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没事啊,不用道歉,对吧,美娜?”孝维看了看美娜,暗示她帮腔。
美娜扯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说:“没事的,路路,这次我们班的考试延迟到了,我还可以多复习一点呢。”
回到家中,我闷闷不乐地坐在房间里。
路遥推门进来,看到我安然无恙的样子,她松了口气。
“姐,太好了,只是一些小伤,不会耽误功课的。”
我怏怏地说:“真的能去吗?我不知道。”
路遥看着她忧伤的脸,说:“姐,我可以说出那个如果吗?”
“嗯。”
路遥坐到她面前,“如果啊,我从现在开始努力学习,明年也报考致知,如果被录取了,我就可以和姐姐一同去学校了。我可以帮你很多啊,接送你上学放学,在学校里遇上什么事,再也不用麻烦别的人,那么妈妈不辞职也行了吧?”
“遥遥……”
“姐姐,再等我一断时间,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我会努力的。”
“谢谢你,遥遥。”
“我先声明啊,只是如果哦,我可不保证一定会成功哦。”路遥眨眨眼睛。
“知道了。”我终于露出笑容。
“今天要提前走吗?”把我扶到轮椅上,美娜问。
“嗯,今天要早点去医院,做一次检查。”
“那我送你去门口吧。”
我摆摆手,“不用不用,还有时间,而且这里一路都是平地,我自己慢慢滑过去就行了。”
“那你小心点,我们先上去喽。”
“嗯,拜拜。”我朝她挥挥手。
美娜转身上楼。
我转着轮椅向前滑去,忽然想起笔记本还留在课桌抽屉里。
还是上去拿一下吧,虽然有点麻烦。
我一级楼梯一级楼梯地往上爬。
“快回座位坐下吧,我们要开始练习合唱了。”韩宇说。
姜墨真举手,说:“老师,在练习之前,我有件事想和全班同学讨论一下。”
“是吗?那你说吧。”
“我想说一下关于路路同学的事。”姜墨真站了起来。
全班同学把目光转向她。
“路路的事在家长会上引起很大的争议,我想大家都知道了吧,我想班上的同学意见统一一下比较好。为了她一个人,班上的活动都受到影响,我觉得有必要讨论一下怎么应对。老师——”姜墨真的目光转向韩宇,“不能这样一直下去吧。”
有人开口:“也许这样下去很辛苦,虽然很同情她,但是我也不希望上课的时间再推迟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让路路走快点根本是不可能的。”
“路路太可怜了,我们等她五分钟或者十分钟左右,好吗?”
“可是,如果是考试迟到了呢?”姜墨真问。
“如果考试也迟到……这真人为难啊……”
孝维腾地站起来,说:“路路她一直在努力的,你们只需要稍微给她一点支持,总不会太麻烦吧。”
“但是你也因为路路而无法参加下周的篮球比赛吧,孝维,你不会觉得懊悔吗?”
“事情虽然是这样,但是她也不想啊……”
姜墨真看向美娜,“美娜你怎么看?”
美娜迟疑很久,才说:“我每天到校门口等她,吃饭什么的也都跟着,因为是朋友,我得这么做,但是偶尔也会有觉得辛苦的时候。”
孝维看着她,“美娜……”
美娜哭泣起来:“我的成绩又不是很好,要比别人努力更多才能赶得上,但是因为要照顾路路,还要参加社团活动,连玩的时间也没有……”
“已经快撑不下去了吧,虽然很想帮她,但是想到这种日子还要继续下去……”
“好了!”韩宇打断了大家的埋怨,“我明白大家的意思了,我会把大家的意见和路路的父母说的。”
“呵呵,你们实在很虚伪!”一直没有开口的司徒立行冷笑两声。
所有人把视线转向坐在角落里的他。司徒立行不理会那些愤怒或者带着愧意的眼光,径直说下去:“你们在她面前装好人,对她好,不管她说多少遍‘不好意思’、‘对不起’,你们也只是‘没事没事’地回答她。她不在的时候,又说这些话。”
“司徒,你……”
“如果真的觉得麻烦,不想做的话,就直接跟她说明白啊,她肯定不会不理解的。”
韩宇走过来,“司徒,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
“老师也一样!”
“喂,司徒,怎么这么跟老师说话!”
“老师也一样,如果大家都把她当成普通人一样对待——”司徒立行的眼睛扫过众人,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我。
他惊讶地叫出声:“路路?”
全班的视线顺着他转向门口。
我怔了怔,露出笑容,说:“对不起,我有东西落下了。”
艰难地挪进自己的座位,我拿出了落在课桌里的笔记本,又艰难地挪出教室。
正扶着楼梯的扶手往下走,司徒立行走到我身前蹲下。
“上来,我背你下去。”
“司徒……”
“快点。”
我轻轻地趴了下去。
司徒立行背着我小心翼翼往下走。
当皮肤接触到那阴冷的风时,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我把脸埋在围巾里,失声痛哭。
司徒立行一句话也没有。
“司徒,为什么人会生病,会虚弱,会一睡再也醒不来了?”
司徒立行没有回答,背对着我,看着远方的天空。
我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司徒,你说话啊,说实话也好,撒谎也行,你说说话吧。”
司徒立行苦笑,自厌地说:“我什么事也做不了,我知道你的病,一直在旁边看着你,却什么也做不了,就像我爸爸说的,我只是个小鬼而已……”
“不,你是很重要的。你总是鼓励着我,听我讲述这些没法跟别人提及的话题,倾听我的软弱,在我软弱的时候守护着我,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陪着我……”
天阴沉沉的,风呼呼刮过,带来了春天的第一场雪。雪花被风吹得乱舞。
我仰起头看着司徒立行的后脑勺,说:“司徒,我一直感激你。”
我转动轮椅,从司徒身边经过。
司徒立行伸手抓住轮椅。
“再见,司徒。”
司徒立行慢慢地蹲下来,跪在我的身后,泪流满面。
我拂去落在眉毛上的雪花。
“我很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
虽然很不甘心,但我喜欢我的家人,我喜欢一直帮我的孝维和美娜,喜欢倾听我软弱的司徒……有那么多喜欢的人,所以,我去到哪里都没有关系。
“从下个月开始,路路同学就要离开致知,转到别的学校去了。”韩宇在教室里和大家宣布了这个消息,“大家给努力的路路鼓掌吧。”
我手撑着讲台,目光扫视教室一周,平静地说:“我想大家都知道了,我的病,是无法治愈的,医生对我说,有一天我会无法行走,站立,甚至说话。在这一年中,许多以前视为平常的事渐渐变为不可能。很多次梦见自己在球场上奔跑,和朋友一起玩耍,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那种自由。
“病情每天都在加重,怎样走路才不会跌倒,怎么样快点解决三餐,怎样才能避开人们异样的目光,我不得不一一地考虑……很累很累,快要不能呼吸了。反复思索,觉得生活已经一片黑暗。找不到存在的意义,看不到希望的微弱光芒,因为这场病,我的人生就此走向毁灭。
“这样想过很多很多回,几乎失去继续向前的勇力,但是无论有多悲伤,也必需接受这个现实,无论怎么样哭泣,也无法阻止病魔的来袭,无论多想回到过去,也没有办法让时光倒流。既然这样,为了我爱和爱我的人,也只好接受和爱惜这样的自己。这一场病,让我失去很多,却更懂得去珍惜,家人的爱护,朋友的温暖,是世上最宝贵的东西。我决定好好地快乐地活下去,所以——我打算去残疾人学校了。虽然和大家所处的环境不同,但我会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一步一步,去寻找希望的光芒。”
我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为了组织这些话,这样微笑着和大家说再见,我不知道流了多少的眼泪,所以,即使我今天离开这些地方,我也不觉得有些东西会就此结束。大家对我一直都这么好,真的很谢谢你们。”
我深深地对着大家鞠躬,微笑着擦去眼角的泪。
蹒跚走出教室,我握住了妈妈的手。
“好啦,我们走喽。”爸爸推着轮椅走出长长的走廊。
“路路!”
他跑出教室,以最快的速度朝楼下冲去,身后跟着一大帮同学。
他大声地叫着我的名字,在我回头时停住脚步。
在教学校前站成一排的同学让我惊讶不解。
司徒立行开口唱起那熟悉的歌——
过程多快乐
我不再那么急迫
想要看到好的坏的
所谓结果
但我学会了
在想哭的时刻
嘴角倔强向上扬着
周围的同学跟着唱起来——
身边说话的人为什么那么多
我很怀疑他们又有几个了解真的我
每段流程太多我为什么一定要辩驳
我宁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