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中,我也曾挥汗如雨地跟队友们正进行着艰苦的训练。
在教室里,课间休息的间隙,同学们相互嬉笑打闹着,尽情挥洒着青春的欢乐。我几乎还可以听到那时候歌咏比赛的练习声。
来到美术展厅里,路遥将我推到她的作品跟前,“姐姐你看,我画的!”
那是一幅全家福的油画,只看了一眼我就知道,这是照着我生病之前我们家的一张全家福的照片画的。
整幅画构图简单,笔触也很朴实,可是感情却非常充沛,看得出画者对于作品深厚的感情。
“啊……太好了。幸好来了……”我望着画喃喃地出声,“原来,我拥有这么多。”
我觉得此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我正在病房中握着笔,辛苦地写着。虽然双手不停地颤抖,但我就是不想停手。我想在这个世界上,多留一些属于自己的轨迹。
“路路,休息一下吧,不需要这么勉强自己的。”妈妈看了好心疼。
“嗯,妈妈你就让我写吧……不写的话我会心慌的。”要是现在不写下来,明天说不定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只有日记才能证明我还活着。”
妈妈怜惜地望着我。
“妈妈,你不是说,我还有许多东西可以写吗?所以我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
我说完,又继续着一笔一划的动作。
“这几天孟医生都没怎么出实验室啊……”
“嗯嗯,听说最近孟医生跟市立医院的来往很频繁,你说他会不会是想跳槽呢?”
两个护士闲聊着路过,在病房中吃午饭的我正好听见她们说的话。
孟医生……我想起那个诚恳温和的年轻人,他,真的要离开了吗?
食物突然变得难以下咽,手上的勺子几乎也拿不稳了。
好难受……要被孟医生放弃了。
我感觉无法呼吸,大概是我痛苦的样子吓坏了一旁的妹妹,她赶紧帮姐姐叫来医生。
等到我醒来,看到身旁一脸焦急的爸爸妈妈,内心感到极大的内疚——自己实在是不该为了孟医生的事而惊动了这么多人。
可是我一想到快要被医生放弃,心中的悲伤怎么也停不住。
孟医生收拾好医疗器械准备离开,我无法控制地朝他伸出手,艰难地抓住他白袍的一角。
“怎么啦?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孟医生柔声问,可能我的表现太不正常了。
“孟、孟医生要离开这里了吗?”我的声音有些颤抖,其实我想问的是,你是否已经决定放弃治疗了?可是我问不出口。
孟医生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以为他是为难,怕伤害自己而不好开口,于是赶紧放开他,强迫自己展开一个微笑,“孟医生不要在意我,我会好好努力的……”
“路路!”孟医生立刻打断我,好像有些怒气,“你……”
“我、我知道……”我边说边喘,这样大量地说话实在太耗体力了,可是有些事不说不行,“我知道自己麻烦了孟医生很久,所以如果您要离开,请不要在意我……”
“你误会了,路路!”孟医生望着我,认真地说:“我没有要离开,这里有我的工作和责任,你明白吗?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加油的吗?”
我望着孟医生诚恳的双眼,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没有更多力气的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孟医生……”
“你不需要道歉,路路,让病人不安,这是我的疏忽。”
“那孟医生你不会去其他医院,对吗?”
“我不会的……最近我的研究有了一些起色,所以才会疏忽了你。”
原来是这样,我的安心了,突然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是任性,我感觉有些不好意思,“那么孟医生,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你说……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做。”不知不觉间,孟医生好象变成了一个我可以信赖的大哥哥一样。
“嗯,如果我死了……我要把遗体捐给医院,用来研究这种病,你看好吗?”有这样的一个好医生,除了这样做之外,一无长物的自己还能用什么来回报呢?“如果用我的身体可以找到病因的话,就可以帮助那些患同样病症的人了。”
“路路!”孟离医生显得有些惊讶,“你是想捐赠遗体吗?”
听了我的话,年轻医生难过地别开了头。
“是啊,我想这样也许可以帮助你。”
“傻瓜路路。”医生薄责了我一句,“你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所以还不是考虑这种问题的时候。”
傍晚太阳的余晖洒在窗台上,我看着司徒力行送给我的那盆茉莉花——我一直精心护理着它,所以一直也能盛开。
淡淡的香气使得病房也显得温暖起来。
仿佛被什么力量驱使,我突然将头转向门口,“司徒立行……”
“啊,被你发现了,还想给你一个惊喜呢。”
天啊,原来他真的在门边!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呵呵,我……”我浅浅地喘了一口气,“我今天好丢脸。”
我竟然误会了孟医生,还闹出这么大的事情。
“丢脸?”暂时还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的司徒立行有些迷糊。
“我以为孟医生要离开这里,放弃当我的主治医生了。”这件事说起来还是让我伤感。
司徒立行这才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路路,你要相信孟医生,他是个负责的人……他是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好的医生哦。”
“嗯。”我点点头,“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只要你不放弃,他是永远也不会放弃你的……所以你要振作起来。你看,读了你发表的文章,有个上中学的女孩子给你写信呢。”司徒立行举起手上的信封。
我的精神一振,“有人给我写信?是谁?”
“据说是你的读者……刚才孟医生把信给我,让我读给你听。”
我微笑着点点头,“谢谢。”
那是一个跟我患着相同病症的人写来的信。
“我刚刚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一片黑暗的时候,几乎失去了生存的勇气。不能走路,在学校会被人盯着看,曾经交往的男朋友也离开了我。我每天都问妈妈,我为什么会碰上这种病……直到读了你的文章,我才知道痛苦的不只我一个人。自从生病之后,我发现自己一直在低头看地面……我想要变得跟你一样坚强,以后即便更痛苦,也要不断地前进。原本以为已经没有一点用处的自己,也能够因为你写的东西而感到一丝安慰。因为你,我才改变了自己悲观的想法,我能够理解你的痛苦,正如你写出了我们的大家共同的愿望一样……我们不能只是一味地伤感与自怜……所以我也决定要跟我一样,在还活着的时候,做自己该做的事……”
司徒立行读着读着,不知不觉我已经泪流满面。
“你曾经说过想要帮助别人吧?”司徒立行平静地问,不等我回答,他接着又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真的认为生死无所谓,可是,现在我的改变了。我希望奢望也好,勉强也好,希望你能活下去……”
说着司徒立行将信递给了我。
我伸出颤抖的时候,接过了那封信。
“司徒……”
“嗯。”
“我啊,好像已经完全不能走路了。”我平静地说,“可是,我并不是完全没有用。”
“嗯。”
“我帮助了其他人,对吗?”
“我,你做到了……”我看到司徒立行的泪水就这样滑落,“你的生命是有意义的,我们要继续努力。”
得到他的肯定,我双手抓住那封薄薄的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慰。
随着冬天的到来,新年的脚步也渐渐近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中国人也过起了圣诞节。
当商家打出抢眼的广告,橱窗挤满了造型各异的圣诞老人。
超市里的导购和收银员都戴上圣诞老人的红帽子,商场里到处挂着五彩缤纷的彩带,摆满了五花八门的圣诞礼物。
大街上到处都是“铃儿响叮当”的歌声。
有了这些东西的帮忙,一派浓浓的节日气氛,便挡也挡不住地扑面而来。
虽然知道圣诞节只是一个借口,但是对于大家不怕麻烦地把自己接回家过节,我还是非常感激。
我坐在家中,看着爸爸妈妈为了节日而忙碌着。
老旧的电视机里传出不甚清晰的音质,播报着已经各地的节日庆典。
主持人那原本线条平板的脸形被不知从那里日渐多出来的磁场干扰得扭曲成一段一段的样子。
想想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虽然比以前提高了很多,可是,真正属于大家的快乐却仿佛减少了似的。
所以当我听着路石在一边风风火火地大喊:“过圣诞节了!过圣诞节了!”的时候,只是微笑着,不忍心让他扫兴。
虽然传统的父母操办的只是个洋不洋土不土的圣诞节,可是快乐并不需要讲什么道理,只要一个理由就可以。
今年,我的父母破例买了一棵大大的圣诞树,放在庭院里足足有两米高。
早好好几天前,爸爸跟弟弟妹妹一起,用了一个下午才装扮好那棵美丽的圣诞树。
看着忙碌着准备晚饭的爸爸妈妈,还有迫不及待下课就赶回家的弟弟妹妹,我的心里涌上难以言喻的温馨——还好自己没有放弃,否则就要离开这么好的家人了。