上飞来，他就渴望地等待着它飞近飞近……可是，越近越近的时候，它们却不约而同地又飞了回去，或向着别的远处飞去了。他知道，一定不是她。她是不会看不到他的。
直到有一天，当夕阳又一次染红了天，染红了海，海天相接处，一只海燕箭一般飞来了，落在了他跟前。他伸出手去抚摩，它没有飞走。他把它放在手心，终于对它轻轻地叫出了熟悉而陌生一声：“雪依！”
“雪依”在他手心欢快地跳了几下，好像真的听懂了他的话。然后又轻轻地飞走了，向着海天相接的地方。从此，“雪依”再没飞来过。
石小虎在沙滩上游走的时候，一直有一双关怀的目光远远地凝望着他。这双目光，是舒晴的。她每天都尾随他而至，却又不让他发现。她就像一个天使，守望着他的孤独和悲伤，却不愿打碎属于他的那份安静。于是，她心甘情愿地选择了默默地守望。
终于也有一天，她不能再躲避了。因为，这一别就将是四五年。这对他们来说，或许都很长。她走向了他，而他也没有感到一点意外。
“要走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却似乎什么都已经懂了。
“嗯，明天。”她还是愣了一下，有些不忍心地说出了“明天”这两个苦涩的字。
他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轻轻地说：“谢谢你这些天一直陪着我！”
她没想到他什么都已经知道，只是有些窘迫地笑了笑。
他沉默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明天能去送我吗？”她期待地看着他安静如暮色天宇的脸。
他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问：“什么时候？”
“下午五点，可以吗？”不知道为什么她焦急了。
“嗯。”这次他回答得很干脆，但眼睛还是望着海天相接的地方——那里绯红的一片。
第二天下午，已经快五点了，他却迟迟还没有出现。站在机场入口的她左顾右盼，焦急了起来。她担心：也许他忘了，也许昨天只是随便敷衍着答应了，也许他只是不忍心别离……但她依旧那样期望他的出现。
广播已经在催促乘客上机，她愈加不安起来了。她痴痴地望着入口，想从送别的人群中找出那张因悲伤而愈显寂静的脸。可是，没有。目所及处，尽是一片陌生。她失望了，近似绝望了。所有离愁别绪一时间涌了出来。
“走吧，晴晴。”妈妈在催促，“你的同学可能不来了。”
舒晴犹豫着，视线瞬间不知不觉地模糊了。模糊中，她竟然看到了那个久违的面孔。她以为是错觉，揉了一下眼睛，那个面孔竟然已经神奇般清晰地呈现在了眼前。
“对不起，我迟到了！”石小虎愧疚极了。
“总算来了。”舒晴半开玩笑地莞尔一笑。
“送给你的。”石小虎把一个包裹递给她。
“什么？”韩雪依惊喜万分地问。
“上了飞机再看吧。”石小虎卖了一个关子。
“这么神秘——那就听你的。”舒晴还是轻轻一笑，“我会给你写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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